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四月十二日

江世晏幫宋景昭挽上頭發，插上簪子。

今日他們還要赴一場舞會，宋景昭從來沒有參加過，難免有些緊張。

從服裝到妝容，從香水到飾品，江世晏一一為她把關。

他将新到的茉莉香水噴在空中，宋景昭在滿屋的清香中轉了個圈，頸間戴着的珠寶熠熠生輝。

宋景昭:“真好聞。”

江世晏:“幫我戴帽子。”

宋景昭:“不要。”

江世晏彎了腰，眼巴巴地看着宋景昭。

宋景昭忍着笑，輕輕哄着他:“好了好了，給你戴不就成了。”

江世晏如願以償，他檢查了一遍宋景昭的裙擺，然後伸出手:“宋小姐，你願意”和我跳支舞嗎？”

宋景昭搭上他的手:“榮幸之至。”

兩人來到舞會，看着頭頂的水晶吊燈直晃眼。

宋景昭搭上江世晏的手，将請柬交給門外侍者。

果然他們一進來就萬衆矚目，兩人頂着衆人的目光步入場所。

江世晏接過端來的香槟酒，遞了一杯給宋景昭。兩人碰杯。

宋景昭:“我還想要那邊的糕點，你替我去拿。”

江世晏:“嗯。”

吳德站在舞池的另一端盯着兩人:“死到臨頭了還這麽招搖。”

吳霖跺腳:“弟弟，你答應我的。”

王海民瞟了吳德一眼，并沒有說什麽。

突然一下燈光全熄了，只剩窗外投進來的絲絲光亮。

“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

江世晏放下糕點，冷靜地在黑暗中嘗試着辨別方向。

四周喧鬧，江世晏不顧身邊的瑣屑，在舞池中央望見了那顆在黑暗中發出微弱光芒的明珠。他向舞池走去。

宋景昭好似也看到了他，躲避着兩旁的人向他走去。

他們相會在人最集中的地方，這時燈光亮起，他們牽起手來看着彼此。

江世晏歪頭一笑:“找到你了。”

宋景昭掩嘴笑道:“我的糕點你怕是偷偷吃了。”

江世晏:“我替你嘗過了，不好吃，我們回家再做。”

江宗誠:“哥！”

江世晏回過頭，向江宗誠招了招手。

宋景昭了然:“去吧，定有要事找你。”

江世晏:“那我先過去。”

宋景昭點點頭。

江世晏看她這麽乖巧，忍不住逗逗她:“等我來娶你。”

宋景昭臉上的紅一直漫到脖頸。

江世晏穿過人海來到江宗誠身邊，看到吳霖和吳德站在一起。吳霖直直地盯着江世晏，看得他渾身上下都不舒坦。

江宗誠:“這吳霖真是有病，總盯着你做什麽。就她現在這幅模樣，根本看不出她在國外如何的雷厲風行。”

江世晏沒有接話，只是試圖找到宋景昭的蹤影。

江宗誠:“別看了望‘妻’石，找你有事呢。”

江世晏哦了一聲。

江宗誠:“慕朝的人我已經打點好了，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嗎？”

江世晏:“你準備回去就好了。”

江宗誠:“這麽快？”

江世晏點點頭:“今天昭兒準備報信回去了，後邊應當是無事了。等着罷。”

江宗誠:“她那邊安全嗎？”

江世晏:“總比待在我身邊好。”

江宗誠:“外邊不太平，東瀛那邊蠢蠢欲動，提早打算為好。”

江世晏開玩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孑然一身。”

江宗誠:“這倒是。”

江世晏:“有人之前就和我提過，我清楚的。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宗誠:“好。”

江世晏大步流星地走了，江宗誠在原地搖了搖頭。

江世晏看到宋景昭還站在原地，問道:“怎得還不去？”

宋景昭:“等你來娶我啊。”

江世晏苦笑着。

宋景昭:“好了，我走了。”

江世晏要牽她的手，宋景昭抽回。

宋景昭轉過身:“好了又不是不見了。這些天來，多謝了。”

江世晏垂了首:“你每次和我說‘謝謝’，我都覺得你離我又遠了一點。”

宋景昭:“那我收回去。”

江世晏:“驷馬難追，不必。”

宋景昭嘆了口氣:“我應當自己先走的。”

江世晏:“橫豎都是牽挂，見不得分離倒顯得矯情。”

宋景昭定定地看向他。

江世晏點了點頭，率先轉身向後擺了擺手，沒入人海裏。

吳德看到兩人分頭行動，轉身對身後的小厮說了些什麽。

吳霖:“我去找他。”

吳德淡淡地答道:“小心一點。”

吳霖疑惑地看着他。

吳德不緊不慢地掏出搶指向天花板:“你馬上知道了。”

“砰”的一聲槍響，晃眼的水晶燈碎了一地，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會場。

吳霖吓得不輕，捂住耳朵大叫道:“你這是做什麽？”

吳德脫了手套:“看不出來嗎？抓人啊。”

江世晏頗為呆滞地轉過頭，看到人群中不動如山地站立的兩個人。但他顧不了那麽多，瘋了似地就朝離他的最近門外跑去。

宋景昭從另一側門走出，聽到槍聲就知道大事不妙。她連忙加快腳步往約定的方向趕。

宋景昭頂着雨，淋得衣裳濕透。她穿過大路，轉過拐角，看到一個身着黑衣的人，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勁。剛退兩步想要轉身，卻撞在一個陌生的人身上。

宋景昭瞥到這人手中有槍，怔怔地回過頭。

吳德。

吳德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宋景昭顫抖:“是你送的消息……上次也是。”

吳德聳了聳肩:“我以為你們猜得到。”

宋景昭氣喘不過來，她看着跑來的路，突然感覺沒有了盡頭。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突然前方傳來腳步聲，宋景昭幾乎不用思考半分，瞬間擡起頭來。

宋景昭嘴唇顫抖:“阿……阿晏。”

江世晏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慢慢停下腳步。

兩人隔着雨幕遙相對望，只看得見對方的輪廓。

宋景昭想要沖出去，卻被吳德絞住了手。

她忍着痛，大聲吼道:“江世晏，你聽到沒有！你這種虛僞的資本家，死了才幹淨！”

江世晏，你要好好活着。

宋景昭:“你若助了東民黨這些個走狗，我便祝你夢魇纏身，日夜耳畔盡是冤魂啼哭！”

江世晏，我知你未叛我。你要夜夜好夢，我不會讓你聽到我的悲怒。

宋景昭:“我不要重來一世，我要做你身側惡鬼，我要看到我們勝利的那天你們全下地獄！”

人世太苦，別再讓我來了，将勝的那天，你替我等到吧。

宋景昭:“你給我滾……滾啊！我不想再看到你！”

快離開宣江，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因我受牽連。我将是階下囚，別再念我了，忘了我吧。

宋景昭:“江世晏，我……”泥水淌在宋景昭臉上，辨不清那污穢後的淚水。宋景昭被箍着，面目有些猙獰。

“我……恨你啊。”

江世晏，我愛你。

哪怕身陷囹圄，脫身不得，我也永遠不悔在有你的天堂。

汽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宋景昭被按上車裏，江世晏眼睜睜地看着汽車行遠，在雨中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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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我們是實在是沒辦法了。能用的刑都用了，這賤|人就是不開口啊。”

吳德用帕子遮了口鼻走到宋景昭面前:“有脾氣嘛。”

宋景昭擡了眼，朝吳德吐了口唾沫星子。

吳德避之不及，就往她身上踹了一腳撒氣。

吳德:“原本這件事和你無關，可你偏要參和進來。”

宋景昭冷冷地看着吳德:“你不就是嫉妒他麽？”

吳德攤開手:“這點你倒是說的很對。只可惜，我姐姐喜歡他。我動不了他，又不想看他過得好，怎麽辦呢？”他可憐兮兮地看着宋景昭，“只能，委屈你了。”

宋景昭笑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委屈。”

吳德:“對啊，你看你方才說罵他罵得多動人。好了，放在別人眼裏你已經和他撇清了關系。不如你幫我，扳倒他。”

宋景昭咬牙切齒:“你、做、夢！”

吳德朝後揚了揚手示意動刑:“那可真是沒救了。”他向門外走去，不顧裏邊的撕心裂肺的叫喊。

吳德:“江世晏呢，到現在也沒情況？”

“沒有，這實在是奇怪——”

“少爺不好了！”一人沖到吳德面前打斷了話。

吳德:“什麽大事，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

“老爺那邊出事了！”

吳德愣愣了一瞬:“怎麽說？”

“開盤之後，有人瘋了一樣抛售股票，人心惶惶，股民跟着風向抛出，我們……撐不住了啊。”

又一人跑來:“少爺！財政部通告，說近期将清算庫券，必須拿出財政部當時抵押的等額庫券，如有拖延，按……‘破壞債信’處置。”

吳德險些站不住:“我們呢？”

“聽您的話，全給抛出了啊。”

吳德撐着牆，忽地擡頭狂笑起來看向痛到昏迷的宋景昭:“哦，原來在這裏等着我啊。”

身邊的人全都緊張兮兮地瞧着吳德的神色，生怕閻王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宰了。

吳德:“江世晏啊江世晏，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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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江家家主，死了！”

“什麽？你從哪裏聽說的？”

“沒聽到昨天晚上槍響嗎？槍決啊！這可真的是吓死了，害得我一宿沒敢合眼。”

“不是，死也總有個原因？”

“嗐，人家本領大，把吳家給弄破産了。吳家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沒了就沒了，你知道江家主怎麽着嗎？惡意|收購，聽過吧？”

“啊？吳家國外産業？”

“正是！最絕的還不是這個。最近那個‘兩峽關’知道吧？多少人因為這事跳樓自絕性命的？昨日財政部部長的姐夫，王海民把他給告發了，說一切順利都是江家主指使所為，他實在難以忍受這般欺詐，來正義揭發了，判處槍決！”

“吃裏扒外！他自己不也沒少揣銀子？”

“他是不想惹禍上身。”

“只可惜啊，江家主多好一人。”

“還有那宋小姐？”

“聽說……淩|辱而死。那天死了好多人，工廠裏全是槍聲。”

一片沉默。

昨天夜裏依然寧靜，皓月當空。

槍決前的那一刻，江世晏手中攥着早已風幹的玫瑰花瓣，最後看了一眼那好久不見的月亮。

他笑了，對着早已流逝的風說：“昭兒，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我們終将得以見天日。

傳聞，早些年間，先江家與宋家毗鄰，二家關系和睦，互通往來，宋家幺女和江家長子天作之合。可嘆宋家遭人陷害，除了遠在淮州的幺女無一幸免。

後來幺女杳無音訊，江家長子不顧家族抵制尋找她多年，心灰意冷十一年，未尋良配。十一年後重逢，怎奈命運多舛，悲恨相續。

江宋沒落，宣江松仍然挺拔于兩岸。

他們曾經，也是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