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這回雪月是真疑惑:“寒四哥, 你笑什麽呢?”

寒滄烈收斂了些:“忽然覺得有些歡喜。”

“為什麽?”

真正的原因如何解釋,他只能說:“月妹,我知道為何我們都看這位姑娘眼熟了, 她的長相,與佟長風大人實在相似。再加口中所言, 就值得我去查一查了。”

雪月心中石頭落地,同時也很開心, 還不忘了演到最後:“原來是這樣啊,我對佟大人的印象不算深,只在以往偶然進宮時見過。不過, 這樣一說,我瞧這姑娘的容貌确與佟大人越看越像。”

“寒四哥,你現在就要将她帶回獄署司麽?”

寒滄烈沉吟, 向高玉心近前兩步:“問你幾句話。”

高玉心腦中的弦一直緊繃着,聽到寒滄烈出聲, 立刻放下手中東西,站的筆直:“大人請問。”

“你方才說, 你因蒙難流落至此, 我想聽聽, 你遭遇的是何苦難?”

高玉心略略放下心來,這些雪月早已告訴過她,只需說實話即可:“回大人的話,小女自小流落逢陽,被牙婆賣給一家大戶人家做奴婢。去年五月,府中大夫人丢了件心愛首飾, 咬定是小女所偷,可小女的确冤枉, 受不住打,就、就私自逃跑了……”

逃奴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許多高門貴府都不喜歡奴婢不安分。高玉心說到這一節,心中也緊張,但雪月讓她說實話,她不敢自作主張,就照實說了。

悄悄看了一眼寒滄烈,見他面色不改,才放下心,繼續道:

“小女逃到京郊附近,不敢在京城露面,畢竟在那家做了十幾年奴婢,怕一露面,萬一被什麽人認出來,扭送回去,必定要沒命了。”

這都是千真萬确之事,只不過,當時她才逃至京郊,就陰差陽錯沖撞了沈輕照的車駕。兩人一照面,沈輕照便起了心思,先以一見之情為由,将人哄住,再之後,就掉進了對方精心編織的網中。

寒滄烈道:“那麽之後,你便一直隐身在這京郊寺院中?”

Advertisement

到這一步,就不是真話了。高玉心深深低下頭:“是。”

寒滄烈什麽都沒說。

月兒謀局,又經他二姐的手,眼前此女的真實身份,他從未懷疑。

佟長風之女的身份是真的,前半段話,也是真的。只是逃至京郊之後,卻沒有那麽簡單。此刻他問好這些,也為心裏有個底,知道後續該往哪個方向幫她們圓。

至于真相如何,月兒怎樣結識此女,他自己會查,有數就是。

寒滄烈從懷中拿出一塊鐵質令牌:“我在朝廷的獄署司當值,等下你随我回去核查身份。”

雪月在他身後對高玉心眨眨眼睛。

接到提示,高玉心心裏明白,事情要做全,面上立刻露出些許驚慌茫然的模樣:“大人為何忽然要帶小女去獄署司?小女确實沒有偷過東西,若是被送回那家府中,夫人定不會放過我,請大人高擡貴手——”

寒滄烈配合到底:“你不必慌張,只是複核身份,不會将你送回。”

“是……”

“外面的人是我的随從。你先出去,在他旁邊等着。”

走到這一步,應當是成了。高玉心被即将認回親爹的喜悅包裹着,連緊張感都松下不t少,也沒看見雪月示意她提出帶上自己一同出去的眼神,就畢恭畢敬行了個禮,自己退了出去。

雪月心中嘆氣,只好自己想該怎麽把這場戲平穩收尾。

寒滄烈回頭望向雪月,這姑娘察覺視線,也看過來。

他心裏一軟,他的月兒不知從何處聽來他與佟長風關系惡劣,想出這麽個局來。知她正為難,聲線溫柔帶下話題:“沒想到,我竟有這樣的造化。”

想言謝,可卻沒有立場。況且心中翻湧的情緒,也并非一個簡單的謝字能夠概括。

雪月這就好說了,眉眼微彎:“若身份被證實,對于這位姑娘和佟大人而言,實乃幸事。對四哥來說也是一件積累福報的好事,看來,是寒三哥在天之靈多有護佑。”

寒滄烈心尖一軟,盡是肆意滾燙。

外面天色又暗下幾分,雪月看了看:“寒四哥,我們現在要啓程回去嗎?”

寒滄烈道:“回吧,也好早些查證。”

離去需得在牌位前祭告一番,寒滄烈重新跪在中央蒲團上,雙眸久擡,心念還未動,忽而東側吹來一陣疾風。

頓時,供桌上燭火飄動,忽明忽滅。

——原是他方才自東窗擒人過後,沒有關嚴窗戶。晚來起了風,猝不及防吹進來。

這殿內空曠,風湧進來便盤旋不止,雪月擔心長明燈燭火被吹滅,立刻轉身向那奔去關窗。

這陣風急,寒滄烈偏頭望去,只見雪月背影。夜風揚起她淺色的輕紗發帶和烏黑柔順的發尾,衣衫拂動,似一朵纖巧輕雲,要化作晚霞逐風而去。

他心底忽地湧上一陣強烈的不甘與渴望。

月兒,這麽好,這麽好。

他想要她平安喜樂,一生順遂,可他并不是神,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普通男人,有七情六欲,他還想要她做他的妻。

這迅疾的風終究還是将飄撲燭火吹滅,他與二姐供奉的長明燈接連熄滅,唯餘月兒今晚點亮、供在上首的那一盞燈燭飄忽不斷。

寒滄烈雙手合十,心中默念:“三哥,您慧眼如炬,月兒為了護我,為我所做的一切您都看在眼裏。我已錯過月兒一次,鑄成此生大憾,再不願錯過第二次,求您在天之靈護佑我,成全我的心願。”

與此同時,雪月正關緊窗戶,最後一點殘風回旋,盤桓,再熄滅幾盞燭火。

高臺之上,只剩雪月親手點的長明燈靜靜燃燒,仿佛溫和又堅定的目光。

……

接下來的事很順利,高玉心本身身份不假,那日失火之前,由雪月指點,順利找到沈輕照藏匿她身份信物之處悄悄帶走,始終貼身保存。獄署司查證更是行摧枯拉朽之力,不出三日,确認結論,将人送去中書令府上。

這日天氣晴好,雪月抱來一盆青鸾矮松,認認真真細致觀察,時不時修剪一下。

雙玉捧一碗消暑的綠豆湯,喜滋滋從外面進來:“姑娘,外面這幾日可真熱鬧,眼下佟大人尋回親生女兒算是京城裏一等一的大事了。這幾日傳的是沸沸揚揚,都說蒼天開眼,十幾年了,終于讓佟大人解了心中苦悶。”

“方才佟大人還親自上門,和伯爺說了好一會話,謝了又謝。”

雪月放下剪子,疑惑道:“佟大人又來了?前日不是過來送了好些禮麽,此事可是寒四哥之功,怎麽一直謝咱們家?”

“話是如此,可姑娘你畢竟也在場啊,再說,以你對高……佟姑娘的照顧,她還不在佟大人面前多提您的好嗎?”

雪月就怕她辦錯事:“可我叮囑過她,不必與佟大人提我的。”

雙玉笑:“是,姑娘不必擔心,事情和你預計的差不到哪去,咱們府上都已經是這樣,更別說寒四爺那邊了。奴婢聽說啊,佟大人幾次三番登門拜謝,可寒四爺忙得很,一直沒在府,他都撲了個空。沒見着人,佟大人不知怎麽辦,只好下大力氣出手,可送的禮都被寒四爺退了回去,人家只說,‘此乃公事公辦,并非恩情,不必挂在心上’。”

雪月笑了,幾乎能想象出寒滄烈說此話的神态表情。他那樣聰慧透徹,自然知道怎麽把握此事的度。如此不卑不亢,對于緩和他們二人的關系,是最好不過的。

至于佟大人,就憑這些年他單方面結仇,而人家找到他女兒,全須全尾送到他府上,不談條件不邀恩,還不足見對方人品麽。

不過……還有點不對,雪月問:“雙玉,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細節?”

雙玉很自然地說:“這些是楊悫告訴我的呀。”

雪月望着她,眨眨眼睛,重新拿起剪子修剪面前的盆栽,一面剪,一面慢慢笑起來。

“姑娘笑什麽呢?”

雪月道:“此事順利圓滿,我高興。”

雙玉也嘿嘿笑了,親昵地坐到她旁邊小聲咬耳朵:“姑娘,無論怎麽說,那佟姑娘的經歷中,到底有一部分是被有意抹去隐瞞的——雖說當時沈輕照剛發現她時把一切事做的絕密,一直到她假死,她在沈府的所有痕跡都被抹除,只當從沒有過這個人——可寒大人的獄署司那麽厲害,若是查出些蛛絲馬跡,姑娘要怎麽圓呢?”

雪月輕輕敲了雙玉額頭一下:“獄署司有多厲害,也是楊悫大人告訴你的?”

雙玉揚起小臉:“這——這天下人都知道!”

雪月不忍心再逗她,道:“首先,沈家的做法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将佟姑娘那段經歷,最大化地消除痕跡。此刻,正是佟大人最歡喜安慰之時,沈輕照必定會約束好自己的下人,絕不敢随意指認佟姑娘,因為他們手裏沒有證據,更抗衡不了愛女心切的佟大人。甚至就算被身懷異心的人翻出來,沈輕照自己還要推脫否認呢。”

雙玉聽得連連點頭,大為贊同,眨眨眼,還是很不知趣地追問一句:“那,若是寒四爺從旁的什麽地方,自己查出來了呢?”

“就算如此,我認定寒四哥也不會多言,畢竟佟姑娘身份是真,她過往的經歷翻出來、不翻出來,又有何區別?一個女子想重獲新生罷了,他不會行為難之事。”

甚有道理,姑娘果然說什麽都甚有道理。雙玉再無挂念,一邊湊近看雪月修剪的盆栽,一面大大咧咧說道:“姑娘這麽一說,還真是。您什麽時候這樣了解寒大人的心性了?”

雪月濃密的長睫微垂,一手不動聲色輕推雙玉:“別湊這麽近,小心紮到了。”

雙玉乖乖坐直,還問:“您怎麽這麽了解寒四爺?”

雪月素白小手執着剪刀輕輕剪去一個枝杈,手指輕攏,像無辜的花瓣澀然合卷:“嗯……自然是聽爹爹說的。他自寒四哥小時就照顧他,對他的性情有所了解。”

“呀,說起來,奴婢倒忘了正事,”雙玉一拍腦門,“姑娘,伯爺出門前叮囑,七月初七是寒四爺生辰,要您和夫人一同商議着準備禮單。”

雪月停手:“七月七……三日後?”

“是。”

“我知道了,雙玉,你去告訴娘親,等下我點過庫房就去尋她。”

*

當夜,雪月做了一個夢。

景致秀美,風光晴朗,她開心地向前走,卻發現一個小男孩坐在中央傷心大哭。

他生的可愛,肉肉的臉頰将精致英朗的五官撐開,因為哭泣,眼睛腫成一條縫,漆黑的睫根微濕,十分可憐。

她忙問道:“出什麽事了,你怎麽哭的這麽傷心?”

他哽咽說:“我騎不上馬、我騎不上馬啊……”

騎不上馬?她看看小孩子的短手短腳,又好笑又心疼:他才這麽小,身量還沒長開,若是高大寶馬定然騎不上去。

她說:“沒關系,等你再長大些就會騎啦。”

他抽抽噎噎,很是委屈:“你會借給我的小馬駒嗎?”

雪月滿口答應:“好啊,我送你。”

他再不說話,也不理人,只耷拉着腦袋,還沒等她再說些什麽安慰他,只聽風起,身後傳來一陣清冽的馬蹄聲。

那聲音沉穩,有序,聽得出控馬之人的馬術極好。

雪月回頭。

高頭烈馬上的男子一身玄墨黑衫,長發高挽,随風而飒。

面容始終模糊不清,無論多麽努力想要看清楚,都只能看見線條淩厲的輪廓。

他縱馬掠過她身側,向前疾沖,她心一跳,連忙轉身回望:方才的秀麗風景已經消失,連帶着哭泣的小t男孩都不見了。前方湧動詭異的黑與鮮血的紅交織的詭谲濃霧,霧中,無數雙枯骨之手伸出,有抱拳相求,有指藏暗器,更多是千夫所指,伴随濃霧,想将他英勇的身軀拖進地獄深淵。

她忽然覺得好危險,想叫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回來:“前路難行,不要去!”

但他只有義無反顧的背影。

心中不安,周遭一切似裹挾冰冷向她襲來,連骨縫中都是絕望的冷。

這樣程度的冷,此生只在纣南侯府的偏房體會過。

此念頭剛落下,忽然整個人被抱進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裏,那人胸膛結實可靠,雙臂有力而溫柔,擋住所有寒風,那一瞬間就再也不冷了。

他開口說話,語氣疼惜缱绻,即便草木,也會被那其中的深情折腰:

“月兒,你可以喚我一聲四哥。四哥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雪月一下子被吓醒。

這夢太可怕了。

黑夜中,她擁着棉被向後看:是空蕩的,沒有人,還好。

狂跳的心一點一點平靜下來,拉過被子堆在胸口,雪月身體微蜷,眸光靜靜。

那日寒四哥将她從凄冷偏房裏救出,絲毫不懼被流言蜚語所累,只堅定護着她,她心中,又怎會沒有感恩與敬仰。他俊美無俦,外冷內熱,善良正直,她了解過,又怎會不生絲毫濡慕之情?

她真心将他視為兄長,願他平安順遂,前途無量,青雲直上。

可是又是什麽時候,這純粹的感恩與敬仰中,參雜了一絲旁的情感呢?

從前不想,是因為沒意識;可人确定自己的心意,原本就只在沉浮一瞬。

人貴自重,世人對女子的偏見,她從沒放在心上,不曾自己輕賤自己毫分。但這和她明白,自己配不上寒四哥,并不沖突。

寒家對她家、對她,可謂恩深義重。她的傾慕之心若露了痕跡,會給爹娘添麻煩,也會惹寒二姐與寒四哥不快。

趁苗頭才顯,盡早扼去。對他人、對自己,都是個交代。

雪月懷着念頭,心意漸漸穩定,終于又淺淺睡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