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悲去來兮(一)

第六十五章·悲去來兮(一)

第六十五章·悲去來兮(一)

厥缁,天光十一年。

上京,大明殿內。

帷幕深帳內,滿朝文武正跪地俯首,他們各個吓得瑟瑟發抖,無論南官還是北官,皆都不敢擡頭,不敢直視着坐在高臺之上的那個人的眼睛。

蕭飛鴻翹起二郎腿,背脊靠在椅輩上,她一拍面前的案臺,起身高吼道:“都給我擡起頭來!”

正說着,大明殿兩側的侍衛帶領着一衆小隊兵馬進入了殿內正中。滿朝文武有進有退地各退到一旁,這才有膽擡起眼眸,凝視着那一衆小隊兵馬,為首的叱羅焘器宇軒昂地走了進來,來到蕭飛鴻腳下,抱拳躬身。

“回禀太後,衢州城已經洗劫一空,北明那邊暫時沒有任何抵抗能力。而衢州城毀于一旦,已經對長江以南的地區起到了壓制的作用。”叱羅焘看了看蕭飛鴻有些複雜的神情,便立刻道,“長江以南最近的地區是臨安,臨安那邊的守衛大概是不敢動兵一毫。”

原以為蕭飛鴻會将自己大肆表揚一番,還可能并列自己的兄長們——叱羅彥和叱羅谷,然而叱羅焘卻迎接到的是一碗燒的火熱的沸水。滾燙的液體直直地撲灑在他布滿刀痕的臉上,熱到叱羅焘剎那間原本愈合的刀痕一下子就裂開,鮮血滿目瘡痍。

“真是夠給你臉了!”蕭飛鴻罵的很是難聽,她掀開衣袍,亦步亦趨地走下高臺,腳步逼近叱羅焘,她指着叱羅焘,憤懑地道,“讓去讨衢州城只是給予北明一個壓制,而不是讓你們把衢州城屠戮一番——日後厥缁若是步入中原,你讓中原百姓如何想?”

叱羅焘不解為何蕭飛鴻會那麽生氣,只好小聲嘟囔道:“又不是沒給北明一個壓制......”

見狀,蕭飛鴻微蹙眉頭,她憂心忡忡地說:“民,水為之。君,舟為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蕭飛鴻嘆了口氣,眉頭緊皺,“你的兄長沒教你每攻略一塊城池,定要善待裏面的百姓嗎?”

叱羅焘失落地垂下頭,他跪在地上,雙手蹂躏着下面鋪墊着的金絲綢所做的地毯。和那些周遭百官一樣,同樣都不敢擡頭看立在自己眼前的蕭飛鴻。

“本來我不想這麽快就和北明宣戰的。”

蕭飛鴻沒有在管仍舊跪在地上,沉默不語的叱羅焘,而是兀自地走過腳下一級級長梯。走到長梯的頂部,擡腳再度登上高臺,她一聲令下,滿朝文武皆都從四周重新聚集到大明殿的中央,跪着的沒有一人,站着的全部都是。

她從案臺上握住閃着光亮的金樽,從酒器中倒了一盅酒,倒進了金樽之中。金樽的樽口處很快被醇香的酒水沾滿。她一腳踏在案臺上,擡手舉起金樽,仰天大口而下,一口悶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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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時,蕭飛鴻擡起衣袖擦了一下嘴。而後,她撩起眼皮,低頭看着那些文武百官,戲谑地笑了。

站直身體,大聲道:“眼下,三日之期就要到了。明日,若是漠北都護府還未給厥缁一則告令,那麽厥缁将會對北明正式宣戰。”

自古發生戰争,兩方交戰時,為了給予對方尊敬,定要在開戰前有宣戰一說。有了宣戰的前車之鑒,戰争才是正規的戰争。若沒有宣戰,則被視為偷襲。偷襲之戰,乃是小人之心龌龊者之有之。

然而,蕭飛鴻身為北明最為年輕的一代太後,兒子年幼暫未長大,朝政還是由蕭飛鴻只手搭理。她有勇有謀,智勇雙全,自小時候,便耳濡目染儒家德禮法之美常,治國理政自然沾染了不少儒家風采。

所以,身為掌權者,蕭飛鴻給予弱小的北明一個應有的尊重。

此話一出,蕭飛鴻便開始排兵部署。她先是讓侍衛從兵器庫拿出厥缁和北明的兩張疆域地圖,鋪展開在滿朝文武百官面前。

“作戰當有謀略。”蕭飛鴻反複對比兩張疆域圖,而後用朱砂筆,在地圖上畫了四個圈。

四個圈分別是漠北一帶、滄州一帶、晏都一帶、長江南岸。

“四個地方若是只挑一個地方逐個攻破,不知成敗。當然成敗後說,只是會耽誤不少時間。”蕭飛鴻分別指着漠北一帶、滄州一帶、晏都一帶和長江南岸,又說,“如果将厥缁大軍分成四個不同的組別,以局部推拉整體,便是個好方法。如果一個地我們厥缁攻不破,那其他地方總會有弱點,能讓厥缁攻破。”

她繼續道:“就拿漠北一帶和滄州一帶舉例子。漠北對于厥缁來說至關重要,可是滄州更是。首先,滄州和漠北都是北明與厥缁的交界處,若是這兩個地方攻破,哪怕只攻破一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自然會直線東去,直逼晏都。而滄州一帶若是需要幫助,可從漠北的大軍中再抽出一列長隊,前去滄州輔助。一個對滄州外攻陷,一個對滄州內攻陷,兩面夾擊,而後繞過山地,再度直逼晏都。”

蕭飛鴻又将手指指向“長江南岸”,她淡淡地道:“晏都一旦攻破,長江以北便不攻自破。剩下的疆域,便是長江以南。而臨安、揚州身為比鄰大運河,乃是水路樞紐,自古以來,便福澤天下。再将這厥缁兵馬一分為二,一隊從大運河南下,一隊橫渡長江,一個主要福澤百姓,一個主要攻破臨安。最後兩隊會和,再度攻長江以南的其他地區。”

這個作戰思路固然是對的,只是為何蕭飛鴻不讓厥缁武将統領進行戰略部署,一是因為蕭飛鴻蓄謀已久,她很早的時候就開始規劃着并吞中原的計劃。二是因為蕭飛鴻怕厥缁武将太過心軟,又或是會像叱羅焘一樣,以武力征服數個城池,卻不知道是否該恩澤或是安慰城池內的百姓萬千。

而後,蕭飛鴻負手而立:“各位,可還有任何問題,當可提議。”

滿朝南官和北官皆都默聲。只見沒有任何異議,蕭飛鴻便高手一揮,命令侍衛,道:“若是明日陳自寒還未将漠北一帶的諸多城池盡數讓給厥缁,那我們到時候下戰書也不遲。”

*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這一天,已經到了和蕭飛鴻約定的第三日。這三日內,他承受着苦苦煎熬,并沒有将這等事情告訴都護府內的任何人,而是每日對府軍進行訓練,比之前以往都更加的高難度和高強度。

就在這時,徐鐘隐沒有敲門,而是直接用手拉開了門扉。陳自寒正站在裏間內穿好甲胄,試好弓箭和長刀。

知曉身後的腳步聲,便知曉來者又是何人。

他幾乎沒有回頭,語氣平淡到仿佛不把日後的大劫難放在眼裏。

“重光。”他淡淡地叫了一聲,“讓數萬府軍站在城門處集合,而後派人遷走城內的所有百姓。”

“好。”徐鐘隐點了點頭,而後道,“子時,蕭飛鴻派厥缁一小隊兵馬越線漠北一帶,卻被我們的守衛軍擊退回去。這是......”話還沒說完,徐鐘隐就将自己手中的那封告令,遞到了陳自寒的手中。

“既然戰書到了,那北明就等都不等了。”陳自寒走出府邸,跨上将士牽拉的馬匹,他一拉缰繩,馬匹朝着城門處再度進軍。

“喂喂喂,這是要幹嘛喽?”

“這架勢可比前幾日要大得多。”

“該不會要打仗了吧?”

“打仗?我家田還沒耕......一打仗後更是全家吃不飽飯......”

陳自寒自然是聽到了周遭百姓的這番話,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側的徐鐘隐,對他道:“不用派人了。你挑幾個人和你一起,安頓城內百姓,并将百姓能遷多遠是多遠。”

徐鐘隐擔憂地看了一眼陳自寒,卻得到了陳自寒的一記眼刀。徐鐘隐立刻從身後的隊伍裏挑了三個随從,便離開了隊伍,他們往着和陳自寒相反方向走去。

良久,陳自寒的聲音伴随着凜冽的風聲,吹到了自己的耳畔處:

“不用管我。”

于是,徐鐘隐便和三名随從一起,揚起馬鞭,拉直缰繩,城中的百姓跟随着自己的腳步,漸漸地與浩浩蕩蕩的軍隊背道而馳。

待陳自寒登上漠北城的城樓時,遙遙看見遠處戰旗飄忽,旗幟上有寫“遼”的字號,正以萬馬奔騰之勢朝漠北城飛速逼近。隔開漠漠黃沙,陳自寒看清了打頭為首之人,正是厥缁太後——蕭飛鴻。

身後的守衛欲要舉起弓箭,對準厥缁兵馬射出,卻被陳自寒擡手止住。

守衛喃喃道:“府主,對不起。”

“不必道歉。”陳自寒眯起眼睛,“北明已經和厥缁沒有再和談的必要了,是時候該為這數十年之內的天地兩分做個了解了。”他又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守衛,道,“時候到了,自然會讓你們放箭的。”

陳自寒所認為的沒有和談的必要,正是蕭飛鴻心中所想。時候已經擱淺了這麽久,這幾年來,北明和厥缁一直保持着和諧的表面,但蕭飛鴻知道,整個天下,只有北明人還安逸在這虛假的和諧之中,而厥缁衆人不知已虎視眈眈這塊大地方多久了。

如果搬進中原,厥缁就可以不受風沙的侵蝕,可以不單單地和四周的西域國家通商,而是可以讓通商範圍最大化,以海為單位,絡繹東西南北中地區。這等通商帶來的財産收入,厥缁更是有目共睹,他們暗中清算過北明外貿的商目,數量難以計量。

所以,厥缁不單單想要這塊地,更是想要在這塊地上長治久安。

等厥缁的兵馬挨近漠北城樓處,蕭飛鴻擡起手示意停止前進。只聽她低沉一句:“拉弓。”很快,身後數以萬計的厥缁兵馬紛紛扯過後背上背着的弓箭,拉開弓弩,利箭的箭頭處直指着漠北城樓的最高處。

“要想在戰争中取得優勢,須得自己掌握戰争的主動權。”這是蕭飛鴻小時候,她的父親教給自己的作戰攻略。

蕭飛鴻又問道:“那該如何掌握戰争的主動權?”

蕭父道:“自然是未等對方發起攻擊,自己便要發起攻擊。”

想到這裏,蕭飛鴻一揮手,她怒吼道:“放箭!”

很快,無數箭矢齊弓而發,皆都例無虛發。箭矢的箭身處包裹着火統,悉數朝着漠北城的城樓處齊刷刷地飛來。

陳自寒見狀,也命令身後的諸多北明兵馬,拉開弓弩,放箭。

兩方箭矢碰撞在一起,有的在空中爆炸,淪為飛灰。有的則直直地撞向了對方的将士,直直地插進對方的身軀裏。中箭的将士被擊落下馬,有的還吊着口氣,卻被後面蜂擁而上的隊伍直直地踩到偃旗息鼓之時。

錨子勾住城樓的凹槽處,厥缁士兵皆都跳下了馬,不顧從城樓處飛來的利箭,一下又一下爬到城樓的頂端,而後從刀鞘中舉起自己的長刀,對準上面的北明士兵一頓亂打暴鬥。

北明士兵揮着錨子直直地插入城樓外的土地上,而後就着繩索飛快地劃下城樓。穩穩地落到地面,他們拉開錨子,旋轉着往周遭厥缁士兵的身上胡亂一甩,而後拔出自己的長刀或者利劍,就飛快地勾住厥缁士兵的馬,将其拖至馬下,一頓厮殺。

陳自寒定睛便看到了蕭飛鴻剛厮殺完北明士兵,手上還提着個将士的頭顱。而此時,蕭飛鴻正好擡眸和陳自寒對視一眼,陳自寒立刻抛起錨子,直直地飛下城樓,站定在蕭飛鴻對面。

“陳府主可不是信守承諾之人。”蕭飛鴻擡起長槍,對準陳自寒的手臂就是一戳。

陳自寒掄起斷風刀擡手擋住了蕭飛鴻的攻擊,而後回答蕭飛鴻:“我說過,只要北明還在,漠北一帶就永遠都是北明的,你們厥缁、哪怕任憑任何人都帶不走、搶不走。”

蕭飛鴻往後一仰頭,揮身握着長槍,繞到陳自寒身後,對準他的後背就是一擊。

陳自寒吃痛地推開些許,不得不說的是蕭飛鴻槍法很好。陳自寒重新握緊斷風刀,對着蕭飛鴻的面門砍來,蕭飛鴻握着長槍往前一送,兩個人你來我往一回合,最終陳自寒将長刀劈進蕭飛鴻的甲胄內。

“那我要是說......”蕭飛鴻用長槍挑起斷風刀,而後旋轉,飛身再度繞到陳自寒的背後,長槍劃破陳自寒的腿。

蕭飛鴻和一位打首的将士對視一眼,漠北城的城門處便被厥缁用錨子緩慢拉開。厥缁将士再度跳回到馬匹上,弦如利箭一般,踏破漠北城的城門,直直地攻入漠北城的城內。

“北明不在了呢?”她接續着方才沒說完的話。

陳自寒見狀,将斷風刀砍進蕭飛鴻的肩膀處,而後飛快騎上馬,指引着北明士兵在城門處排頭列陣,蓄勢待發,阻止厥缁進入城門。

然而,蕭飛鴻令人一拉火線,火勢飛速席卷而來,逐漸逼近城門。北明士兵跟随着陳自寒沖出火線,踏着熊熊燃燒的烈火,他們各個都身上帶血,刀上帶火,和厥缁士兵打了個照應。

而城內之處,厥缁士兵開始了瘋狂的侵略和掃蕩。他們看着城中來不及逃走的百姓,就開始用兵器刺穿他們,殺掉他們,再從他們身上搜刮點金銀財産,放進自己的行囊裏。

徐鐘隐聽到身後逐漸急促的馬蹄聲,心叫不好。他令跟随着身旁的三名随從阻擋厥缁攻擊,自己則帶着城中數名百姓拐入巷子內,卻從巷子外聽到厥缁士兵的聲音。

他們說的是漢語。

“人呢?”

“剛剛還在這裏。”

“走,去那條巷子看看。”

而後徐鐘隐連忙将身後的衆人推入巷子盡頭內的一口枯井之中,他語速飛快地囑咐道:“你們沿着這口枯井的地道裏一直走,能走到漠北城的城外,到時候再行幾裏,就能到甘州了。到了甘州,就去搬救兵知道嗎?”

未等百姓回複,徐鐘隐騎着馬匹奔出巷子口,剛好和那兩名厥缁士兵對視一眼,碰頭露面。

徐鐘隐看了那兩名厥缁士兵,而後拔出腰間的佩劍,用力拉起缰繩,擦過兩名厥缁士兵來到外面的大平地上。

“就是他!我剛才親眼看見他領着那些百姓去巷子內的,現在不知道百姓去哪裏了。”一名厥缁士兵道。

而後另一名厥缁士兵将隊伍分成兩半,一半去追查百姓,一半去追捕徐鐘隐。

“那個人看起來好眼熟,好像幾日前見過。”打頭的厥缁士兵道。

“回大人,那個人是北明漠北都護府的府郎中侍。”身後的一位厥缁士兵道。

“太後說了,任何對于厥缁日後發展有用的人才都要活捉。”于是,厥缁士兵各個快馬加鞭地追趕徐鐘隐的腳步。

徐鐘隐回頭就看到瘋狂追趕自己的厥缁軍隊。他在漠北城中左拐右拐,盡量将他們離那個巷子裏的那口井越遠越好。耳邊是箭矢飛來的“咻咻”聲,肩膀到脊背狠命地疼痛,他能感覺到諸多燃着火星子的箭矢正插進自己的皮肉裏。

然而,他已經感覺不到什麽劇烈的疼痛了。他在城中左拐右拐,非常不幸的是他拐進了一條死胡同中。看着逼近自己的厥缁士兵,抱着必死的決心,劍指他們。

厥缁士兵道:“你只需要告訴我們那幫百姓在哪,我們就放你一程。”

“有種你們就殺死我!”徐鐘隐邊說着,邊噴出一口鮮血,滿嘴都是血沫子。

“你若到現在還執意護着城中百姓,那你日後的榮華富貴可就享受不到了!”厥缁士兵舉起彎刀,朝着徐鐘隐再度逼近一點。

“若是能殺死你們這幫狗厥缁,哪怕我日後淪為草芥都無所畏懼!”徐鐘隐騎着馬,對準剛才說話的那名厥缁士兵就是一劍,卻被厥缁士兵反手又彎刀擋住,彎刀刀面翻轉,直直地插進徐鐘隐的胸膛內。

“本來還想留你一口氣,但看你死心已決,那就是送你一路好了。”那名厥缁士兵道。

而後,身後的一幫厥缁士兵蜂擁而上,将徐鐘隐從馬上拉了起來又拖着徐鐘隐将其按進一旁盛滿水的水井之中。徐鐘隐擡手欲要反抗,身後的厥缁士兵又搬來一塊巨大的石頭和一塊巨大的磚頭,直直地對準徐鐘隐的胸脯砸了過去。

接着,那幫拉着徐鐘隐的厥缁士兵松手。徐鐘隐跟随着石頭和磚頭巨大的力道,來不及再作出任何反抗和掙紮,就這樣飛速地沉入水井之中。

在同一時刻,另一口枯井裏的百姓摸着黑亦步亦趨地往前走着,卻突然天降火種,整個地道內存放的油水盡數點着,厥缁士兵躍下枯井,對着那些百姓就是一頓千刀萬剜,将漠北城最後一批殘存的百姓殺盡之後,他們一把火燒了整個枯井,自己便趁着火勢還未襲來時,躍出枯井。

當陳自寒接到徐鐘隐的死訊時,他還和蕭飛鴻争執着。見陳自寒放空那一剎那,蕭飛鴻立刻揮起長槍,對着陳自寒的胸口刺來,這一槍直直地将陳自寒的胸口穿破。

見狀,陳自寒嘶吼一聲,徒手将長槍硬生生地從自己的胸口內拔出來。

蕭飛鴻見狀,連忙補上一槍,卻被陳自寒擋住。他吐出一口鮮血,而這鮮血恰好噴在了蕭飛鴻的臉上。

“你知道嗎?”蕭飛鴻用護肘将擋住眼睛的鮮血擦盡,而後道,“你和一個人特別像。”

陳自寒嘶啞着聲音,吼道:“誰?”

“前神機營最後一位營主李從歌。”蕭飛鴻躲開斷風刀的攻擊,而後上挑一槍,在空中繞過一輪,落在了陳自寒身後。她說:“你有李從歌那般不服從的倔強模樣,這一點我很是欣賞。眼下,漠北城破,北明将士已經不敵厥缁兵馬了。”

提起李從歌,陳自寒想到打小時,陳從連曾跟自己說過神機營的歷史。但那個時候,漠北乃至整個北明都沒有神機營了。陳從連曾跟自己講過李從歌,說李從歌是被厥缁的叱羅兄弟兩人為主,身後厥缁兵馬為輔,萬劍穿心而死。在她死時,曾以她血薦軒轅——

[我的功過,後人自說,謀策皆由我。]

“怎麽樣?”蕭飛鴻歪頭問道,“是不是很像?”

陳自寒沒有說話。

蕭飛鴻繼續道:“你和她一樣,即便萬念俱灰,也要萬死以赴,寧死不屈。”說罷,蕭飛鴻用起內功,推動長槍,對準陳自寒的胸膛處,又一次牢牢地刺了進去,感受到長槍撕開皮肉,戳穿骨頭,再從皮肉撕開,挑出來。

她滿身都是血,看着陳自寒疼到跪在地上,牢牢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可是卻還是死命吊着那一口氣。

于是,蕭飛鴻道:“陳自寒,你回頭。”

待陳自寒撐着最後一口氣回頭時,他看到城樓處站滿了厥缁士兵,每個厥缁士兵的手中還提拉着幾個北明士兵的屍體。陳自寒見狀倒吸一口冷氣,又看見蕭飛鴻一聲令下,一句“放!”,北明士兵的屍體被無情地扔到城樓下,皆都堆疊在陳自寒身旁。

蕭飛鴻滿手血污地接過官差遞來的清單,她看了一眼清單,而後看了一眼跪在屍山血海中奄奄一息的陳自寒,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漠北最後一個人——”

而後,她用腳挑起陳自寒腳下的斷風刀,而後她抓起陳應闌早已散亂的頭發,看着他雖然奄奄一息卻依舊飽含憤懑的雙眼。

蕭飛鴻便一點都不客氣地把玩着斷風刀:“你這穿着是你爹的甲胄,這把斷風刀也是你爹陳從連給你的吧?”

陳自寒用盡最後一個力氣,握住斷風刀,斷斷續續地道:“......我再說一次......北明......永遠都在......”

“胡說八道!”蕭飛鴻将斷風刀抵在陳自寒的脖頸處,道:“你和陳從連不一樣。”

說罷,她舉起斷風刀劃破了陳自寒的脖頸,陳自寒脖頸處鮮血飛濺,灑在周圍土地上。蕭飛鴻惡劣地将其扔到一旁的屍山上,她看着陳自寒死後還不肯閉眸的眼,仍然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

蕭飛鴻站在陳自寒的屍體之上,她擡頭看着燃火幾重的城樓,撿起一旁散落寫着“明”的字號,揉碎過後,便扔到了一旁的火堆裏。

她支着長槍,大聲宣布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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