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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陸柏均今天起的很早,他特意把挺括有型的黑色羊毛大衣翻出來,底下搭配了黑色高領毛衣。
師兄說過,每次見他這麽穿,都恨自己不能變彎。
吃過早飯,他原本想順路去林遠那裏看看花準備好沒,結果店裏關着門,正想打電話找他,醫院急救科的電話先進來了。
“陸醫生,鋼筋貫穿傷,擦着心髒插進去的。”電話那頭說。
“清楚,我馬上來。”
他皺着眉頭最後看了一眼林老板的店門,拔腿朝醫院跑去。
這不是小手術,陸柏均上午進的手術室,再出來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他在手術室呆了一天,不清楚整個垅溪縣城因為封川的大手筆鬧得沸沸揚揚。
要知道,從昨天開始,陸續就有人拉着滿車玫瑰花進城。有人開小轎車,也有人騎三輪,更有甚者開的是貨車。
大家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的震驚。接着,就有人傳說封川買了9999朵玫瑰,要跟人求婚。
偏偏大事件的另一主角消失了一整天,這會兒才露面,錯過了吃瓜的最佳時間。
當然,陸柏均現在操心的是林老板答應的花有沒有搞定,以及封川還有沒有在等自己過去給他過生日。
想到這裏,他腳步越來越快。
“陸醫生,後勤送吃的來了,你去哪?”一個小護士沖着他的背影喊。
“他好像待會要飛首都。”白甜甜說,“可能是趕時間。”
她現在兼任陸柏均的助手,醫院有意讓她多跟陸醫生學東西。
“唉,真辛苦啊。”小護士說。
陸柏均剛出醫院門就立馬掏出手機找林老板。
“喂,林老板,花呢?”電話接通,他問。
林遠示意大家壓低聲音,回陸柏均說:“小院這邊呢,就等你了,快來。”
“封川跟你們在一起?”
“在呢,等你來吹蠟燭。”
“行,十分鐘。”
林遠挂掉電話,轉頭對老錢他們幾個說:“人十分鐘之後到,趕緊的。”
“快快,把垃圾收拾出去,”林遠安排,“彩燈通電檢查一遍,完事所有人進廳裏躲起來,快。”
衆人應聲而動,央拉幫封川最後整理了一遍衣服,說:“很帥。”
封川松松領口,他穿了件白襯衫,領口有些緊說:“完事以後我送他去機場,待會別灌酒。”
“知道知道。”央拉點頭,“加油,一定要拿下陸醫生。”
封川舔舔嘴唇,他有些緊張。
陸柏均到小院的時候覺得情況不太對,林遠說大家都在封川院子裏,可院子一片漆黑,看上去像是沒人。
“林老板?”
陸柏均一邊喊一邊推開院門,就在門打開的剎那,滿院的星星燈突然亮起。
那星星燈纏繞在玫瑰花枝上,而玫瑰花則花朵朝下,被密密吊起在小院上空,成鮮花穹頂。星星燈點綴在其間,格外夢幻。
陸柏均腳下也有玫瑰花,厚厚的玫瑰花瓣鋪地,再遠一點是站在巨型花束前的封川,只見他身姿挺拔,穿着白襯衫、西裝褲和羊毛呢大衣,格外體面周正。
見眼前鋪天蓋地的玫瑰花,陸柏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輕笑出聲,打趣道:“封老板,好大的手筆。”
封川也跟着笑,語氣溫柔:“過來,柏均。”
陸柏均踩着滿地的玫瑰花瓣,緩緩朝他走去,錯眼一瞟,看見了躲在客廳裏的林遠幾人,他輕輕搖頭道:“他們總是向着你的。”
封川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見幾人推搡着往後藏,便說:“從今往後,他們也會向着你。”
陸柏均走到他面前站定,微微仰頭,明知故問道:“為什麽呀?”
封川放柔了目光:“因為我認定你了。”
“這話可說得有點早。”
封川無奈道:“沒有人會背叛自己的理想。”
陸柏均深深地看着他,他從不知道自己在封川這裏是這個定位,太高了,不切實際的高。
“你對我有誤解。”他對封川說。
封川搖頭,“不管你自己或者別的任何人,對你是什麽評價,在我這裏,你就是這樣的。倒是我,原本……”
聽牆腳聽到這裏,林遠沉不住氣了,拉着老錢低聲說:“他怎麽還不表白,啰裏啰嗦的,一點也不男人。”
央拉白了他一眼,“你懂個屁。”
“我......”林遠還想說話,卻被哐當一聲巨響打斷。
只見院門被猛地推開,“砰”一聲撞在牆上,而後又彈回去,再被人一腳踹開來。
封川皺眉,不悅地看過去,未曾将來人的臉看得分明,只大概看了個身形,臉上的血色就退了個幹淨。
“挨千刀的短命鬼,”來人約麽七十來歲,幹癟瘦小,嗓門卻大,瞧見封川二話不說便直接開罵,“你還敢娶媳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你配麽!”
陸柏均詫異,他瞧着這個老太太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封川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林遠先跳了出來,指着來人的鼻子罵:“你怎麽陰魂不散的。”
老太太眼裏盛滿了怨毒,像毒蛇一樣死死盯着封川,咬牙切齒道:“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能相中你這個殺人犯,”她掃了一眼,盯住央拉吼道,“就是你吧!沒長眼的東西,這個殺人犯殺人不眨眼,他要弄死他爺爺,還殺了他媽,他毀了一大家子人,你就不怕他哪天連你也殺。”
央拉之前有聽過些風言風語,沒當回事,但沒想到這是真的,一時有些無措。
“操!”林遠跳起來去捂她的嘴,“你他媽別亂說。”
“勞改犯,怎麽不去死,不去死,你爺還半死不活躺床上,你怎麽不去死!”老太太瘋子一樣亂吼亂叫。
陸柏均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她了,是在上水村,他去看老煙頭的那回。
他看看幾近癫狂的老人家,又看看沉着臉一言不發的封川,問:“她是?”
封川沒有回。
“老娘是他奶奶!”楊秀萍幾乎跳起來,“殺千刀的……”
“狗屁的奶奶!”老錢啐了一口,大踏步走過去,跟林遠一起掐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拉,“川子,你該幹嘛幹嘛,這老妖婆我帶走了。”
老太太見有人來拉她,幹脆一屁股坐地上,“髒手拿開,別碰我,雜種,髒種,你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都是賤種。”
這是陸柏均第一次聽見有人能把話罵的這麽髒,他皺着眉頭想要上前理論,卻被封川一把拽住:“別髒了嘴。”
說話的間隙,封川還抽空看了眼手表,“央拉,幫我送陸醫生去機場。”
其實,離去機場還有點時間,但他不想當着陸柏均的面把場面弄的太難看。
“走吧,陸醫生。”央拉走過來說。
說到底,這是家事,央拉沒資格也沒立場幹預。陸柏均也沒有,以至于他嘴巴張了張又閉上。
但他卻沒想着走,封川的家事他多少了解一點,對于那邊的人他沒什麽好感。所以眼前指天罵地的老人家他倒沒多在意,反而是封川處理這件事的态度,讓他比較不爽。
他總讓自己走,在蓮花山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似乎凡事他都不指着自己,那他對封川來說算什麽?
算放在供桌上的神麽?
每天一瓶清水三支香供着哄着,當個精神寄托,當個人偶呗!
想到這裏,陸柏均朝央拉搖搖頭,轉而一字一句問封川:“這個時候你要我走?”
封川沒多想,老太太還在罵,罵地一句比一句難聽。她要膈應自己,只要他在垅溪,這人心不順就一定會罵上門來。不讓她罵夠,她是不會走的。
他不想自己在陸柏均這裏的形象變得更糟糕,即便真有話要交代,他也希望這些話是從自己的嘴巴裏說出來,而今天不是什麽好時機,“你先走。”
陸柏均氣血上湧,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扯過來面對着自己:“這會兒,我從這走出去,你就別想輕易再把我哄回來。就這樣,你還讓我走?”
他不是無理取鬧,他也壓根沒把咒罵不停的老太太當回事。至于她話裏話外的殺人坐牢,陸柏均聽過不止一次,他知道事實可能相差無幾,但他在等封川自己跟他說,不屑于從別人嘴巴裏聽見添油加醋的版本。
他需要的是封川的一個态度,一個身份。
封川看清了陸柏均沉郁的臉色,卻理解錯了他意思,忙解釋說:“我沒想騙你,我原本是想今天跟你交代清楚的……”
“下地獄的殺人犯……唔……”老太太扯着嗓子罵,林遠忙堵住她的嘴,但還是有不幹淨的話冒出來。
封川的聲音在咒罵聲裏聽起來格外虛弱,陸柏均終究還是心軟了,說:“咱倆的事,以後再說吧。”
陸柏均指的是他凡事都把自己排除在外的事,事實也是如此,他對封川的了解真的很少,甚至比不上央拉。
在場的諸人都望着他,就像……就像他是個外人。
陸柏均使勁閉閉眼,擡腳往外走:“走吧央拉。”
去到門口,林遠和老錢想攔他,“你等等,聽我哥(川子)解釋。”
他倆包括封川在內,都以為陸柏均是被老太太捅出來的事吓到了,不想跟封川再談下去。
陸柏均原地站定,頭也不回的冷聲問道:“還解釋什麽?”
封川啞然。
說完,他低頭看向賴在地上的老人家冷冷說道:“您年紀一大把了,何必弄的這麽不體面。”
楊秀英停頓兩秒,她沒被這麽幹淨體面的人說過,一時竟久違地生出些自慚形穢來,可這點子微末的不适轉瞬即逝,很快她複又開始了咒罵。
去機場的路上是陸柏均開車,央拉坐在副駕上,微信提示音一直響個不停,她想回又不敢回。
旁邊這位氣壓太低,太吓人,她生怕再惹到陸柏均,兩人輛車帶人翻山溝溝裏去。
開了很久,陸柏均漸漸平複了心情。
這車是封川的,拉過玫瑰花,此時車裏還有濃得散不開的玫瑰花香氣。
“那滿院的玫瑰花,是從哪裏弄來的?”陸柏均主動開口找話題。
央拉直直後背,說:“老錢他們打着封老板的名頭,找附近幾個縣的朋友湊的。”
“多少?”
“什麽?”
“一共多少朵花?”
“哦,一千九百九十九朵。”央拉說,“其實,封川真的很在乎你。”
“今晚的事,你知道?”陸柏均又問。
“表白嗎?”
“不是,他奶奶說的事。”
“有聽說過一些,但沒當真。”央拉還想幫封川說說好話,“你別看封川看上去不好惹,其實他心善着呢,這幾年要不是有他照應着,我可能……”活不下去。
陸柏均沒聽懂她的未盡之言,不過他這人不喜歡刨根究底,只新起了個話頭問:“你跟他是怎麽認識的?”
“那年,我去山裏看故人,回來的路上搭了他的順風車,就這樣認識了。”
“喜歡他?”
“談不上。”央拉頓了一下,“我有喜歡的人。”
央拉的語氣過于平淡,陸柏均看她一眼,沒有繼續說什麽。
送陸柏均坐上飛機,央拉才掏出手機來回林遠消息。
-他剛上飛機。
-我哥的事我都告訴你了,你幫我哥跟陸醫生解釋了沒?
-沒有。
-????
-有些話還是得留給當事人去說。
-我靠,我是怕陸醫生因為這個甩了我哥,那我哥咋辦?
-犯罪就是犯罪,不會因為某些苦衷而有所改變。如果陸醫生諒解不了,那我幫着解釋再多也沒用。
對面沉默了很久,才回了兩個字。
-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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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