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樓上,宋景昭輾轉多時,瞪着眼愣是未能睡着。最後,她認命般地下了榻走至窗邊。
宋景昭打開了窗子,木窗發出“吱呀”的響聲。
月色如洗,絲絲微風輕撫着宋景昭的面龐。深夜裏還單剩一盞燈,孤零零地挂在黑幕上影影綽綽。
宋景昭舒了一口氣,将目光放在油燈照亮的地方。
她看到江世晏背對着窗站在樓下,手中似是端着煙柄。
寒風忽地大了,揚起了宋景昭披散的發絲。
江世晏在這晚風中回過身來,一眼便看到了她。
宋景昭感覺自己産生了錯覺,好像眼前的這個人仍是她的少年。他們仍像在以前,言笑晏晏。
江世晏就如此坦率地看着她,眼裏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宋景昭扶着窗的手慢慢握成拳頭,她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去面對他。
她面對他,可以披着任何人的外衣。
唯獨不是她自己。
夜色撩人,江世晏面如冠玉,春衫桂水①,笑時猶帶梅嶺香②。
江世晏牽了牽嘴角,然後轉過頭沉默地掐滅了手中星點般的火光,将煙柄背在身後,然後又擡頭看向宋景昭。
驀地,江世晏笑出了聲,他壓低聲音道:“宋小姐是打算從那裏跳下來嗎?”
宋景昭愣了一瞬,旋即也笑開來:“江先生可接得穩?”
“那怎知曉?”江世晏一臉無辜,“我可從未接過誰。”
宋景昭抿了抿嘴,心中止不住地想着“我從未接過誰”這句話:“罷了,我惜命。”
江世晏斂了目光偏開頭,不再看着她。
我也惜命。
但倘若你要,我給。
宋景昭見江世晏不答話,只以為他是不願再往下說了。她略有些尴尬地開口:“江先生怎不歇息?”
“時辰未到,”江世晏頓了頓,“睡不着。”
說完,兩人一起沉默下去,都仰頭看向那清冷的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③
聽說,每一個喜歡在夜半無聲時觀月的人,都有一個不願回首的過往。
“雲想衣裳花想容……”宋景昭喃喃道。
江世晏聞聲,緩緩側過身來,看着樓上那個很近卻又感覺很遠的人兒。他轉身得那樣小心,好似不願擾動那一潭碧水。
江世晏不願紅了眼眶:“春風扶檻露華濃……”
宋景昭幻想時間會停在這一刻,她閉上了雙眼,好像真的嗅到了遙遠的芳香。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他們最終還是紅了眼眶。
怎奈夢太凄冷,往事如煙。
我們血淋淋地活着,嘗着生不如死的甜頭,
名之為一晌貪歡。
不遠處,深夜的最後一點星火碎在塵埃裏。
一覺醒來已是暖陽高照,宋景昭渾渾噩噩地起了身,趿着鞋揉着酸痛的肩膀。
“許久沒有落枕過了。”宋景昭嘆了口氣。
她簡單地洗漱過,化上了妝便下了樓,卻意外地沒能看見江世晏。
“江先生今日還有公務嗎?”宋景昭轉頭問候在一旁的何雲。
“這……”何雲不肯說,“待家主回來宋小姐便知曉了。”
宋景昭感到有些奇怪,她瞟了何雲一眼,但沒再說什麽。她走到餐桌邊等着上吃食。空暇之餘,她看向身側的銅鏡,怔怔地看着裏面的自己。
妝前妝後變化大,他應是,認不出來的吧。
宋景昭心裏是矛盾的。
她想着江世晏若是未認出她來,往後分別,也就不會痛了吧。
可她呢。
“我怎麽配這麽想呢。”宋景昭冷哼一聲,似是嘲笑着自己。
當初是她一聲不吭地離開,現在卻還妄想着江世晏能夠心無介蒂地再接受“宋景昭”。難道江世晏就活該被她如此冷情對待嗎?
真賤。
宋景昭不敢再去想,也不願再去想。
或許這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呢?
或許他念着的那個“宋景昭”早就只是對于過去的緬懷了呢?
或許江世晏真的就如她所想的那樣,放下了過往種種,踏上了新的路途,就此和“宋景昭”分道揚镳了呢?
那她現在如此,算什麽?
冠冕堂皇地拿着舊日的鐮刀,割得自己滿身鮮血淋漓,以搏取故人同情嗎?
“哈哈哈……”
宋景昭苦笑着移開眼,看向窗外,天還冷,遠遠望去,霧凇沆砀,上下一白④。
可他明明說……
想。
宋景昭想說,她也想。
她在想如何才能将這錐刺拔出,她在想,如果他将她忘了那便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她在想若是她能忘了他,那便是皆大歡喜,大家好聚好散。
可她偏偏不能。
那些常被小看的年少時的珍視從來都不是一時興起,喜新棄舊,而是經久的美醑,時間流淌過後,便愈發醇香。
念着一個人為什麽需要理由?
不需要的。
心中若有所屬,那個人,便只能是他。
“江世晏……”宋景昭撐着桌子站了起來,“我這輩子,可真栽在你手上了。”
江世晏走在街上,一身行頭低調。
他猛地打了個噴嚏,這讓他将手中的木檀盒子緊了緊。
快到江家時,江世晏聽到了一陣悲涼的小調。
“這個小曲,叫什麽名?”江世晏問跟在身側的仆從。
“回家主,應是叫……‘世風日下’。”
“世風日下……”江世晏喃喃,随即冷哼一聲。
街上不乏乞讨者,衣衫褴褛,顫巍巍地端着破碗,眼巴巴看着往來的行人。
還有的緊緊地将孩子抱在懷中,雙眼警惕。
一片赤脊,人煙幾絕早已不是遠在天邊的事了。
江世晏叫來仆從把幾個銅板給蹲在角落的一個婦女,回頭看了一眼後快步走開。
不忍看,不忍看!
恰要進屋時,江世晏像是想到了什麽,驀地頓住了腳步。
他回過身來,看向灰蒙的天空。
江世晏斂了眸,壓低了帽檐。
商會當天傍晚,宣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亂人眼的暖光燈在雨中忽明忽滅。
江世晏早早地安排何雲将禮服送到了宋景昭手上,還讓他準備了上好的胭脂水粉呈上。
宋景昭準備過後,站在銅鏡前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她今日身着簡約水墨旗袍,外罩藏青銀絨袍,腳踩墨色高跟鞋,點绛唇,畫柳眉,好似一幅名師作的畫像。
宋景昭很久未有這樣的打扮了,甚至覺得有些新奇,站在鏡前一直瞧着鏡中的自己。
她在鏡前轉了轉,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門外腳步聲漸近,宋景昭聞聲走至門前開了門。
宋景昭仰頭,對上了江世晏躲閃不及的目光。
江世晏應已收拾好,他有些局促地扶了扶墜鏈金邊眼鏡,掩飾般的輕咳了兩聲。
宋景昭怔怔地看着江世晏,看着眼前這個玉雕似的人兒。
他外着純黑西裝,內搭白襯,別藏青色袖扣,頭發略顯随意的有些淩亂,許是剛從屋外回來未另打理好的緣故。
宋景昭剛想要伸手理好他額前的碎發,但又莫名覺得如此更別有一番韻味。
這真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豔獨絕,世無雙⑤。
“江先生……”宋景昭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藏住笑意,“是有何事?”
江世晏這才想起自己的親意。他将背在身後的木檀盒子拿出,遞給宋景昭。
宋景昭看了看那盒子,又看了看江世晏,一臉不解。
“給你的。”紅世晏面上波瀾不驚,另一只背過身的手握得正緊。
江世晏比宋景昭身量要高出一頭,他站在門口,背着光,好像擋住了一切來歷不明的晦暗與窺視。
江世晏沒有笑時顯得冷冰冰的,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宋景昭應聲,輕念了句:“謝謝。”她打開了木檀盒子。
發簪。
宋景昭睜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那發簪承了她一貫鐘意的簡單樣式,上邊有一玉雕小花,墜着幾縷銀穗。
少時宋景昭和其他幾家的少爺小姐到宣江鬧市閑逛,那天宋景昭停在了一個首飾鋪子前移不開步子,看中的就是這麽一支簪子。
能夠閑逛的機會少之又少,一行人都沒有身上帶現銀的習慣,往先都是跟着的家奴拿着。
“以後讓江世晏買給你嘛。”一人調侃道。
宋景昭瞬時紅了臉頰,她沖上去,作勢要捂住那人的嘴。
候地,她猛然頓住了。
江世晏倚在小店的門欄邊,像是不知道這有什麽含義。
他帶了笑,目光直直落在宋景昭身上。
宋景昭回了頭,她記得那攝人心魄的笑容。
春風化雨,撒滿心頭。
宣江有一不成文的習俗,宋景昭甚至不能确定江世晏是否知曉。
予發簪,定媒妁。
“好啊。”聲如玉落繁花。
宋景昭輕輕地用指腹摩娑着簪身,她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放任私欲戰勝了理智。
“江先生……”宋景昭仰起頭,“能請您幫我挽上嗎?”
就這一次。
你不知道贈發簪是何意,我不怪你,我就貪心地以為你是兌現你那年的承諾了吧。
就這一次。
今夜的自作多情過後,
我會試着忘了你。
江世晏從這不尋常的請求中覺察到了什麽,他愣了愣神,輕哂道:“好。”
宋景昭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沉默地轉過了身,手裏緊緊地攥着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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