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一連幾日, 雙玉發覺自家姑娘比平日更安靜許多,最近府內并無不妥,想來, 應當是擔心寒四爺病體之事。

眼睜睜看着姑娘臉上笑容都少了,雙玉心中也着急, 悄悄問她:“姑娘,這事要不要告訴伯爺和夫人, 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呢?”

雪月坐在窗邊,看窗外疾風吹得飄揚的樹葉:“見蘇已經斷言無藥可醫,即便告訴爹娘共同商議, 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且他們知道後,必定心痛焦急,不僅是關心探望, 一亂起來,甚至會關注藥飲起居等事。可是, 寒四哥的事情,他與二姐姐從未對外宣揚, 想來不願讓太多人知道。我再想想。”

雙玉坐在雪月身邊, 輕輕握住她的手:“姑娘想什麽?是在想咱們還能為寒四爺做些什麽嗎?”

雪月道:“說起來, 我真正能為他做的實在太少。寒四哥是名門忠烈之後,承襲風骨,心中願望無非國境安穩平順,江山社稷繁榮昌盛。這一點,當今陛下乃仁聖明君,太子殿下亦善修德政, 除此之外……”

雙玉睜大眼睛,默默等着聽。

“除此之外, 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會是他心中尚未放下的念想。”尤其是,她能辦得到的念想。

雙玉勸慰:“姑娘也不要太為難了自己,若是真有幫得上忙之處,姑娘全力以赴便是了,但是想一想,以寒四爺之能,除生死之事,又有什麽辦不到的呢?”

她拉一拉雪月的手,“姑娘,奴婢看外面風停了,聽說城西的花圃新到了一批夜幽州的秋鬓芙蓉,此花可一連幾年不曾見過了,且嬌貴難養,大多人都養不好,京城的富貴人家都不太願伺候,姑娘不想試試嗎?”

若是以往雪月聽聞,必定歡喜地躍躍欲試,此刻卻有些沒有心情。正想說算了,又轉念一想神色認真起來:“我記得……”

雙玉等着聽。

“對,我想起清觀寺前栽了幾株秋鬓芙蓉,看得出來已在精心打理,但還是有些破敗。”

雙玉奇道:“秋鬓芙蓉如此難養,若非真心喜愛,實在難有耐心侍候,清觀寺竟然會養?”

雪月心說:秋鬓芙蓉不是尋常花朵,也許這是寒三哥心愛之卉。

若是她能侍養好,奉于清觀寺,寒四哥知道了也會欣慰開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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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雪月起身:“雙玉,城西的哪家花圃你可有打聽清楚?帶我過去一趟吧。”

*

秋鬓芙蓉嬌弱美麗,雖然品種難得,但因太難養活,故而雪月到時還剩下許多花種無人買,她盡數包了往回走。

剛踏上主街,忽然斜裏沖出來一人影,奔至她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夫人——”

是個衣着簡樸的女子,容貌很是秀麗,但她脫口便稱夫人,雙玉頓時冷了眉眼:“你是什麽人?休得胡言亂語污蔑我家姑娘清譽,我們家姑娘并非婚嫁之人,你必定是認錯人了。”

說完,雙玉扶着雪月向前走。

女子神色一變,急急去抓雪月裙角:“雪姑娘!”

雪月停下,回頭看她。

“雪姑娘,請您留步,請您聽妾身一言。”

雪月打量她面色凄惶,滿眼懇切,語氣柔和下來:“你是何人?我從未見過你。”

那女子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低聲報上家門:“妾身,妾身……其實乃是監察司司事丞沈輕照的……”

看她的口型,像是要說“妻子”,但最後低下頭:“……側室。”

雪月頭皮發麻,再次聽到沈輕照的名字,還是免不了胸腔中泛起惡心。

按此人所說,她就是禮部尚書的嫡女陳三姑娘陳畫意了。

那時陳三姑娘自奔為眷,誓要與沈輕照在一起,事情發生之時她尚在江州,回來後只聽聞了些許,當時只覺驚詫與百般不解。

卻沒想到,今日她竟會跑到自己面前。

再看她的打扮,衣裝簡樸,并非華貴布匹,只是尋常棉布;長發挽成普通婦人髻,斜插了兩只成色質樸的白玉簪,這副打扮,莫說此前禮部尚書之女的身份,即便是做一名五品官的妻室,也頗為寒酸。

見她如此,雪月心中只有惋惜,低聲道:“陳三姑娘請起身,你我是平輩,不可行此大禮。你是尚書嫡女,更需自重身份,跪天地親師,怎可跪旁人?”

陳畫意擡頭,眼底含着熱淚,不可置信看雪月一眼,又深深低下頭:“妾身對姑娘,是有事相求。”

“無論何事,起來說話。”

陳畫意遲疑片刻,終是緩緩起身,瘦削的肩膀瑟縮:“雪姑娘,原本我不想、也不敢來找您,可我……我實在是沒有了辦法。今日冒昧打擾,只想請您、請您發發慈悲,去瞧一瞧沈郎吧!他真的很思念你——”

對方的話還沒完全說完,雪月原本柔和的目光漸漸凝滞,蒙上一層冷意。

“雪姑娘,你還不知曉,沈郎他……”

“陳三姑娘,你不必再說,”雪月平靜打斷,“是我會錯了意,我以為你與我一樣,受人蒙蔽,後得清醒,悔不當初才來尋求幫助;若是如此,我吃過苦,自然不忍心冷眼相待看同為女子的你身在火坑。卻沒想到,你會對我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

雪月說罷,再不看陳畫意,轉身便走。

陳畫意慌忙跟上,手足無措地哀聲懇求:“雪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別走,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不能這麽絕情,你與沈郎到底夫妻三載……”

雙玉大怒,一把推遠她擋在雪月身前:“滾開!你自己糊塗,就和那姓沈的呆在一處去,不要來拉扯我們姑娘!”

越說越氣,雙玉連連冷笑,語快如珠:“你竟有臉說我們姑娘絕情,陳三姑娘,你自奔為眷,辜負了父母的養育教導,看你這副模樣,那姓沈的又何曾珍惜過你?你竟還不知悔改清醒,對你的父母和族宗女眷,又何嘗不是絕情?!”

陳畫意臉色蒼白,雙唇嗫嚅:“我……我……”

雪月拍拍雙玉的手,将她拉至身後:“陳三姑娘,我不得不承認,沈輕照巧舌之利,确會哄人。你養在深閨,受父母寵愛庇護,未曾見識人心險惡,或許一時之間難以辨清沈輕照豺狼之心。但既已深陷泥沼,自該清醒,看你模樣便知日子潦倒,如是真心愛護你之人,又怎會讓你受半分委屈?他對你毫無真心,你又何必強留在他身邊?”

聽對方苦苦哀求,雪月心中只覺荒誕,本不想理,只是聽雙玉說“辜負父母”時心念一動,才軟了兩分,多勸幾句:

“陳三姑娘在家中是嫡幼女,自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看陳三姑娘腕間的華清碧玉并未被收回,便知陳家還給姑娘留了後路。只要願意回頭,斬斷孽緣,相信陳老大人不會不原諒你。”

陳畫意的目光順着雪月目色,落在自己腕間的華清碧玉镯上,下意識伸手撫了撫,眼中漸漸積蓄淚水:京城中誰人不知,陳家向來看重愛護姑娘,不論嫡庶,一人一只華清碧玉手镯彰顯身份。

片刻,她擡頭,目光從茫然變為堅定:“我不後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沈郎曾經本不是這樣,是際遇遭逢大變,他心緒難寧,才會變得冷漠。只要好好待他,他會變回來的,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我自當陪在他身邊才是。”

雪月不願再浪費半分時間,點點頭轉身,步伐再無凝滞之意。

陳畫意大驚,伸手去捉她袖子t:“雪姑娘,你先不要走——”

雙玉格擋開:“你別再糾纏了!”

陳畫意敵不過雙玉力氣,眼淚簌簌而下,再一次跪倒在地,哭求道:“雪姑娘,你可知沈郎有多思念你?他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我對他是真心愛慕,不敢妒忌你絲毫,只盼望你去看一看他!”

雪月步伐未停,甚至走的更快些。

陳畫意仍在身後凄慘悲嚎:“雪姑娘,沈郎他不許我說這些,可他是真的很難支撐——你可知道自從他被陛下貶斥,官場上人人見風使舵,無論如何立功,都再無晉升之途,四處求人卻屢屢碰壁。前些日子,他心裏難過,沖撞了晉王殿下,因在皇子面前應對失儀,竟被晉王殿下貶去看守宮城城門——雪姑娘!沈郎他心高氣傲,他怎麽能受得了這樣的苦楚?!您心疼心疼他啊!”

雪月停下。

陳畫意被淚水洗過的眼微微一亮,期待地望着雪月背影。

對面的姑娘身形纖巧,金燦燦的日光散落在她身上,她發梢染映一層灑金,仿若淩波仙子:“陳三姑娘,你說的這些,并不會激起我一絲一毫的憐惜,若真有什麽情緒波動,也只會是快意。”

雪月目光下至,盯着陳畫意杵在地上的雙膝:“人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一雙膝蓋最是珍貴。可女兒家,本就被世俗看輕了些,應比男兒更強硬才是。”

*

坐上馬車,雙玉還頗有些咬牙切齒:“今兒真是晦氣,怎麽偏生遇見了她?說的好聽些是糊塗,被情情愛愛蒙蔽雙眼,說的不好聽些,就是不知廉恥!好好的禮部尚書之女不做,偏偏跑去給那種——那種下三濫的家夥做妾!”

罵了一通,見自家姑娘并未答話,只是靠在馬車車壁上,仿佛入了定,身體随着馬車奔走晃晃蕩蕩,老神在在地想事情。

雙玉撇撇嘴,語氣沒那麽激動了,但還是不高興:“姑娘還好心勸她,她呢,油鹽不進,竟然想拉扯你去看那姓沈的……呵,真是我此生聽到過最大的笑話,知道姓沈的原來這麽倒黴,我是忍了又忍,才沒有跳起來鼓掌。”

說了這麽半天,雪月還是沒接茬,雙玉有點不放心了:“姑娘,您怎麽一點都不生氣啊?您想什麽呢?”

“嗯?”雪月回神,“小玉,你剛才說什麽?”

“姑娘,你是不是被那陳三姑娘給氣糊塗了?”

雪月撫了撫衣袖:“沒有,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選擇,若能一輩子都不後悔,倒也難得。”

“別說,姑娘諷人的功夫真是見長,”雙玉笑嘻嘻地給雪月捶捶腿,“您不在意就好,也是,跟她有什麽可置氣的,只要礙不着咱們就是了。”

雙玉捶腿的動作十分幹擾,雪月失笑,攥住她手腕:“等等,先別鬧,讓我想想。”

又來了,她家姑娘又琢磨什麽呢?雙玉不敢打擾,老老實實抱手瞅她。

“我怎麽覺得……”

雙玉凝神:“什麽啊?”

雪月緩慢道:“陳三姑娘的話裏,有一些矛盾之處。奇怪到……令我很難不多想。”

奇怪嗎?哪裏?雙玉轉了轉眼珠,不就是那姓沈的接連倒黴,然後她向姑娘提出令人發指的無理請求嗎?

還不等雙玉發問,雪月探身向前吩咐車夫:“阿慶,改道,去寒将軍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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