63 承諾

承諾

溫華嚴, 謝予當然知道這個名字——英國的華裔貴族,坐擁上萬英畝土地的富豪,還有——

路雪辭的現任丈夫。

謝予盯着來電顯示的目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幾乎沒有猶豫, 一把拿過路雪辭的手機走出卧室, 掩上門接通了電話。

“你好。”

或許謝予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現在渾身肌肉緊繃,精力全神貫注,仿佛大型猛獸驟然遭遇極有威脅性的強敵, 渾身上下都做好了準備進攻的姿态。

但他聲音沉穩如常, 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電話另一端顯然聽出接電話的不是本人:“你是哪位?”

謝予:“我是雪辭的合租人。”

無論是刻意省掉姓的稱呼, 還是“合租人”這個微妙的身份, 都是他不動聲色故意抛出的試探。溫華嚴似乎也有些許意外, 停頓了一下問:“他人呢?”

“他在睡覺,不方便接電話。”

這話簡直茶味四溢, 幾乎把挑釁直接怼溫華嚴臉上了。意外的是對方居然沒動怒,也沒繼續追問, 只道:“好。那我改時間再打過來。”

電話挂了,謝予還保持着火力全開的狀态, 以至于一瞬間有點懵——

這就完了?

兩句話就結束了??

簡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謝予攥着手機, 差點被卡在嗓子裏的一口氣給悶死。

路雪辭是被生生做醒的。

他本來睡得好好的, 哪能想到謝予竟然這麽野蠻。手指把枕頭攥變了形,他禁受不住微微弓起了腰,喉間溢出無措的低吟:“謝……謝予……”

“嗯。”謝予應了一聲, 高大的身影自後方籠罩着他,健碩的雙臂撐在他身側。他偏頭湊近用力噬咬他的耳垂, 直至将那片雪白的皮膚全被染成粉紅。

路雪辭敏銳地覺察到他情緒不對:“……你怎麽了?”

是合作談得不順嗎?

謝予沒打算瞞他,直截了當道:“溫華嚴剛給你打電話,我接了。”

原來症結在這……路雪辭心下了然,“他說什麽?”

“你想他說什麽?”謝予突然猛地發力,将身下人逼出一聲驚喘,“你回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想他了嗎?你有沒有背着我偷偷和他打電話?”

“沒有……”男人這醋吃得實在令人猝不及防,他想解釋,“我和溫華嚴其實——”

謝予直接用深吻封住他的嘴,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惶然與焦躁:“不許在我床上提其他男人!”

路雪辭欲哭無淚。

不是你先提的嗎?

但吃醋中的男人是不可理喻的,路雪辭不再辯解,任由對方發洩。這回做的果然有點狠了,結束的時候謝予才發現路雪辭下面都有點磨破了,他頓時後悔不已,一瞬間覺得自己差勁至極。

“是不是很疼?”他連忙想去找藥,又反應過來家裏沒有這種藥膏,自責悔恨間路雪辭拉住他手臂,在緊繃的肌肉上輕輕安撫:“不疼的,歇歇就好了。”

謝予蹙着眉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頭發。

路雪辭下定決心:“謝予,我和溫華嚴……”

“我說了別提他。”謝予只聽那個姓就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我不想聽你和他的情史!”

路雪辭的眼睫顫了一下,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對不起。”謝予深深吸了口氣,用力掐了掐眉心,“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吼你。”

他不是沖路雪辭,他只是在嫉妒,在害怕,在……自卑。

路雪辭愛上的會是一個多優秀的男人?

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婚後他們日日相處,會是怎樣的光景?

他也會為溫華嚴做飯,沖他撒嬌沖他笑,在對方懷裏紅着臉說愛你嗎?

他們相處的細節謝予根本不敢去想,哪怕只是模糊地沾個邊際都嫉妒得快要發瘋。

路雪辭搖了搖頭。

是他自己留下的爛攤子,又怎能去怪謝予。

因這一通電話,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愉快。謝予出門買了外傷藥膏,回來幫路雪辭抹了,讓他繼續補覺。晚上謝予做了飯,兩人吃完飯又沉悶悶地看了個電影,見實在無話可說,于是上床睡覺了。

謝予不敢再碰他,只關了燈安安分分地把人抱着。懷裏的人呼吸規律,似乎睡着了,謝予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卻全然生不出一絲睡意。

重逢以來他一直刻意不去想路雪辭和溫華嚴的關系,他和路雪辭也一直像一對普通戀人那般相處,直到今天這通電話将所有平靜的假象打破。

他質問路雪辭有沒有背着自己和溫華嚴聯系,但可笑的是他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第三者。

這些天他軟硬皆施地把路雪辭留下,可他能留他多久?等路雪辭厭倦了,是不是又會像十年前那樣決絕地扔下他離開?

他對莊謙說得那麽篤定,其實根本是色厲內荏。除了一顆真心,他沒有任何留住路雪辭的辦法。

這麽多年……他還是一直在原地,沒有一點進步。

胸口充滿深深的挫敗感,謝予看了睡熟的路雪辭一眼,輕輕地收回手臂,給對方掖好被子,下床去陽臺抽煙。

卧室門掩上,路雪辭在黑暗中靜靜睜開眼。

謝予的掙紮與不安他都看在眼裏,他也不願讓對方這麽難受。

是時候把溫家的事解決徹底了。

躺着等了二十多分鐘,謝予還沒回來,路雪辭掀開被子下床去找人,大意之下沒開燈,結果倒黴地被自己的拖鞋絆了一下。得虧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不然膝蓋又得遭殃。

謝予正好開門進來,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來:“怎麽了這是?”

“不小心絆了一下。”路雪辭移開話題,靠近他嗅了嗅,“你抽煙了?”

謝予知他愛幹淨,一直沒在他面前抽過煙,聞言立刻後退了一下怕熏到他,卻被路雪辭靠過來摟住了。

“我不會再走了。”

黑暗中,謝予的心跳凝窒了一瞬,随即咚咚咚地狂跳起來。

“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離開你了。”路雪辭摟着他的脖子,仰臉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相信我,好不好?”

謝予分不清此時此刻是不是他的臆想,但即使是臆想他也不敢打破。他卸下緊張,慢慢放松下來抱住身前的人:“……好。”

——

之前路雪辭主刀的那臺手術整個眼科已經都知道了。很多人之前雖然不曾表現出來,但心裏和傅從良其實抱着一樣的想法。他們覺得路雪辭太年輕,再加上那過分漂亮的樣貌,怎麽看都是個名過其實的花瓶。

直到現在,他們才知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和武斷。

如果不是年齡限制,以路雪辭的能力和技術,聘個副主任醫師都沒有任何問題。

今天上午診室難得的清淨,病號不多,其中有個男大學生,眼睛紅通通地推門進來,看起來快哭了。

“醫生,”他一臉絕望,“我的隐形眼鏡取不出來了,怎麽辦!!”

路雪辭:“哪只眼?”

“右眼。”男生哭喪着臉,“我取了七八次了,鏡片好像和我的眼球黏在一起了,怎麽摳都摳不出來!”

他越說越害怕:“醫生,我沒事吧?我不會瞎吧!?”

“多大點事啊,別自己吓唬自己。”路雪辭安慰着,撐開他的右眼皮仔細檢查,而後挑挑眉,“裏面沒有隐形眼鏡。”

男生傻眼:“啊?不可能吧!”

“真的沒有,估計早就被你揉出來了。”路雪辭說,“你摳的是你自己的眼球。”

男生:“……”

他帶着一臉清澈的愚蠢,喃喃說了句“這樣啊”,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不用瞎了,高高興興蹦跳着走了。

臨近下班,路雪辭見沒有其他病號,正準備脫了白大褂走人,門口又進來一個身影。

他擡頭一看,微微一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你穿這身白大褂還挺合适的。”莊謙說,“中午有空沒,請你吃個飯?”

路雪辭欣然應允。

莊謙開車來的,知道他下午還得上班,帶他去了附近一家餐廳。

等待上菜的間隙他給路雪辭倒了杯水,老同學閑聊似的:“這麽多年沒回來,中餐還吃得慣嗎?”

路雪辭淺淺一笑:“這話謝予之前也問過。”

莊謙看着他也笑了:“和你們這種聰明人試探确實沒什麽意思。你應該也知道我想說什麽。”

路雪辭看着他。

“我當然沒資格替謝予譴責你什麽,這也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莊謙說,“只是我和他做了十幾年的兄弟,确實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在你這裏栽兩次跟頭——高二暑假你們分手你應該還記得,那傻子在雨裏淋了一晚上,第二天發高燒燒了四天,直接成肺炎了,一個多月才出院。他那體格你也知道,病這麽厲害,不可能只是雨淋的吧。”

路雪辭抿了抿唇。

他确實不知道這些。

“這麽多年他一直和機器人似的,好像活着的全部意義就是工作。但我知道他這麽拼是為了誰,他是為了你。”莊謙繼續道,“直到他聽說你結婚的消息。”

路雪辭的眼睫輕輕一顫。

“他每天恨不得直接住公司裏,結果那天一天沒來上班,電話也打不通。我直接帶着開鎖師傅上門,發現那個傻逼把自己喝暈了。”莊謙說,“這還沒完,從那天起他爛泥似的天天在家灌酒,誰勸也沒用,後來直接酒精中毒進醫院了,五個小時才搶救過來。”

路雪辭臉色慢慢變白,徑直盯着莊謙。

“我可一個字兒都沒騙你。謝予不和你說,但我不想替他瞞着。”莊謙說起來還有些咬牙切齒,“他從ICU裏出來我先給了他一拳,說這輩子沒見過這麽沒出息的男人。為了一個把他抛棄的初戀,他父母不要了?公司不要了?這麽多跟着他拼死拼活的兄弟不要了?”

“後來他似乎想通了,終于恢複了人樣。這麽多年我以為他終于走出來了,然後你回來了。”莊謙一臉無語,“我眼睜睜看着姓謝的又開始犯渾,九頭馬也攔不住他沖上去給你當情人。”

“路雪辭,平心而論,”莊謙還是沒忍住,語氣帶了一絲怨忿,“你對他真的沒有一絲愧疚嗎?”

路雪辭垂下眼睛:“……我知道是我虧欠他。”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和他糾纏?”莊謙狠狠皺眉,“要麽你離他遠遠的別再去打擾他,要麽——”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三觀也被謝予帶歪了,狠下心為兄弟争取了一把:“要麽你就麻利離婚,好好的和謝予過日子!你現在和他這樣不清不楚的,到底算個什麽?你還真打算讓他沒名沒分地一輩子給你當情人不成?”

“路雪辭,謝予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你應該清楚,他真的經不起你折騰了。”莊謙重重嘆了口氣,“算我求你,你要是不能和他走到最後,就別再給他希望。”

“我知道。”在莊謙定定的目光中,路雪辭給出回答,“我不會再辜負他。”

莊謙和他對視半晌,點了點頭:“那就好。那你和那個溫華嚴……”

“我沒有結婚。”

莊謙愣了一下,目光漸趨驚愕。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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