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與喪屍的戰争結束,一切的一切又恢複到最初的樣子。通天塔是徹底廢棄了,在E區外部的R字頭土地中成了一地的廢墟。中央軍總部基地重建,建成了一幢高聳的大樓,可以說是第二個通天塔,它叫“烏合塔”,為什麽這麽取名字呢?因為,在江景淮眼中,中央軍總部基地的人和前通天塔的巡查員不過是芸芸衆生裏的烏合之衆。
通天塔與巡查員的故事終結在廢墟之下,韓雯他們将駐紮在中央軍總部基地中,成為這裏的巡查員。以前的工作、習俗、傳統沒有什麽改變,變得是地點、時間。時間無情地流過,韓雯在得知韋斯特·夫勒斯身亡的時候,是十分悲痛的。她不喜歡哭,覺得哭的女生都很軟弱,所以她會笑。“哈哈哈——終于死了,我期待已久的結局!”韓雯總是這樣,喜歡不直說,将厭惡挂在臉上,這是她的缺點。
于是,雨又下了一陣晚。窗外樹影婆娑,一滴又一滴地打在窗棂上。暗黑色的天空,有時會閃出閃電,和“轟隆隆”的雷鳴聲。明明是白天,可為什麽天色那麽暗?
江景淮将外套搭在了瑅浔正在發抖的身體上,眼睛中有些說不出來的坦然與關愛。瑅浔也擡起頭看了一下他,只一眼,便像春天般溫暖。雨水劃過江景淮的臉頰,滴在了他的衣襟上,黑色的制服都被打濕了。江景淮舉着烏黑的傘,罩住了瑅浔和他自己。
身後跟着的是浩浩蕩蕩的人群,他們邁着腳步,行走在大街上,就像黑壓壓的一片又一片的烏雲,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擡頭。有人眼角帶淚,有人默默抽泣……女人帶着黑色面紗和黑色長裙,男人穿着黑色的制服,所有人都默默無聲,只聽見了踩踏雨水的輕微聲響。
眼前豁然開朗,伴随着助手将鐵門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們,但那些人沒有五官,只有空空如也的臉。看不出目光的深邃和堅決,看不出眉目的猙獰與狠心,也看不出他們是誰。
有一個蒙着面的女郎走上前,帶着黑色皮質手套。她将手緊握着,推舉到胸口,做了禱告狀。江景淮遞給她一個刻刀,女郎會意,接過刻刀。徑直地走向石柱前,在一個“無臉人”面前,用刻刀在他的臉上雕刻出名字——韋斯特·夫勒斯。女郎淚如雨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韋斯特·夫勒斯”,石柱的觸感和人的皮膚的觸感是不一樣的。女郎在石柱前,默念着一句話:“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Darling don’t be afraid.I love you for thousand years.(我用盡生命的每一天只為等你出現,親愛的,不要害怕孤獨,我對你的愛跨越了千年。)”
有那麽一瞬間,女郎好像感覺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整個人提到了空中,身後是燦爛的陽光。雨水漸漸消失了,就像從未發生了一樣。眼前陡然出現了一個人,他眼角帶痣,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伸手抱住了韓雯,他們在白茫茫的虛無之中失重下墜,在墜落到地面之時,他在韓雯耳邊輕聲說了一句:“Sorry,but I love you.”
随後,陽光退卻,韓雯又陷入了茫茫雨幕之下,看着他漸漸地消失,只是滴落了一滴淚。“對不起,但我愛你。”無聲的一句告白就像夢境一樣,虛無缥缈。
韓雯在巡查員面前,都是堅定的,從未哭過。即便有時候很是暴躁,這是她這一年唯一一次哭,哭的十分慘絕。所以,這句話既是貫穿天地的史詩對唱,又是韓雯一個人的禱告和告白。
韓雯走下了臺階,江景淮看着她笑了笑:“別哭了,你永遠是你。”然後遞給他一張紙巾。
韓雯一哂,接過紙巾,說道:“我沒有哭。”然後摘下面紗,對着江景淮和瑅浔一笑,揚長而去。雨水漸漸地和她合二為一,遠處看,就像一幅不加修飾的油畫,盡顯孤獨。雨幕中漸行漸遠的女郎,頭也不回地再也沒有出現。
人群又是一個接一個上來,“無臉人”越來越少,有名字的人越來越多。石柱上的人聆聽着很多人的故事,或喜或悲,但最終的結果如一,都是傷春悲秋地流下了眼淚。淚水劃過石柱,好像石柱上的人也都重新賦予了生命,他們是一群群偉大的英雄,有名無實。
已死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三教九流、高低貴賤之分,他們曾經都有着自己堅定的願望與信仰,只是他們在一定的關節點上,脫離了時間和空間的并駕齊驅的軌道,乘着另一趟看不見的列車,駛向了無人問津的車站,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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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最後一個人臉了,他站在了最高層,卻始終沒有姓名。江景淮将傘收起來,放到地上,領着瑅浔一步又一步地從石柱背後的樓梯登上頂端。将底下的人群都盡收眼底,一覽無餘。
江景淮拿起刻刀,在最後一個“無臉人”的臉上刻下了屬于他的名字——弗蘭克·斯圖爾特。雨水滴在刀鋒上,刀鋒一點又一點地切割着石柱。江景淮有些難受,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原因,讓他的心裏如鲠在喉,像有一塊石頭,狠狠地墜落在他波瀾不驚的心湖,濺起一圈圈漣漪。
漸漸地,江景淮閉上眼睛,伸出手,觸摸了一下那個名字。一瞬間,他覺得四周光芒四射,他好像進入到那場硝煙彌漫的戰場上。荒原的風吹起他的頭發,吹起他的披風。他看見了弗蘭克·斯圖爾特正在賣力地奔跑、與喪失搏鬥、到最後孤注一擲,拉開了自爆源。灰塵與他融為一體然後消失。
他在這個幻境中苦笑了一番:“那有什麽‘很多人’,不過是一個人的孤軍奮戰。”
“你在說我嗎?”在江景淮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正是弗蘭克·斯圖爾特。他依舊穿着黑色鍍金制服,胸前挂着中央軍總部基地的徽章,還有“No.000001”字樣的檢察院标志。他站在光中,向江景淮走過來。
弗蘭克·斯圖爾特帶起了一陣暖風,撲面而來,刺激着江景淮的鼻息。江景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遠遠的地方,弗蘭克伸手将自己的檢查帽摘了下來,扣在胸前,沖江景淮鞠了一躬。這個鞠躬,十分深沉,十分虔誠,既是感謝,又是道別。
“江景淮,別老看我,看看你的身後。”弗蘭克說道,“在這個社會上、國家上,就是走在岌岌可危的獨木橋、不歸路上。它們一眼望不到頭,就算望眼欲穿,也無濟于事。你是看到了很多适逢其會,但你卻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地進入了無限的泥沼深淵。”
江景淮回過頭,看着眼下黑壓壓的、如烏雲一般的人群,莫名覺得壓抑至極。底下的人擡頭看着他,眼中充滿着熱切想登到頂端的渴望;他低頭看着底下的人,眼中充滿着無盡的迷茫。他站的不是樓梯,而是搖搖欲墜的鐵索。
“欲望不可言說,就像一紙荒唐。風一吹,也就散了。”弗蘭克走上前,和江景淮站在一起,居高臨下地看着底下的人群,“當初我為什麽要騙你,你知道嗎?因為我不舍得看你為了一個人而抛棄了一座城。喪屍已經除盡了,而今你站在風口浪尖下,在你的腳底下,是一群烏合之衆。他們有自己的‘烏托邦’,你成為令這群野獸垂涎欲滴的獵物。你雖然是最高掌權者,但你不是絕對的。”
江景淮有些雲裏霧裏,并不知道這是何意。可能現在不知道,以後就不好說了。那光亮的瞬間稍縱即逝,又變成了永恒的雨天。弗蘭克身影越來越淡,漸漸地從他的身旁消失。
臨走前,弗蘭克丢下了一句話:“但你不是孤獨的擺渡人,在你的身後,站着一個人,你應該謝謝他,能始終如一地陪在你身邊。”他頓了頓,幻影拍了拍江景淮寬厚的肩膀,“有些時候,你不願意把話說清楚。但我知道,你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怪種。”
江景淮一怔,僵住地立在了原地。天又下起了雨,将他整個人都澆濕了。他像一盆無精打采的植物,任憑風吹雨打,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枯萎、凋零。他感覺頭上一暗,整個人陷入了黑色的陰影之中。
江景淮擡頭一望,看到了瑅浔和那把黑傘。他握緊了自己的雙手,眼裏閃爍着點點的微光,抓住了那把黑傘。他重新舉起來,罩住了兩個人,投下了一地的灰色空間。
我不是孤獨的擺渡人,我是你的護盾和極樂。
江景淮走下樓梯,握住了瑅浔冰冷的雙手,将溫熱的體溫傳遞給他。他好像聽見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的過去不必再追溯,你需要擡頭,不要再對這個社會、國家、世界說庸俗的謊言。你的未來在遙遠的地平線,在遙遠的銀河彼岸,在遙遠的時間盡頭。”
江景淮有些情不自禁,他在樓梯的拐角處停住腳步。這個地方很好,背對着烏漆墨黑的人群,屏蔽了世界的嘈雜與喧鬧。樓梯的拐角處就像被時間遺忘的角落,無人問津。
他慢慢地舉起瑅浔的手,扣住瑅浔的指關節,放到自己的唇邊。瑅浔有點震驚地看着他,但也沒有反抗。江景淮在瑅浔的指關節,落下了一個纏綿悱恻的吻,溫熱的唇邊滴落在瑅浔的指關節上,也滴落在瑅浔的心上。須臾間,原本的隔閡突然撕開了一道裂縫,流出了如流水般潺潺的真心。
漸漸地江景淮半蹲下來,伸手捧住了瑅浔的臉,捋了捋他的頭發。二人的臉靠的如此之近。江景淮将瑅浔抵在角落深處,指尖扣住了他的下颔。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在各自的臉上“沙沙作響”。唇齒之間的碰撞令瑅浔有些發懵,耳根發紅。
有些時候,瑅浔覺得,江景淮是一把刀,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內心。
他們背對着所有人相擁、相吻。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定格,迅速回退,海水的潮汐翻湧,日月的陰晴圓缺都被時間的洪流,回溯到原始的時期——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重新開啓新的輪回。
無數英魂烈士升向暗無邊際的夜空,他們帶着沖破封禁的嘶吼、嚎叫,他們帶着希冀撕開雲霧,沖破天際,随着風的方向,逆風而行,去往深邃的遠方。他們越過一切的時間、空間,去往無人問津的地方。那裏鮮花爛漫,那裏草長莺飛,那裏是世間最美好的樂園,那裏充滿着歡聲笑語。
他們有些人的名字永刻心底,有些确實岌岌無名的小卒,随着時間的推移而忘卻。無論權力與否、高低貴賤,他們都曾經是拯救全人類的希望中之一。英魂的名字值得人們用最偉大的信仰去尊敬,用不屈的精神去守望。
英魂——英勇的靈魂。他們上刀山,下火海,他們不怕地獄惡果,他們心存善惡分明的界限,将正義與邪惡狠狠地隔開,二者道不同不相為謀,殊途且不同歸。他們是槍、是刀、是劍,刺進了邪惡的胸口——他們是人類應該信仰的英勇的靈魂。
陽光撕開天際,光芒打到石柱上,使石柱上的每位英烈都栩栩如生、熠熠生輝。
江景淮站在人群中央,對着面前的衆人說道:“這是英烈的豐碑,值得我們永恒敬仰,他們的靈魂永不磨滅。從今天開始,這個巨大的石柱就叫做——英魂碑。”
話音一滅,人群爆發出響亮的掌聲,洋溢着熱烈地笑容。
——而有些人去好像并不是那麽開心。他們雖然也裝模做樣地跟着其他人興奮地吼叫,卻看不出這是真心的。這些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江景淮,他們的目光陰沉暗淡,又帶點蔑視。
這些人各個心懷鬼胎,但他們的目标只有一個——江景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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