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歷史系樓。

江月看着面前熟悉的教學樓，确定沒走錯，看着旁邊的人疑惑道：“你來我們系樓做什麽？”

陳江楷道：“等人。”

她更疑惑了：“你這才開學幾天，就把我們歷史系的都給認識了？”真人不露相啊，還以為是個社交九級殘廢，沒想到她才是那個殘廢。

他看她，覺得她還是有些高估他，道，“是親戚。”

江月覺得這人還真是人脈廣，“你還和我們歷史系有親戚呢，想不到啊。”

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這時，從歷史系的大樓裏出來一個男孩，那道身影從黑夜中走近，漸漸走到路燈下，江月看清了那個人。

“王疏學長？”她驚到。

來人看到她，也有一瞬間的驚訝：“江月？”

他又轉眼看了看自己那不辨喜怒的表弟，推了推自己的金絲框眼鏡，目光驚疑不定地打量了二人一番，直覺讓他感到二人之間的不尋常。

不過想到自家這個表弟的德行，他還是決定不抱什麽希望，只好問，“你怎麽……你們兩個怎麽一起來的？”

應該是恰好遇到了吧。

誰知連陳江楷都有一絲意外，看向王疏的目光裏甚至有一絲不悅：“你怎麽認識她？”他似乎也沒預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是這樣。

王疏一哽，這興師問罪般的語氣……

好歹他也是他哥，這麽不給面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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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咳一聲，還是決定端起哥哥的架子，不跟小朋友一般見識，“首先我是她直系學長，系裏這幾天也有工作上的問題要各位新生班長配合，我們有接觸正常，何況她還是佳穎的朋友……我不認識她很難。”

再說，系裏誰人不知江月。但凡跟她接觸過的人，都很難忘記。

歷史系這屆學妹有個絕頂大美女，這事開學第一天就傳遍了，沒少有學長去操場他們歷史系那邊等着看人。

陳江楷臉上依然沒有表情。

江月聞言卻想到什麽，輕輕拽了下陳江楷的袖子。而男孩感受到之後，竟然還配合地低下頭，一副準備乖乖聽她說話的樣子。

二人這一系列自然的舉動把一旁的王疏看得愣了愣。

“難怪史佳穎認識你，人家是你嫂子啊？”江月有點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那你嫂子剛剛跟你打招呼，你怎麽還不理人家。”

陳江楷：“……”

怪不得，史佳穎，剛才聽着看着是都有些熟悉，原來是自己表哥王疏那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王疏頭痛：“江楷，你連佳穎都不記得？”看他弟這個反應，他就知道他弟是把佳穎忘了。

陳江楷看着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又沒見過幾次。”

沒想到陳江楷的表哥竟然是他們系的王疏，想了想，江月小小感慨了一下：“這麽看來你跟我們歷史系緣分還挺深。”

捕捉到她說的“緣分”、“挺深”這幾個字，陳江楷似乎是聽進去了。末了像是想看她一眼，卻不知為何又垂下了眼。

“還有更深的，知不知道學校的圖書館，豫章樓。”王疏問。

江月點頭：“知道，新生都去參觀過的。”圖書館很氣派，裝修新穎，據說是這幾年新建，不少人來這裏拍照打卡。

王疏：“我姑，也就是你旁邊這人的母親，叫王豫章。”

江月沒明白他的意思。

王疏解釋：“就是全很多高校裏的圖書館，你如果在裏面看到豫章樓。那應該都是你旁邊這位的母親大人所捐贈。”

江月暗暗吃驚，這得是個富婆啊。

一旁的陳江楷像是耐心告罄，站在那不想再聽王疏廢話，便對他冷言冷語：“說完了沒？鑰匙。”

江月聽他的語氣，忍不住插嘴：“……陳江楷，你對你哥都這麽說話？”

陳江楷轉頭看她，挑眉，“我對誰都這麽說話。怎麽，你又想管我？”

王疏聽着這二人對話的內容，心中暗暗吃驚。怎麽感覺……這倆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啊？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不可能，自己弟弟欠扁的這個德行，能有人看得上他？

江月被陳江楷噎得說不出話，半天才道：“我沒想管你，我就是……詢問。”

陳江楷嘴角卻勾起較冷的一個弧度，“既然不想管我，那就不用有這些多餘的指點。”

陳江楷雖然有時候态度很差，但卻很少會對她說這樣刻薄的話，今天也不知道突然怎麽了。江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只好也冷着臉，一聲不吭。

陳江楷也疏離地站在那，雙手插在褲兜，看似什麽都不在意，卻露出一絲輕易看不出的倔強。

王疏挑眉。

怎麽？這是跑他面前，來吵架給他看了？

他在這二人之間打量了打量，沉吟半晌，試探開口：“……恕我失禮，我想插句嘴。請問二位，是什麽關系？”

“普通同學。”

女孩迅速開口。

像是怕被誤會似的，她的“普通”二字，說得格外重。

王疏看到自己那個平時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的表弟嘴角僵了僵。

他心頭便頓時明了。如果再看不出來這兩個人什麽情況，他這個學生會長也就不用幹了。

他當即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鄭重其事地交到江月手中。

“弟妹啊，這個鑰匙就交給你了，當然裏面東西都收拾好了，拎包入住就可以。本來我還擔心他一個人住那會不會有點兒太孤單了……對了，房子大，住幾個人都可以。”

他很“貼心”地交代完，末了揮揮手示意不用理會自己，又扶了扶金絲眼鏡，轉身便朝系樓大廳走了，邊走還邊嘆氣。

“孩子果真是大了……”

江月：“？”

她莫名其妙看着王疏學長離開，又摸不着頭腦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鑰匙。

“這是什麽……”江月舉起手裏的那串鑰匙，問。

陳江楷只是瞥她一眼，“很顯然，這是鑰匙。”

江月：“……”這人從剛剛開始是不是就對她有意見。

“所以這鑰匙給我幹什麽？”王疏學長是不是還叫了一聲“弟妹”？她怎麽有點搞不清情況呢？

陳江楷低頭，便看見了她的發頂。她的頭發一直是濃重的黑色，一如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發絲從來都不是細軟的，只是看似柔順，其實內裏偏硬。跟她整個人一樣的。

其實知道自己說的話她會給自己什麽反應。

“他給的是他弟妹。”

但自己還是說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把鑰匙遞給了自己。

“那這鑰匙就是給你的吧，我跟他什麽‘弟妹’也沒關系……”說完，她頓了下，“你要不要跟你哥解釋一下，我怎麽感覺他好像誤會了我們。”

又是這樣，迫不及待的撇清關系。

陳江楷突然就覺得有些可笑。

“江月，我其實真的很想知道，我這個人，真的很差勁嗎？”他盯着她，眸中有些自嘲的冷意。

“值得你，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他說得很慢，目光看向她的時候，江月從中看到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之前她說她不會早戀，他信。她說不想為別的事分神，說她只想學習，哪怕是這樣的說辭，他都不敢過多去打擾她。

所以他克制地過了這麽多年。

所以呢，現在她又打算用什麽借口？

江月聽了，卻不知道該回什麽話。

“不知道說什麽？”陳江楷卻替她回答，“那我替你說。‘我只想跟你做朋友’，‘我覺得我們不合适’，‘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我不想談戀愛’。”

江月：“……”

她說，“不是。”

陳江楷卻淡淡地笑了，“還不夠？”

“不夠狠是嗎？那‘我讨厭你’，‘我有喜歡的人了’，‘我看不上你這人’，‘其實我一直都很厭煩你’。”

“不如你告訴我吧，江月，我不想再猜了。”

一口氣說完，他想問她的意見。但卻似乎真的怕她承認是這些上面的某一條原因，他沒再去看她。

可轉念一想，拒絕也好。是活路是絕境，他都想知道。

而不是繼續這樣不明不白。

這些年來他跟在自己喜歡的女孩身後，看她一遍遍拒絕自己，冷淡自己，甚至讨厭自己。每當這些時候，他都會想到“兩情相悅”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詞。

而這個詞，一定是每一個求而不得的人的奢望。

聽着他越來越過分的話，江月越聽越覺得，不至于此。雖然……她确實沒有過跟他在一起這個想法。

但确實也不至于此。

她垂下眼睛，聲音突然變小了許多，“我不知道你喜歡我。”

一時有些寂靜。

陳江楷像是覺得不可思議，目露涼薄，“你的借口還能再蹩腳一點嗎，江月。”

江月看他一眼，“我沒有找借口。”

陳江楷依舊是涼涼地看着她，反問：“是嗎？如果我沒對你告白過，那算我活該。可如果我的記憶還沒出錯的話，我對你的告白，并不止一次。”

甚至到了什麽程度。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江月。”

認識他們的人，不認識他們的人，有誰不知道他陳江楷喜歡江月？

她拿來給自己的借口也太不走心，甚至連假裝敷衍一下都不肯嗎。

江月皺眉，是，所有人都這樣告訴她沒錯。可是……

“你說你喜歡我，為什麽對我的态度又經常那樣差呢，你後來甚至還去耍我，雖然你單方面說那是意外……但我那時就以為是你已經不喜歡我了，甚至開始讨厭我，所以要給我找一些麻煩。”

陳江楷聞言，看向她的眼睛。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愛而不得，便開始恨她，報複她？

“還是你認為，我的喜歡是那麽容易就會消失的東西。”

到底是什麽給了她這樣的錯覺，覺得他陳江楷的喜歡如此随意又廉價。

他的雙眼太沉靜，太認真，讓江月都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她只好別開視線，看着遠處路邊的燈。

“你時好時壞，我不确定，我很混亂，我分不清，我是笨蛋。陳江楷，這又不是數學題，我能按照思路和邏輯解出确定的結果。人心這種東西，我本來就讀不太懂。”

他看着她有些逃避的後腦勺，心裏微微嘆了口氣。伸手将她腦袋轉過來，對着自己。

江月一回頭，便跌入了他一片如深潭一般幽深的瞳中。

他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素淨小臉。看了這麽多年，沒想到再看還是喜歡。他的手還搭在她的的腦袋上，便沒忍住，緩緩揉了揉她的發頂。

“我已經把真心都掏出來給你看了，江月。”

“現在能懂了嗎？”

江月就這樣站在原地擡頭看他，感受着他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腦袋。是親昵的，柔和的。讓她的心也變得不堅定起來。

“所以你想和我在一起。”她問。

他挑了挑眉，“顯然我想。”

怎麽能不想呢，沒有人比她更深得他喜歡。

江月：“……有點突然。”

他放下了手。都預告了六七年，還突然是嗎？

但他還是說，“我給你時間考慮。”

雖然他已經一刻都等不及，但是他那沒用的涵養在此刻卻突然覺醒，當意識到自己說出給她時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悔。

“可是陳江楷，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麽偏偏喜歡我呢？”此時的江月只是在思索這樣一件事。

其實她在他第一次告白時就是好奇的。

是漂亮嗎？可是漂亮的人真的太多了。哪怕她真的在以前驚豔到過他，也不至于念念不忘這麽多年。

那是因為什麽？善良？可她從沒想過自己是一個多麽善良的人。

難道是因為少爺就是喜歡得不到的，喜歡她拒絕了他？喜歡被人冷眼相待？喜歡被虐待？江月在腦子裏越想越不靠譜。

陳江楷聞言看向她的時候，她的眼睛裏正有路燈映出來的、細碎閃爍的光。

像是當年那個在鄉下的晚上，月光流瀉在她眼眸裏，給她渾身披上一層柔軟的銀光，她站在月光下、田野前，像一個誤入凡塵的精靈。

當年剛被她吸引的陳江楷其實不知道是為什麽，只知道喜歡了便是喜歡了，但是這麽多年過去，随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他總算是能品出來一點什麽。

她像他昏暗無趣生活裏的啓明星。

讓他追逐，給他方向。

很難有誰能走進他的世界，他總覺得人在這個世界上始終是孤身一人。

而她則是他孤單時的庇護。

于是，他看着她的雙眼，緩緩說道，“因為你當時踹了高森，看起來打架比較厲害，感覺可以保護我。”

她愣愣的：“什麽？”

直到聽到他輕笑的聲音，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陳江楷！”她在心裏驚訝了半分鐘，才迅速走過去踹了他一腳，大喊，“你變了！”

他之前是個多不茍言笑的人啊！

之前他那疏離高傲的樣子就與他們那群打打鬧鬧的人格格不入，江月還是在認識了他很多年之後才有幸看見他勾了勾唇角。而現在他竟然都會信手拈來開玩笑了！

她踹完轉身就走，不是欣賞她會踹人嘛，她表演給他看啊！

陳江楷下意識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腕：“生氣了？”

江月甩開他的手，氣鼓鼓朝前走：“我哪敢生氣啊！”

他走到她身邊，跟她并排：“這麽愛生氣。”

“誰在生氣啊！”

旁邊的人一聲不吭跟她走着，幾欲開口，卻不知道怎麽說。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問了。

“江月，因為你有前科，我不放心，所以我再确認一下，你現在是知道我喜歡你，并且在追你？”

“……知道。”

“那你什麽時候答應我？”

“下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