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瑅浔，好久不見。很開心你能來到這裏。”戴維斯放下手中的槍，塞進衣兜裏，朝瑅浔伸出手。

瑅浔莞爾一笑，握住了戴維斯的手。她的手極其冰涼，好像一直冷血動物的皮膚，目光卻又閃爍着光芒，像是十分感激或是十分期待，帶着幾分欣喜若狂。

“我很榮幸能進這個團體中。”瑅浔擡眼看着戴維斯。

戴維斯搖搖頭：“不，這不是團體，我們是廢墟之中的沉淪王國。”

瑅浔猛地擡起頭，眼中帶着幾分懷疑和驚恐。他看着戴維斯的碧眼，只見她朝他戲谑的眨眨眼，眼中滿是猖狂。他一皺眉：“王國？你們是要推翻中央？”

瑅浔的思緒飛一般地進行溯洄。他想起那天，就在江景淮簽定下《聯合盟約》的那一天，剛好走過那條大街，看過天幕上斯卡德曼所說的那句話。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有始有終，都有規律可循。從天氣的下雨再到江景淮的舉動，兩條巨大的線聯系在一起，像是有個人在暗中推動着情節——壞事總發生在壞事之上。

斯卡德曼說完，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哀聲，但他聽見最大的聲音是“還國家主權”。也許在當時，瑅浔就默默地恨死了江景淮，正如卡爾所說，江景淮就是一條狡猾的蛇；斯卡德曼就是一頭大象，一條蛇像吞下一頭大象，簡直癡人說夢。

可是，瑅浔內心覺得，江景淮為何簽下這個條約，确實蹊跷。是自願？不，這不像他做事的風格。難道是……受人蒙騙？

卡爾走上前，義正詞嚴道：“我們不僅要推翻中央，我們還要突破廢城地域的限制，進軍主城五區。”他頓了頓，繼續道，“以後我勢必會成為主城五區和廢城的最高掌權者。”

瑅浔頓住腳步，他沒想到卡爾·裏爾斯對北部地下城、中央軍總部基地和江景淮的怨恨能達到這種地步，而他的勃勃野心也昭然若揭。

“你的頭腦和心髒裝不下諾大的北部地下城。”瑅浔譏諷道。

卡爾将大門拉開，蒼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卷發上，整個人逆着光，頗有一番景色。“錯。就是因為這樣，我們的目标才要長遠，我們才更需要一個聯絡人。”他看向一旁正在低着頭的瑅浔。

廢城盧西娅伊甸園的內部是個巨大的能量核。大廳的中間是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他們的脖頸、胳膊上各有同樣的紋身——索迪別克斯之印。四周是泛着冷色的鐵牆，布滿了紫色的能量管，時而蹦出幾個小火星。

“不，我無法成為你們的聯絡人。”瑅浔擡頭沖卡爾示意道。

“不，你不是我們的聯絡人，我們有其他的人。”卡爾眨眨眼，露出十分神秘的表情，“就在江景淮身邊，只是他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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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遠處突然走來一個人。他的長相十分英俊，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帶着個面具，金色的頭發搭在寬闊的肩膀上，帶着皮質手套，握着象牙黑漆權杖，權杖頂上鑲嵌着一只金色的獅子，正在耀武揚威地肆意揮舞爪子。

他将權杖杵在地上，雙腳交叉，朝瑅浔勾唇一笑：“很早以前就關注你了，但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瑅浔有些猶豫，并往後退了一小步。卡爾走上前，朝那個人鞠了一躬道：“他叫瑅浔。”

那個人點點頭：“沒錯，瑅浔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說罷，他與瑅浔擦肩而過。瑅浔皺皺鼻子，盡量把這“惡臭”的香水味給熏走，但還是無濟于事。

江景淮站在自己專屬辦公室的飄窗前，面目憂郁。“咚”“咚”門敲了兩下，進來的是一身墨綠色軍裝的維爾，他的手骨折了，目前還未痊愈，打着繃帶，卻還在外面花天酒地地蹦跶。

“怎麽了？”江景淮回過頭，看着維爾。

維爾舉着一張檔案對江景淮說道：“‘瘋眼’讓我給你的。”他眼睛轉了一個圈，“又是一張死亡報告。是在‘瘋眼’檢查死亡人的屍體時，法醫發現了一個問題。”

江景淮将檔案打開，只見一張黑白的身份ID卡掉落在地上。他将身份ID卡撿起來，按住了開啓鍵。屏幕變黑在變紅，閃過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有着蓬松的頭發，眼睛呈藍色，挂着燦爛的笑容。突然“咔嚓”一聲。屏幕中浮現一個巨大的紅色大叉，然後黑色的幕布将此人吞沒。只留下一行白字——北部地下城中央軍總部基地軍隊成員，艾德爾·瑟維（已死亡）。罷了，便怎麽按都按不動了。

“這是怎麽回事？死了那麽多人，偏偏給我他的ID卡。”

維爾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但很快就将驚恐等此類情緒給收斂起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瘋眼’說，法醫從這個人身上挖出一枚金色的子彈，上面刻有‘aM’的字樣，是中央軍總部基地軍隊中其中一個人都金色子彈。而且确定為——同伴的自相殘殺。”

在“aM”中，字母“a”，代表着“Army（軍隊）”，而字母“M”代表着個人的姓和名，但是這是随意刻上去的——因為眼睛是最會騙人的器官。每個中央軍總部基地中的軍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子彈，而且這些子彈都是金色的，但每個人每年只會下發5—8顆專屬子彈。其餘時間，在訓練或是戰争時，軍人們一般都會用基地統一下發的子彈，不會帶私人子彈上去的。

“不打喪屍，偏打自己的同類——這人真給我們丢臉，完全沒有軍人的架子。”江景淮冷嘲熱諷子彈為“aM”的那個人，“這人不僅嚴重違反了《中央軍總部基地宣言》中的第四條，還嚴重扭曲了人性，簡直可恥！這人必須得追查到，抓住之後，立刻、馬上槍斃。”

維爾連忙點頭哈腰，和聲笑語說：“好好好，我會派‘瘋眼’它們查的。”

“我來查。”江景淮斬釘截鐵地說道。

維爾有些震驚，鼻頭上出了一些冷汗。

“您确定？”

“有什麽不确定的，我、查。”

“可是——可是，您不是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嗎？”

江景淮側頭看着他，臉色難堪：“即便這樣，我依然是最高掌權者，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傷害我、殺我。”

維爾點點頭，便把門關了起來。

江景淮靠着門，左手托腮，陷入了沉思：這一切的事情，就像小說中所交織的明線、暗線，兩條細長延綿又跌宕起伏的線看似沒有終點，實則它們的終點，都指向着同樣一個人。

在這些事情背後，江景淮總覺得自己想一個提線木偶，被控制者控制着。而那位控制者收放自如，書寫着每個事件的動向，預估了起因、經過、結果。而控制者的目标只有一個——奪取北部地下城的控制權。

是的，沒錯。他們讓江景淮簽訂聯合盟約，是想奪取北部地下城經濟上、貿易上、國家上的自主權，使它們淪為西北部地下城中央控制北部地下城的工具。在這其中，西北部地下城是一個媒介，他們的真實目的，像是要統治兩個地下城，意味着統治人類在物質上的全部。

可這個人又是誰呢？江景淮微蹙起了眉頭。

維爾走入長長的走廊中，按住微型通訊器，說道：“維爾·理查德少尉，申請與ID13467，發起通話。”

“嘟”“嘟”兩聲，對面的人接過了通話，露出用電流組成的聲音道：“你要說什麽？”

維爾低頭一笑，看了看四周，倚着牆角輕聲道：“金色彈匣。”

對面的人道：“錯，一切重新開始。”

“那是什麽？”

“你自然會知道。”

*

“吱呀”一聲，門開了，抖出了許多的灰塵，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頗為明顯。昏暗的房間裏有一把木頭制的破碎的椅子，上面挂着幾條鎖鏈，無精打采地耷拉着。

瑅浔頓住腳步，這個地點、情節讓他不由自主地有種熟悉之感，他想到幾個月前，也就是他剛來到這個時空中的時候，在醫療院裏與“阿萊斯”打鬥的時候。

那天，他殺紅了眼，“阿萊斯”要把他折磨的很慘，江景淮也親手槍斃了“德拉塔”。在這個壓抑的密閉空間中，各個角落都留着鮮血。鎖鏈、木制椅子，這些都是那個房間裏的東西。時間變了，地點變了，可位置沒變。

卡爾走上前，朝瑅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讓瑅浔坐在木制椅子上。瑅浔有些猶豫，呆在原地不動。

“去，坐在椅子上面。”“阿萊斯”走上前，将槍口指着瑅浔的腦門。他眼中布滿驚恐，腿止不住地發抖，他不知道他坐上了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他不做上又會發生什麽……但這兩種多半是沒有好結果的，也許前者會好一點。

“咔嚓”一聲，木制椅子承受瑅浔的重量，發出聲響。椅子泛黃陳舊，椅面上布滿灰塵。他将臀部一往下壓，蓋住了椅面。“滴”，那條鎖鏈不自覺地就困住了瑅浔。鎖鏈是鐵做的，依次禁锢住了瑅浔的脖頸、胳膊、胸脯，再到雙腿。冰涼的鎖鏈一點一滴刺激着瑅浔的皮膚，令他汗毛倒立。

“你們要幹什麽？”瑅浔聲線顫抖，驚恐地問道。剎時，鎖鏈獵獵作響，發出刺耳的“泠”“泠”聲。

“紋紋身。”“阿萊斯”朝他眨眨眼睛，“我的老朋友，放輕松，不會很疼的。”

“阿萊斯”走上前，手握着針槍，在它的塑料外表，标注着3mm。意思就是針的粗度為3mm。此針槍會将顏料刺進深層皮膚層,運用這種表現方式，所紋的紋身顏色呈現會有濃郁的厚實感。

瑅浔不卑不亢地擡起雙手。針槍“嗡”“嗡”作響，一點一點，由淺及深，刺進了瑅浔的深層皮膚層。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像是蝴蝶的翅膀，正在無邊花海之中拍打着。

針槍伸出黑色的顏料，在瑅浔深層皮膚層中狠狠地刻下了兩個黑色的翅膀。旋轉、畫弧、平移……很快兩個翅膀就被刻畫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定睛一看，感覺這翅膀還會“動”。針槍又轉了一個圈，繞道兩個翅膀的中間空缺部分，畫了一只手。

“阿萊斯”将針槍開關一按，“啪嗒”一聲，針槍徹底完成了它的使命，放在了玻璃板上

瑅浔身上的鎖鏈也“咔嚓咔嚓”依次松解，他擡手看了看手臂上的紋身。烏漆墨黑的顏料沾染在他白皙瘦弱的皮膚上，活像被燒糊了一樣，但實物無比清晰。因為——他也是擁有索敵比克斯之印的人了。

“恭喜你完成了你的任務，瑅浔，不，昭蘇。”卡爾一挑眉，拍拍瑅浔的背，“你很勇敢。”

“也恭喜你正式成為廢城盧西娅伊甸園的一員，期待你以後的光耀表現和光芒戰績。”戴維斯走上前，朝瑅浔互相擊了個掌。

卡爾蹲坐在地上，挽起衣袖，露出一款手表。這款手表的樣式和瑅浔手腕上的齒輪手表有幾分相像。表面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齒輪，但每個齒輪中都暗藏玄機。齒輪突起的地方有幾根極細的針頭。

“瑅浔，麻煩把你的齒輪手表借我一用。”卡爾朝他抖了抖手中的表。

瑅浔将手表露出來，兩個骨節分明的手交握在一起，二人閉上眼睛。只見兩個齒輪手表在靠近的那一剎那互相吸引，就像帶異種電荷的兩個物體，只要一碰到一起就會交相輝映，散發出熾熱的光。“咔嚓”一聲，兩個齒輪手表同時動了動，随之齒輪開始飛速旋轉。

“齒輪的轉動速度如果可以超越光年，那麽時間就會溯流而上了。瑅浔。”卡爾輕聲說道。

瑅浔應聲，随之，眼中出現陌生又熟悉的畫面。時間飛速倒退，他又一次回到了那挂滿照片的房間——他的家。溫暖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家具已經積了灰，好像主人已經好久沒回來了。視角又轉到窗外，高樓拔地而起，像一棵大樹，覆蓋住他渺小的出租屋。

腦海中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潺潺流過，穿越起點與終點隐形的線，彙聚到一點。他看見了四周烈火來勢洶洶，熾熱的溫度幾乎要把他給熔化。他驚恐地看向四周，沒有一個人，只有火焰和熱風。火圈迅速地向他包圍，他避之不及，只覺得自己被火焰給吞噬，卻一點都不覺得痛苦。

瑅浔倏地睜開眼睛，大口呼吸着。周圍有着濃厚的煙塵味，讓他覺得剛才的一切皆為真實。

“你醒啦？”卡爾将手松開，對他說道，“你腦海中的內容，我這裏都有體現。”

瑅浔一驚，連忙說：“什麽內容？”

卡爾摩搓着下颔，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兩個齒輪手表相結合，一旦結合成功，那麽最先閉上眼睛的人，腦海中會出現你的欲望和幻想，而你腦海中的欲望和幻想将會在我的表盤之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光屏，它會将你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都反映在旁觀者的四周。”他對瑅浔湊近了些，道，“一個齒輪手表只能找的一個契合者，那麽由衷地歡迎你——我的契合者。”

瑅浔一時片刻有些恍惚，呆滞地坐在原地。卡爾見他沒說話，便說道：“你的欲望和幻想已經保存在我的表盤中，我們會帶回去做觀察。你的幻境真獨特，是我沒見過的風景。”

“我被你耍了？”瑅浔大聲吼着。

卡爾一皺眉，随後表情松懈下來，聳聳肩：“如你所願。”

“你什麽意思——”話還沒說完，卡爾便将大門關上，朝他抛了一個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