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這兩位才俊和對面的兩位少婦，明顯是兩對佳偶天成，可這男子，怎麽這樣熱辣辣地盯着自己？

陳畫連忙收拾心神，半擡着頭，含笑看向老佛爺。

那男子見陳畫錯過眼去，便收了眼神，重新看向右邊對面坐着的紅衣少婦。

而老佛爺，正面帶微笑，滿目期許地打量着陳畫。

陳邦直見一屋子的人都忘了開口，得意非常，指點着向老佛爺介紹：“老佛爺，這是我陳家的四個小女，知琴、知棋、知書、知畫。”

“老佛爺吉祥。”四姐妹按照早早排練好的節奏，行雲流水一般，用漢人平民禮節對老佛爺請安問好。

老佛爺忍不住感嘆，這陳家占盡了海寧所有的靈氣，不然怎麽可能調教出這麽水靈可人的女兒們！還跟皇帝比較起自家的格格來，連連贊嘆，說被陳家女兒比下去了。

陳畫面上帶着欣喜，心中卻浮起一絲淺淺的苦澀。

皇家貴胄的女子，根本不需要夜以繼日地這麽拼命用功，也能在皇恩庇佑下獲得門當戶對的恩典。

像她這樣想要魚躍龍門，若是欠缺了靈氣，美貌，耐力和信心，怕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連紫禁城的門框都摸不到。

現在聽到老佛爺如此贊譽，陳畫知道，自己總算是走到了陳知畫生前夢寐以求的，通往榮華富貴的裏程碑。

乾隆聽了老佛爺這一通評述，想來還珠格格和明珠格格正在當場坐着，也不答話，只是呵呵地笑，轉身看向陳邦直。

而陳邦直，好容易得到了乾隆誓以“以天下養”的老佛爺親自認可，不由得喜上眉梢，卻不忘文人風骨，還是要謙虛三分：“多謝老佛爺，臣愧不敢當啊。”

陳邦直好歹也是雍正朝內閣的大臣，告老還鄉以後，精力無處散發，才氣無人傳繼，偏居海寧一隅。此時雖已經告別政壇，還是自認為臣，取“天地君親師”之道，陳家終身不敢忘懷之意。

“倒是随行的格格們，高貴典雅，秀外慧中，簡直是人中之鳳啊！”陳夫人接着陳邦直的話頭，補了一句：“我們的四個女兒，到底還是小家子氣，怎麽能和金枝玉葉相提并論呢？”

乾隆聽到陳家的謙辭，這才滿意地捋了捋胡子：“紫薇和晴兒用這兩句話來形容，那是當之無愧；可我們這位還珠格格嘛……哈哈哈，只怕秀外慧中，有些強行誇贊了。不過老佛爺說得有道理，陳家這四位千金，真是沅江九肋，萬裏挑一地優秀。”

陳畫聽着堂上這些大人們你來我往地謙虛客套，雙頰微微地紅了起來。

這真的是在誇她嗎？

從小到大，她打雜做活的時候，會犯錯，會被主子責罵，可從來沒有人拿這麽文采斐然的詞句來誇她！

何況，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乾隆！連老佛爺都對她青眼有加，陳畫這一刻，感覺自己飄飄忽忽地，好像一只風筝，要飄到天邊去，得有個人在地上拉一拉線，她才不會飛到空中，和今晚的明月作伴安眠。

“什麽叫沅江九肋啊？”陳畫耳朵尖尖，不小心聽見，那位紅衣少婦在跟雪衣少婦打聽這個成語的意思。

說實話，陳畫雖然經過幾個月的補習，仍然對這些生僻字眼犯糊塗。聽到紅衣少婦的提問，要不是三位姐姐在旁邊壓陣，她都想一起搬出辭典，跟紅衣少婦一起查閱了。

“就是一條河裏出現長有九根肋骨的烏龜，說一個人很稀有，很難得的意思。”雪衣少婦娓娓道來，似乎已經習慣了做紅衣少婦的活辭典了。

學到了。

老佛爺對陳畫，倒是越看越喜歡，招手讓她上前細細問話：“多大了？平時愛看什麽書啊？”

陳畫記得，回貴人話時要尊稱，聲音要軟糯可人，才讨人喜歡：“回老佛爺，知畫今年十八了，平時念書不多，只愛看《列女傳》，《四書》，《唐詩三百首》，《全宋詞》，爹還教了《史記》和《會計錄》。”

“哦？”老佛爺聽到《會計錄》，愣了一下：“你爹還教了你做帳？”

“爹說，賬務寧則家宅寧，中國人不能不會記帳。”陳畫乖巧地回答。

這一段，是她現場發揮的，她明顯能感覺老佛爺先前輕撫她細軟手背的力道，此刻更是加重了幾分：“聽聽，這才是有家教的女兒，不僅文字上通曉，還懂得管家之才。哎，可惜啊，永琪……”

永琪？

陳畫這才明白，那兩位青年才俊中，額帽上帶着翡翠，衣衫服制更顯貴氣的，便是五阿哥永琪。

那對面的少婦，想來便是剛才乾隆口中，與衆不同的還珠格格，夏小燕子了！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鐘對視的時間，陳畫便被她迷住了：那麽明豔如火，一雙如珠如玉的眉目讓人心旌搖蕩，難怪永琪早早便認準了她，皇阿瑪也視她如珍寶，昭告天下地收她做了義女！

而她身邊那文采風流的雪衣長裙女子，想來就是乾隆在濟南拜祭的那位亡故妃嫔留下的女兒，明珠格格夏紫薇。她的夫君禦前侍衛福爾康，就是坐在五阿哥左手邊的那另一位青年才俊吧。

兩對璧人，多好的姻緣，為什麽父親偏偏要自己力拔頭籌呢？這世上誰沒有些天定的因果，難道父親甘願自己就這樣被選中，入府去給小燕子和永琪做一面礙手礙腳的屏風嗎？

腦海中還在掙紮，老佛爺卻是一眼看出來陳畫的心思：“好了好了，孩子面皮薄，我們就不說破了；這麽好的姑娘，怎麽着也得給她個福晉當一當。”

陳邦直順坡下驢：“老佛爺，您這是要給我家知畫說媒？不知是哪一家，入了老佛爺的眼啊？”

“自然是我們家！我已經有主意啦！”老佛爺按了按陳畫的手，示意她跪安。

行禮告退後，三個姐姐齊刷刷地跟着陳畫，到她卧房裏說悄悄話。晚飯雖然沒吃幾口，此時的西瓜冰盞卻恰到好處地送來。四姐妹對着月色，坐在庭院的桌子邊，拿細簪子挑起西瓜來吃。

“小妹，你可吓死我了，爹什麽時候教過你《會計錄》啊？”陳知書一向是最得意自己博學多才，突然發現自己妹妹或許比自己懂的還多，眼睛都冒了綠光。

“那是我胡謅的。”陳畫找了個借口：“爹給我們教的是《資治通鑒》，可那是帝王家才學的東西，普通人看了，難免讓人看出野心來，我怕說出口不好，這才說了《會計錄》。你們知道的，管家對各個院子的賬本，我這邊總是最後一波，看他老是揣着一本，我料想是記賬有關的書籍，就随口一說。”

事實上，陳畫的确沒讀過這本書；可她在書局的時候看油版刊印看多了，那四腳賬單子，她專門請教過校書師傅是怎麽個用法。只是這項技能，在陳家沒什麽大用，陳畫也從來沒跟人透露過。

“哦！那你還是找機會看看吧，別在老佛爺面前說漏了嘴啊！”陳知書咬下一口西瓜，甜甜的汁水順着她的嘴角留了下來，在她敷粉的臉上劃下一條紅印子，惹得她怪不好意思。

“呦，這是哪家的女鬼，嘴角還流着血呢。”陳知琴拿陳知書打趣，卻引得陳畫一個冷顫。

“今晚我乏了，你們早些歇息，我要洗漱就寝，就先不陪各位姐姐閑聊了。”陳畫覺得興致全無，推脫着告辭。

“明兒老佛爺肯定要你陪着，趕緊歇下吧！”三姐妹告辭叮囑不提。

另一個院子裏，小燕子和永琪卻吵翻了天。

“小燕子，你這氣生得有點莫名其妙，我可什麽都沒說啊，從頭到尾都是老佛爺的獨角戲。”永琪張開雙臂，表明自己的清白。

“你一直盯着那個陳知畫看，魂都被她吸走了。你還是去找你的神奇烏龜吧，我是小燕子，我不會游泳，不可能成為河裏的稀世珍寶的！”小燕子撅着嘴，大發脾氣。

旁邊的紫薇猜想到了小燕子想說“沅江九肋”，卻詞不達意，也為她着急不已：“小燕子，不是我拉偏架，永琪的确是無辜的，他在那個房間裏，也不能把眼睛閉上，耳朵堵上。這是陳家，永琪出于禮貌，也要跟陳家姑娘們問好，感謝地主之誼啊。”

“是啊，小燕子，我們成婚已經好幾年了，你不會到現在對我的人品，一點了解也沒有吧？我好心痛，你怎麽會這麽小心眼，總把我往壞處想呢？”永琪覺得十分冤枉。他的确偷看了兩眼，可他立刻就回過神，專心只看自己老婆了啊！

“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氣你，你聽不懂北京話嗎？是要海寧話你才聽得懂？”小燕子把永琪往門外一推，自己想要關起房門生悶氣。紫薇和爾康在旁邊看得心焦，也擔心吵得太厲害，驚擾了乾隆和老佛爺，決定速戰速決地開解。

爾康思索片刻：“小燕子，這事情沒你想得那麽壞；你想，你和永琪已經是夫妻了，你就是他的福晉，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現在老佛爺已經許了知畫福晉的位子，那總不會是側福晉，給人家當小老婆吧？就算老佛爺這麽想，陳閣老也不可能抹得下這個面子。所以我看，老佛爺大概是會給陳知畫介紹指婚給別的宗親，是幹涉不到你和永琪的頭上來的。”

小燕子聽了這話，撅着的嘴巴才平下來幾分：“真的嗎？”

爾康和紫薇側頭遙指氣得離開的永琪，提醒小燕子：“你現在想這些空的，還不如去看看永琪怎麽樣了，他可氣得不輕啊。”

小燕子自己也對方才發火感到後悔，紫薇和爾康給個臺階下，她立馬就飛過去了。

紫薇看小燕子走遠，這才對爾康提出自己心中的疑問：“如果下次是一家沒有這樣出身的女子，你覺得老佛爺還會打永琪的主意，給他安排側福晉嗎？”

爾康沉了面色，游游疑疑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