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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雖然林林說了 AA，但還是架不住廖小平盛情，他要請，一定請，而且檔次還不許太低。林林綜合考慮，只好選了展覽館附近的新疆飯莊。

廖小平一個勁兒讓林林多點幾個菜。

餓是真餓。可越是這樣，林林要求自己越要矜持。女生嘛，吃相不能太難看。廖小平接過菜單，一通猛點，大盤雞、烤肉、肉串……以肉為主，林林連忙制止，可廖小平還是如火如荼。

林林道：“是不是覺得我挺能吃啊。”

廖小平解釋說：“忙了一上午，累，多吃點，下午才能好好幹活兒呀。”說着，廖小平又開始聊學術話題。吃人家的嘴軟，林林唯有奉陪。兩個人聊到日常通勤，林林說自己來回三個小時。廖小平說：“知道，耿主任有時候帶你。”林林暗自心驚，這都有人知道了？她沒接茬兒。

廖小平又自顧自道：“我準備買房，安居才能樂業。”

林林多嘴問一句，“有女朋友啦？”

“等着你給我介紹呢。”

突然襲擊。林林措手不及。

“喜歡什麽樣的。”她順着問。

“你這樣的就成。”

天。什麽情況。這話就聊不下去了。林林用笑聲掩蓋，不肯繼續這個話題。可廖小平沒打算輕易收兵，“其實面試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一級警報！

林林保持微笑。心裏兵荒馬亂着。

“女人，不僅要看外表，還要看內在。”

“劉念就是內外兼修。”林林把火往別處引。

“木雕西施，泥塑王薔，說是學古代文學的，研究唐傳奇，跟她談霍小玉都說不來。”廖小平諷刺着。

林林失笑。廖小平迅雷不及掩耳，“要不……咱倆……試試。”

一口大盤雞差點沒噴出來。林林拿紙巾揩揩嘴角，她一人必須抵擋十萬大軍。

“我有男朋友了。”林林果決地。

“不是還沒結婚麽，我有追求的權利吧。”

臉皮真厚。

李林林怎麽也沒想到廖小平、廖博士竟是如此直接一人兒。林林內心呼喊，挺住！必須快刀亂麻！

“真謝謝你。”

“同意了？”廖小平眼裏都是光。

“對不起。”

“再考慮考慮嘛。”

哪來的自信。林林雙手合十，也像求饒，“真的謝謝了。”

廖小平追擊道：“你是怕兩個人在一個單位，影響工作？這話我跟誰都沒說過，但可以告訴你，”他頓一下，脖子稍微縮了縮，“我不會在這久待，放心。”

好笑，她放心什麽。無中生有、無理取鬧、無關宏旨。可既然是個大秘密，人家透露了，林林又認為自己有義務守口如瓶。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說出去也沒關系，”廖小平略帶得意，“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人各有志。”

林林只好打斷他，“真謝謝你，”她快詞窮了，除了謝謝還是謝謝，“今天能當面對我說這些，我很感動，但人與人之間，是講究緣分的。無論将來，你在出版社，或者不在，你都是我的朋友，一個博士大哥。”

好了，定位在大哥上了。沒戲。

“只是大哥？”

“好大哥。”林林篤定地。

有了大哥這個人設，這頓飯吃得就有點難受了。下午工作，廖小平和李林林之間，也永遠隔着一個肥碩的高姐。林林心想完了，得罪了一個人。不過，得罪就得罪吧，拒絕一個自己并不怎麽喜歡的求愛者，不是什麽天大的錯誤。只是，林林感興趣的點不在于求愛，而在于廖小平的另一個打算。他不打算在這兒長待。呂薇和志闖都做過這樣的預測。博士做出版，尴尬。然而，林林不喜歡廖小平那種輕蔑态度。出版怎麽了，出版就這麽配不上你？那你當初為什麽非要來，就為了來混戶口？出版家裏就沒有男的？出版就不能是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不過思來想去，林林也不得不承認，做出版，想要發財，難上加難。這是一門有情懷的工作，如果沒有對文字對書很大的愛，恐怕很難做下去。想到這兒，李林林又有點迷茫，因為從入社至今，她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方向，她還在摸索。

訂貨會後一開班，吳冠召集編輯室人員碰頭，林林和志闖都談了這次訂貨會的見聞，以及對書業的思考。會後，吳冠讓林林留一下。他安排了兩個任務，都跟肖若華老師有關。第一，給肖老師打電話，要地址，給他寄樣書。《生命河》精裝版出來了，按照合同，奉寄五本。但吳冠強調要大方點，寄十本；第二，做一份策劃書，給肖老師發過去。策劃的主題是，肖老師新書的營銷宣傳策略。林林問書稿來了嗎，寫什麽的。吳冠說你別問這些，先做策劃。林林只好應承。只是，當她轉臉回自己辦公室，便赫然發現陳志闖對她的态度有所轉變。

“志闖，訂書機給我一下。”林林伸手。志闖跟沒聽見似的。中午吃飯，林林剛準備起身，陳志闖已經留給一個背影，一只肥臀。

吃飯小分隊也分裂了。

林林只好跟呂薇抱怨，“咋這樣了。”

呂薇聲調悠長，“沒辦法，資源有限，僧多粥少。”看來老呂也知道了。

林林着急，“真不是我搶。”

“搶怎麽着，不搶怎麽着，人家只認既成事實，”呂薇道，“而且退一萬步說，搶不可恥，搶光榮，哪個著名編輯不跟餓狼似的，見到好稿子，那就是一塊肉，你就得撕就得咬！文明禮讓，遲早餓死。”

“志闖是肖老師的鐵粉。”

呂薇嘿然，“他是鐵粉，你是異性，性別優勢。”

接連幾天，陳志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林林心裏很別扭，可卻不願意率先點破這層窗戶紙。林林跟老邱吐槽。老邱說，你呀，就是太善良，領導分派的任務，你不需要謙讓，還得必須做好。他不高興是他的事。“這不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麽，又是一批的進來的，平時關系都不錯。”老邱胳膊伸過飯桌，遞給林林一包榨菜，“你光想着和諧，想過競争麽，你們這一批人裏頭，最後能走上去的，恐怕只有個把個，很可能一個也沒有。人在職場，能朝上走的，哪個不是踩着別人肩膀。”

林林收拾碗筷，往廚房去，“我沒想着往上走，我就想做兩本好書。”

任務擺在眼前，林林必須認真面對。給肖老師打電話，通了，沒人接。那就不方便立刻打第二個了。而且用座機打，還得趁着志闖不在，跟搞地下工作似的。林林感覺很不舒服。

還是發個短消息吧。

現在電腦上寫好，再編輯加工，反複考量，然後輸入手機，發送過去。等了二十四個小時，肖老師終于回複了一個地址。樣書是可以寄過去了。但新稿子的事沒提。林林又再次發消息，說準備把策劃案給肖老師看看。又過了二十四小時，對方回複了個郵箱。林林明白，人家是打算看看的。是個機會，必須把握住。只是，策劃案怎麽做，可難壞了林林。書稿還沒來，無的放矢。社裏資源又有限，沒有專門的宣傳部門，所有營銷宣傳都靠編輯自己。林林去發行部找朱主任，希望到時候考慮在圖書城當門口碼堆。朱主任沒吐死口，只說到時候看看情況。林林咨詢劉桃根，桃根也沒有好法子。用他的話說就是，“咱們社，就不适合這種高端書，沒有渠道，沒有營銷能力。”

林林問那适合什麽書。

桃根道：“中端書，還是要抓住廣大群衆。”

林林覺得很屈辱，但又有苦難言。最後還是呂薇給她出了個主意，她建議林林先拟一個虛一點的報上去，比如，在大的讀書網站宣傳啊，在傳媒紙媒上發書訊寫書評啊，最重要的，就是承諾辦一場新書發布會，滿足作者的虛榮心。“你讓吳主任定，讓熊總定，記住，千萬不要自己定，這事兒，你只是一個跑腿的，上面在博弈呢。”

呂薇的話林林當然明白，這些都是虛頭，根本起不到什麽宣傳推廣作用。林林是真想出力，把肖老師的新作好好做一做。至于最核心的印數和版稅點數，她肯定要空出來讓主任填。

林林問呂薇最近做什麽書。

呂薇道：“還在熟悉出版流程，跟着姜姐混，我不想當第一，也不想當出頭鳥，我只想安安分分地……”說到這兒，呂薇欲言又止了。“你是不是下班老坐我們主任的車。”呂薇口氣提溜着，有點戲谑。林林承認了。

呂薇不言聲，微笑。飽含深意。

“怎麽了。”林林問。

“沒怎麽。”

“到底怎麽了呀。”林林搖她胳膊。

呂薇這才小聲，“我是跟你關系好才說這些。”

林林着急，“你放心，咱倆鐵板一塊。”

“我們屋那位，”呂薇的笑容詭秘，言語頓挫，”不，高，興。”

“跟她有什麽關系。”

“搶了她的風頭，比她受歡迎，就，不，行。”

林林詫異。她坐耿雙華的車，姜豔玲不高興了。什麽邏輯，什麽道理，他倆好像各自婚姻幸福，也什麽這這那那。可這就是女人的嫉妒心，那也就是說，如果她李林林是個男的，坐耿主任的車就沒問題了。可笑。原本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難道整個出版社，只能開一朵花？這天下班，耿主任又要捎帶林林。林林遲疑了一下，心想算了，惹什麽事。畢竟男女有別。可再一轉念，她又覺得自己太過膽小怕事，她跟耿主任什麽事也沒有，只是同事搭車，何必在乎別人的感受。她偏要坐。但等到耿主任再次邀約，林林的心态又變了。何必樹敵呢，既然進了一個門，大家有日子做同事呢。不坐車，也沒什麽。還是地鐵安全，出版社內部，比她想象得複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