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關了燈的房間，密閉的窗戶，壓抑得讓人喘不上來氣。四周是黯淡無光的，“阿萊斯”就一個人雙手抱膝，坐在手術床上，看着自己的肢體。

“阿萊斯”是什麽？是個改造體的代號。

“我原來到底叫什麽？”“阿萊斯”低着頭，看了看布滿電線的雙手。

這雙手曾經是個纖細、優美、白淨的手。她曾用過這雙手做過無數的事情：上學的時候寫作業、工作後用電腦敲擊着鍵盤、談戀愛時就是這雙手被茨威格先生深深地吻了一次。

而後來，這雙手變成了一雙布滿鮮血、滿是殺戮的手。它布滿着許許多多根的電線，裏面流着深藍色的電流，胸脯被掏空，顱骨被擊碎，在大腦中裝上層層金屬，金屬導電，來控制着她的一言一行。

她變成了“阿萊斯”，令人聞風喪膽的特殊改造體。

人類對她的評價很是糟糕。

該死、絕望、諷刺、羞辱……她都經歷過。

身為特殊的改造體，她有着和普通改造體不同的東西——意識。意識包括智商、思維、感情。

但它們以前都曾是人類——一個有情感、思想的高等生物。只是普通改造體它只是個被人指使的機器人，而特殊改造體則是有自己的獨立意識的非人類的物種。

有時候，她特別想成為普通改造體——無意識、無情感、無智力，她可以聽不懂人類所說的每一句話，卻有着一個永久不滅的信仰——活着。做一個無意識得機器人好好活着。

她本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忍受着人類這種高等生物的謾罵、諷刺、冷酷、欺淩。

但這一切，都因為她遇見了茨威格·艾葛朗而改變——那是她的“主人”。

“阿萊斯”想到這裏，突然渾身有種強度很高的疼痛，她覺得她的金屬大腦快疼得撕裂了，這個病幾乎每隔幾天都會發作，而且一次比一次還要加重。當然，改造體若是不把電池卸了，她就不會變成無用的鐵器。

她的這種病——重性癫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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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是無藥可救了。

她是改造體，若想緩解撕裂般的疼痛，就得每隔半個月，從她的剩存皮膚上，切斷至少兩根神經元、傳入神經纖維、傳出神經纖維。

周身開始痙攣，視線逐漸模糊，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抽搐、痙攣的更加厲害。在金屬身體裏，芯片檢測到此改造體發生不正常反應，便把電能降到最低等。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術箱裏的撬棍，撬開了鐵門，卻被鐵門發散着的電流，給電傷了。

她忍着痙攣帶給她的肢體不協調、精神恍惚、電量低等，懵懵懂懂地打開了窗戶，從窗戶中爬了出去。

“你是‘阿萊斯’。”她自言自語道。

我要找什麽？

“阿萊斯”有些疑惑。

我記得——茨威格·艾葛朗先生說過，要帶我去……去那個地方。

在哪裏？

找不到了……

檢查府的工作大廈有着五級防禦高牆，牆內有密密麻麻的電網，牆沿上有尖銳無比的鋼刺。

江景淮拉着瑅浔，進入了第一個大門。

“請出示身份ID卡。”機器說道。

江景淮伸出ID卡，對着屏幕。

電子屏幕掃描了一遍，“咔噠”一聲：“姓名：江景淮；性別：男；ID號：511679，身份識別已通過。”

江景淮通過閘門。

瑅浔跟在後面，也同樣伸出了ID卡。雖然他穿越過來，借用着別人的身體，但音容相貌已改，不知道用“昭蘇”的ID卡有沒有用。

他自己是有一張的，只不過被江景淮給不合法“沒收”了。

“姓名——”還沒說完，機器就亂碼了。

江景淮倚在牆邊，說道：“怎麽回事？”

“這張ID卡我說過，是我撿到的。”瑅浔有些煩躁。

江景淮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瑅浔的身份ID卡：“給，你的。”

瑅浔埋怨說：“你早就該給我了，耽誤時間。”

他又看了看在拉車上的兩具屍體說道：“你為什麽不幫我一下？”

“鍛煉你一下，自從我第一天看到你，我就覺得你什麽都不會。一是地下城的歷史不知道；二是梳子不會用；這次又是驗證不通過。”說罷，江景淮擡起頭，對着瑅浔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傻乎乎的，卻很可愛，我喜歡。”

瑅浔聽到這句話後，好像神經被某個東西刺激了一下，倉促地說道：“才沒有！我自己來。”

他僅憑一己之力将兩具加起來大概200多斤的屍體拉進了閘門裏。

江景淮蹲下來，用手帕擦了一下他頭上的汗水：“好了，下面請跟着我的腳步，去檢查府的地下室。”

這時，江景淮帶上微型通訊器：“中央軍總部——江景淮，申請與檢查府第一檢察官弗蘭克·斯圖爾特通話。”

幾聲長鳴後，微型通訊器裏傳來檢察官弗蘭克先生的聲音。

“你好，江上尉，好久不見。”

江景淮低下眉目，抹了一把汗水：“斯圖爾特先生，久仰大名。我現在希望您能盡快下來，來一層接我們，我們給你帶來了兩個重要的研究體。”

弗蘭克·斯圖爾特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說道：“請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弗蘭克·斯圖爾特先生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便走進了電梯。

“一層到了。”

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他看見了江景淮，便立馬走上前。

“Hello，久等了。”斯圖爾特沖他們揮了揮手。

瑅浔看見斯圖爾特穿了一身黑色帶白邊的制服，在領子下方偏左側的位置上戴着一個徽章，和江景淮的徽章一樣，藍底兩只鷹背對着背，徽章下面是編號：NO.000001 。

“這位小先生是？”斯圖爾特打量着瑅浔。

“瑅浔。”江景淮按住瑅浔的肩頭，“就叫他‘瑅浔’就可以了。”

斯圖爾特捂嘴偷笑道：“你應該感到慶幸，江上尉從不與任何人觸碰，無論男女——除非，這個人十分特殊。”

江景淮：“……斯圖爾特先生，我認為還是正事比較重要。”

斯圖爾特繞道他們身後，走向兩具屍體：“那就勞煩把屍體帶到地下室裏去吧。”就在他轉身時，他看見瑅浔的手腕上戴着一個齒輪手表。

他将瑅浔的手舉起來，放到眼前看了看。

江景淮神色有些變化：“……好了嗎？”

“這款手表——我見過的。”斯圖爾特說完，将瑅浔的手放下來，“沒想到它還在。我以為會随着昭蘇的銷聲匿跡，而變得無影無蹤。”

“在哪裏找到的？”斯圖爾特問道。

“無人禁區找到的。”江景淮冷冷地答道。

“啧，昭蘇這是……死了嗎？”斯圖爾特再次問道。

江景淮走上前，鄭重其事地看着斯圖爾特：“在前不久的那次行動中，雇傭兵第三支隊全軍覆沒，但這只是推測，因為目前昭蘇的屍體突然無影無蹤，我們大概認為他是銷聲匿跡了吧。”

斯圖爾特低頭沉思了良久：“可惜了，我一直很欣賞、敬佩他。他是一位骁勇善戰、盡心盡力的雇傭兵——所以瑅浔為什麽會有這塊手表呢？”

瑅浔說道：“撿——”卻被江景淮搶去了話語權。

“我送給他的。”江景淮偏頭看了瑅浔一眼，“我們的清理隊在調查人員傷亡、清理戰場時在無人禁區找到的，但就是找不到昭蘇的屍體，所以我目前推斷，昭蘇——大概是逃走了吧。”

“逃走？”斯圖爾特疑惑道。

“他對自己要求極高，這塊表很神奇。我們撿到這塊表的時候，這塊表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不前了。但一經瑅浔戴上後，無論是時間、靈活度都恢複如初。我懷疑這塊表在找自己的第二契合者，可能瑅浔的有些我怕還沒有發現的特點和昭蘇其中的一些特點很像吧，所以這款齒輪手表，就選擇了最契合它的第二人。”江景淮分析道。

斯圖爾特點了根煙，慢慢地張嘴，吐出煙圈：“希望他現在能好好的，逃走了最好，還活着更好，總之，別再讓他當雇傭兵了，太可憐了。”

江景淮聽完，默默地看了瑅浔一眼。

那一眼很長，就像跨越了時間的鴻溝，跨越了世界的盡頭，深邃的眼眸中包含着很多複雜的情感。

但江景淮心裏清楚：不管面前的人身世究竟如何，到底是誰，但至少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瑅浔。看着什麽都不會，像是這個世界的初識者，而瑅浔就像上帝賜予他的一個禮物，有着樸實無華的外表，卻有着華麗無比的內心。他的內心宛若深淵，令人看得清楚卻又看不清楚。但在這“深淵”之中，卻有一個東西深深地吸引着他，讓江景淮甘願為瑅浔付出，去保護、支持他。

但那是什麽東西？

江景淮不知道，但确實想知道。

他不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斯圖爾特帶領他們走進了地下室，打開LED燈，頓時間，光亮充斥了整個空間。

他将包裹拆了下來，盯着那兩具離奇的屍體。

他将其中一個屍體的褲腿翻起來，露出裸露的皮膚。

“沒有任何撕咬、流血等留下來的傷勢，”斯圖爾特又向上看了看，“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只是他的頭部。”

斯圖爾特走上前，觸碰了一下他的頭：“顱骨嚴重性損壞。”緊接着他用戴着隔離手套的手順着後腦勺一直撫摸到脖頸，這時他突然頓了一下。

觸摸的是後脖頸，他将屍體翻過來，看見了密密麻麻鼓起來的膿包還有一些暗黑色的斑點。

“屍斑？”斯圖爾特手一頓，“他被喪屍感染了。”

“現在幾點了？”斯圖爾特繼續追問。

瑅浔看了一下手中的齒輪手表：“下午17：20 。”

“我大學學得是生物變異學，你們說過這具屍體是前天早上6：00死的，也就是說83小時及以後，他就會發生不測的變化。離發生變化的時間還有40分鐘，”斯圖爾特先生拿出微型通訊器，“克洛伊小姐，立即通知通天塔、中央軍總部基地以及市政廳對北部地下城全城拉響一級警報。”

瑅浔悄悄地問了江景淮：“只是兩具屍體而已，為什麽要拉響警報？”

江景淮領着瑅浔快步往前走：“一具屍體如果開始發生變異，那麽他的感染能力很強，稍微不注意自身就會在三十分鐘之內變成高等喪屍，我們要把一切的危險風險降到最低，還有一點，一具屍體會牽引着其它喪屍，到時候可能會有滅頂之災，我們必須做好一級防禦準備。”

這時江景淮回過頭，向斯圖爾特行了軍禮：“弗蘭克·斯圖爾特先生，保重。”

斯圖爾特也向他們行了軍禮：“江景淮上尉，望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