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另一邊，宋景昭回房後換上一身墨色便行衣。她算着時間悄悄地從一層小窗翻了過去，進到後院裏。落地後，她觀望着四周，确認無人後疾步走向鐵栅欄。

宋景昭擡眼向栅欄外望去，外邊已有一人在等候。

兩人在黑夜中仔細分辨對方打的手勢。在确認身份後，宋景昭越過豁口，與對方在燈光覆蓋不到的地方碰面。

“紅磚，你方才才來？”

“是……怎麽了？”

“剛剛你那邊有聲音，我以為你提前來了，往聲源方向看，一個人也沒有。”

宋景昭朝身後看去，緊鎖眉頭望着茫茫的黑夜。

“後來再沒了聲音，許是我多疑了。”

“小心為上。現在巡衛交班，我們去那邊。”

“江世晏有情況？”

“沒有，是他身邊那個吳德。”

“秦姐盯着那個？”

“是，他近幾日都來了江家。”

“不應該啊……以江世晏的能力，不該不知曉吳德是東民黨的人。”說完，那人四處掃視一圈。

“我也覺得奇怪。”宋景昭塞給那人一封信，“江世晏和東民黨可以說是毫無關系，但他留着吳德……到底有何緣由。”

“這事不必與他提，他既沒認出你來，省的讓他疑心于你。”

宋景昭:“可我覺得，他早已生疑。”

“他認出你了？”

“不可能，”宋景昭搖了搖頭，“十一年未見，哪能記得如此清楚。況且，他只知我姓氏，名字什麽，一概未知。”

“他不問你？”

“沒有，但他先前便是如此。不論什麽事，對方不開口，他從來不會過問。”

？“那也奇怪，畢竟是個外人，罷了，不講這個。”那人點了點頭，“那花……你是要回來了？”

“是。”宋景昭垂眸，“他不是關鍵對象，不必盯着了。”

“你舍得嗎？”

宋景昭的雙眼無措地落在江家的一處燈火。良久，她收回了視線，長舒了一口氣。

“舍不得又怎麽樣，我得走了。各地年年都在餓死人，我怎麽能因着一己之私，縱身十裏繁華？

“而且，我不想牽連他什麽。”

說罷，宋景昭轉過身來：“時間快到了，有人來就說不清了。”

“到時聯系。”

宋景昭看那人跑遠，掃了眼四周，也沒入無盡的黑夜裏。

彼時風吹樹響，最後一片枯葉飄落到倚在樹後的人的腳邊。

江世晏垂了眸，将雙手插在褲兜裏。

翌日，晨光熹微

“家主，二少爺來了。”

“嗯。”江世晏滅了煙向客廳走去。

“哥！”江宗誠聽到腳步聲忙從沙發上站起來。

江世晏揚起嘴角:“坐吧。”

“這麽正式？”江宗誠應聲坐下，臉上堆滿笑容，“有求于我？”

“是。”江世晏緩緩坐下，開門見山道，“我想讓你接手慕朝。”

“什麽！”江宗誠猛地站起來，像只挨了燙的貓，“發生什麽事能讓你十年心血就這樣白送與我？”

“這麽激動做什麽。”江世晏懶懶地倚在沙發上，“沒什麽，我累了而已。”

江宗誠叉着腰:“那你打算怎麽辦，慕朝給我，你呢？給我打工嗎？暴殄天物！

“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找那麽多人去國外買吳德的股，這不是送錢嗎？你這麽喜歡找罪受，這麽喜歡折騰自己？你就是這麽找宋……”江宗誠一頓，随後豁然開朗，“宋景昭？”

何雲在一旁松了口氣，知道江宗誠這是明白過來了。

江世晏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聽着，手指有節奏的敲着沙發。

“她回來了？那你留在家裏那個……是她？”江宗誠還是沒弄明白，“但這和讓出慕朝又有什麽關系？”

江世晏嘆氣:“與她無關，莫要問了。”

“和她無關？”江宗誠冷笑一聲，“那你何苦來哉？說是虧欠她太多，打算抛下這一切來平複你那一點根本沒有必要的悔意嗎？那時沒保護宋家又不是你的錯！”

江世晏皺眉:“家訓忘記了？莫聽莫問……”

“提什麽家訓？”江宗誠氣急，“你如今這樣，我怎能不問？”

“怎麽。”江世晏漠然擡眼，雙腿交疊，“被趕出來了，就不配提家訓了？”

江宗誠：“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十一年，你這十一年怎麽過的父親未必清楚，我還不清楚嗎？你在這裏風輕雲淡地說家訓家訓，你自己心裏不難受嗎？”

江世晏沒有接話，只是別開頭，看向窗外。不見宋景昭的身影，他又默默地收了回來。

江宗誠捏了捏眉心:“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做傻事了，不值當的，為自己想想。”

江世晏:“我清楚我在做什麽。”

江宗誠嘆了口氣：“手續何時？”

江世晏:“過了三月吧。二月我有商會。剩下的，不論發生什麽，莫要出聲。”

江宗誠:“哥……”

“宗誠，聽話。”

江宗誠沉默許久，道：“既然你想明白了，我不攔你，反正我……”他頓了頓。

江宗誠:“還有，我調查清楚了，吳家雖讓吳德回國發展，但根基仍在國外，你要動他不易，我……”

江世晏知道他是要請父親：“不必勞煩他老人家，國外形勢不見好，誰都不易。你既回到國內，就安心做好父親讓你做的，何必拿我的事去煩他。”

江宗誠：“哥，莫要讓自己後悔，這是你對我說的。”

江世晏淡淡地笑了笑：“好。”

江宗誠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聯系我。”

江世晏也站起來，要送江宗誠:“多謝。”

江宗誠轉身看他，擺了擺手：“不用送了。你我之間，何必言謝。保重。”

江宗誠知他做得這般決絕，是決定已無改變的可能。

他清楚以江世晏的脾性定是要做些什麽，甚至可能不得善終。他将慕朝和他以下員工全部托付給自己，保不齊過後還要與自己撇清關系。

他讓江世晏保重。

無非是給江世晏的一點祝願，給自己的一點安慰。

江世晏想讓他免受牽連，江宗誠想說，他其實明白，但寧願什麽也不明白。

因為他知道，江世晏曾于人間滄海漂泊十一年，如今，他又要沒入那萬裏長波，從此沉淪。

江宗誠走後，何雲從門後探身進來，見江世晏臉色不算難看，也就放了心。

“都聽到了？”江世晏看了看四周，确認宋景昭不在，就示意何雲把煙拿來。

何雲臉一抽，想道，喊那麽大聲，聽不到的怕是聾子。

何雲連忙道：“老奴嘴緊實着。”說着，把煙遞給江世晏。

一時無話，何雲退到一旁，拿餘光瞟着江世晏。

“想說什麽。”江世晏又坐回沙發上。

何雲知道江世晏的心思：“二少爺少年心性，話雖如此，終究還是浮躁了些，不過二少爺确是實實在在地為您考慮。”

“既知關心，又怎忍心怪罪。他也只會對我這般了。”

“二少爺雖回國不久，但從來與您更加親近。”

江世晏沒有接話，沉默少頃，道：“昭兒在做什麽。”

“宋小姐……應是在後院。”

“後院？”江世晏皺了皺眉。

“吳少爺剛派人送來一批玫瑰，說是……”何雲這會兒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說才能盡力扼住江世晏可能騰起的怒火。

“什麽？”江世晏不可置信地看着何雲。

何雲看江世晏臉色越沉，聲音越來越小:“說是昨日……有幸得見宋小姐風姿，又覺叨擾，這是來……賠罪。”

“……”

賠罪他娘的用玫瑰？

“扔回去。”江世晏站起身來，轉身就要往後院走。

“可是……”何雲有些為難地看着江世晏，“那些玫瑰，被宋小姐一枝枝剪下來，送給路人了。”

江世晏頓住腳步:“……送完了？”

“餘下……不多了。”

江世晏重重地咳了兩聲，話裏是掩不住的笑意：“去看看。”

不說別的，吳德這臉怕是丢大了。

後院，宋景昭拿着把大剪小心翼翼地将玫瑰連枝剪下。

她細細地端詳着，像是對待一件神聖的藝術品。

耳畔間響起了腳步聲，宋景昭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擡眼對上江世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