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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懷傷的手不安分地在自己的腿上摩挲着,額頭逐漸滲出薄汗,臉上熱浪滾滾。

他磕磕絆絆地說道:“有、有、有點熱。”

她怎麽靠得如此近,他幾乎喘不上氣來,頸項燙得似火燒,唇瓣幹澀難忍。

江徽司戲弄着他,拖長了聲音,透着狡黠,“傍晚時分怎麽會熱,我覺得還有點兒冷。”

她說着,有意無意地用頭發擦過他的臉頰。

君懷傷将頭撇向一邊,試圖逃避她所帶來的悸動,他不禁想,若是江徽司再靠近點,他的寸心可能會跳出來。

“你又在想什麽呢?”江徽司見他躲開,不依不饒地湊了過來,手裏剩餘的兩枝金山茶也一并放到了他掌中。

雖然她沒吃過豬肉,但她見過豬跑,喜歡一個人便要送他花,以表心意。

君懷傷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逼得瘋了,他不敢仰首看她,只好盯着手中的兩株金山茶,可是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如同擂鼓般震動不已。

四月是盛國金山茶的花期之末,待至下次開花,就要等到十一月了。

江徽司給他的花,花瓣金黃燦燦,花蕊鮮紅勝火,嬌豔欲滴,恰似一輪金日映照,于月光下争豔競麗,喧賓奪主地綻放。

悶葫蘆又不講話了。

他不曾對任何女子有過這種感覺,這種心亂如麻,欲罷不能的感覺。

不知該如何面對和處理這番感覺,他怕自己把控不住,說出什麽傷風敗俗的話,甚至會讓她誤會自己是個不知廉恥、不守夫道的男子。

君懷傷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悸動,調整着自己的氣息,但他的心跳聲卻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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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了你的心跳。”江徽司指腹輕點了一下他的心口,笑着說道,“跳得好快。”

“噗通”、“噗通”,心髒在胸腔內劇烈跳動着,仿佛要沖出嗓子眼。

他坐在輪椅上如芒刺背,如果不是雙腿無法行動,他早就拔腿逃走了。

“噗嗤”,江徽司那張蒼白的臉,勾魂奪魄地笑出聲來,她笑得散漫,和平日裏的冷漠不大一樣,随手撥弄了一下他頭上的金花茶,“怎麽了?”

君懷傷更加接近一只蒸熟的螃蟹,吞咽着口水,喉結上下蠕動,極力穩住磁性的聲線答道:“沒什麽。”

他的心被她撩撥得紊亂不堪,難以自持。

遂找了一個拙劣的借口,以掩飾自己的困窘,“我有些冷了,想回去。”

他剛剛還說覺得熱,此刻又說覺得冷,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

這是他頭一次如此失态,江徽司自然明白君懷傷是在找借口溜之大吉。

她沒有拆穿他,反而收斂了幾分神色,站直身子,配合着道:“既然你覺得冷,那我們回去吧。”

風勢比先前大了些許,是冷了,她輕推着輪椅,朝着醫館的方向走去。

君懷傷的眼前恢複了空曠,她的發香與指尖碰到他胸膛的觸覺漸行漸遠,仿佛一切都只是夢境。

按理來說,他應當感到放松,可他心中卻莫名空蕩蕩的,眼中的悵然若失一掠而過。

他産生了奢望,會不會有一天,他可以再次站起來,和江徽司一起并肩走在日曜下,共賞盛放的金花茶。

那個唐大夫說過,徐知之能治得他的腿疾,江徽司同樣盼着他的腿能夠痊愈,因此,他一定要找到徐知之。

江徽司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扶緊了輪椅的把手,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她這病弱的身子骨,總是好不了多久便又要病恹恹的,她實在不想自己犯病,只得咬咬牙,再忍一忍,忍忍就到醫館了。

君懷傷隐約感知到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回頭一瞥,見她的唇色發白,“你放手,我自己挪就行。”

“不礙事的,你手還有傷,應該少活動為好。”江徽司強作鎮定道。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的手不也傷了嗎?”他眼神淩厲,眸色幽深,下颚線鋒利,哪還有半分方寸大亂的樣子。

江徽司依然沒有放手的打算,她手抻筋是假的,君懷傷手受傷是真的,她不願讓他過于勉強,“我的手也好了,不打緊的。”

她說罷,微垂螓首,揉了揉他的腦袋,眼中含情,流露出的笑意,幾欲教他墜入蜜罐,心神俱醉。

君懷傷的耳根又泛起紅熱,方才好不容易找回的淩厲氣勢蕩然無存。

她這般親昵的動作,弄得他有些暈乎,心口不一道:“別老是摸我的頭,我看你的手分明還沒好,無需你推。”

“我真的好了。”

江徽司伸出瓷白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繼而握住了他的右手,雙方掌心相交,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君懷傷暈頭轉向的,渾然不知江徽司何時松開了他的手,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醫館的。

夜深人靜,江徽司輕咳了好幾聲,按了按酸疼的手腕。

幸好她事先讓季瀾海從馬車內取了一床被褥出來,否則今晚怕是連個地鋪都沒得打。

在潇王府尚有坐榻可睡,舒适安逸,今時今日,只能席地而卧,與冰冷地面為伴,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

君懷傷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意全無。

他時不時地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江徽司,她身上蓋着薄被,看上去十分單薄。

她身體向來虛弱,睡在地上真的無事嗎?

其實她大可睡床上的,為何她要堅持打地鋪,但這種話他又不好開口叫她來床上。

君懷傷猶豫不決,不敢叫醒江徽司,又擔心她會因此染上風寒。

江徽司是個倒頭就睡的主兒,全然沒把打地鋪這等事放在心,竟自做了個美如甘霖的好夢。

在夢中,她回到了那段兒時的時光,大約是十幾歲的樣子……

“慧思啊,趕緊上雞窩掏個雞蛋來,趁慧念和慧哲那倆小饞貓沒醒,媽給你整個荷包蛋。”

江母系着一條紅色圍裙,上面印着某品牌飲料的标志,正拿着鍋鏟翻炒鍋裏的土豆白菜,扭頭看見江徽司正要跑出家門,又想起她還沒吃早飯,于是叫住了她。

十歲的江徽司身着一件廉價的舊襯衫和一雙褪色的板鞋。

她推開廚房的門,探出頭來,“媽,你今天不去廠裏上班嗎?”

慧思是江徽司的小名,她原本應該叫江慧思,但當時村裏幫她們家登記名字的人不識字,誤将名字亂寫成了江徽司。

所以,她後來一直叫江徽司。

“媽今天請假了,先給你整一個荷包蛋,你吃完再去地裏頭澆水。”江母一邊扒拉着土豆白菜,一邊念叨着。

雞蛋在當時的他們家算是稀罕物,要不是江徽司每天辛勤地幹活、為家裏忙前忙後,且學業表現優秀,江母絕對不會舍得把可以賣錢的雞蛋給她吃。

“吃了好的,可不能白瞎了,下回還得考個一百分,下午你和你爸給地裏頭拔拔草,媽就指望你了,等以後考上大學,媽就跟你享福了。”

聽着江母的叨叨念念,江徽司聽話地答應着:“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一定考上好大學。”

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她媽做的荷包蛋,而且還必須要加一點點白糖,這樣吃起來才甜絲絲的,這也是她童年裏為數不多的美味。

忽聞天邊一聲驚雷,轟然作響。

頃刻間,大雨落下,猶如千軍萬馬奔襲而來,噼裏啪啦地敲擊着屋檐。

呼嘯的狂風透過窗棂縫隙,在破舊的屋內肆意穿梭,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破屋子年久失修,雨水順着屋頂滲入,在地面上彙聚成一攤攤水窪。

江徽司被另一聲驚雷吵醒,她揉了揉額角,心中疑惑,為何會夢到這個,可能是老婦人的荷包蛋,勾起了她的心事吧。

“遭了,地上不能躺了。”她卷起地上的被褥,沾水的地方并不多,但地鋪顯然是沒法打了。

一轉頭,發現君懷傷也醒了,深邃的眸子正注視着她。

江徽司微頓,輕聲問道,“你怎麽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不是,是我自己醒的。”君懷傷聲音清醒無比,清澈明朗,顯然并非剛剛醒來,不知在那睜着雙眼多久了。

這老天爺下的雨可真是好,地上都沒法睡了,這下可好,他們可以順理成章地躺在同一張床榻上了,不然天都要亮了。

江徽司總不可能不睡覺,在地上站上一整晚吧?

他緊張地轉了轉身,聽着她一步步走近床邊,很快,她來到了他的床前,俯身擡起了他的胳膊。

君懷傷愕然地望着她的動作,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

她把他的胳膊輕輕地放入被褥中,緩緩說道:“睡覺時要把被子蓋好,不能讓手臂露在外面,當心着涼。”

話音剛落,江徽司便轉身走到了桌子旁坐下,抱起被褥蓋在身上。

君懷傷聞言,不覺愣了一下,緊皺的眉宇透露出他的疑惑,他擡起黑眸,又仔細看了看她,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為何她就是不願與自己共卧一榻?她明明曾說不嫌棄自己,亦非讨厭自己,身為妻夫,何來分床而眠的道理。

冥思苦想,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适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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