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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晔破長空,忽明忽滅,閃爍不定,猶如銀蛇游走,将黑夜撕裂。

江徽司信手取過一根蠟燭,點燃了火光,微弱的亮光,如同星點火花,在晦暗的夜色中飄搖搖曳。

她斜靠在桌旁,手肘抵着腮幫。

“睡不着嗎?”

江徽司倦得眼皮似有千斤重物所壓,昏昏欲睡,可君懷傷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瞄着她,她耐着睡意問道。

“有些許。”君懷傷應答,他心想,她擅長撩人心扉,有過那麽多夫侍,理應明了他羞于啓齒的想法。

屋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彷佛欲将屋頂掀翻,豪雨在地面形成無數水流,無處不泛濫。

江徽司追問道:“你在想什麽?”

她是怎麽都料不到君懷傷的心思,也不會輕易僭越兩人的最後防線,上次共卧一榻是季瀾海擅作主張,而她從未想過要與君懷傷同床共枕。

“我在想,這雨何時方能停歇。”君懷傷随口胡謅道,屋外的雨聲潺潺,此起彼伏。

江徽司聽後,眉頭輕輕颦起,無精打采道:“觀這天色,恐怕還要下很久。”

兩人在狹小的屋子裏沉默了片刻,耳邊只剩下雨聲。

她伏在桌上,臉朝上,眼神渙散地凝視着房梁,那裏正有一排排的水珠落下。

一眨眼,她睜大了狹長的眸子,恍若醍醐灌頂似的,猝不及防地站起,披着被子快步向君懷傷走去。

“嗯?”君懷傷目不轉睛地看着江徽司疾步靠近,一聲低吟自喉嚨中溢出來,極具磁性,讓人陶醉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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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床薄被覆在了他身上,“你的腿疼得厲害嗎?”

“我沒想到半夜會降雨,什麽也沒準備。”她略顯拘謹,雙手在身體兩側,不知如何安放。

君懷傷慢慢支起身軀,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片扇形的陰影,目光深邃,說道:“不嚴重,不必費心準備,你的被子給我了,那你蓋什麽?”

痛楚在腿骨裏鑽孔,已然讓他麻木不堪,既然麻木了,說明這傷不算嚴重。

江徽司信以為真,無所謂地擺擺手,“罷了,反正我也睡不成了,在桌子上趴一會兒便好。”

君懷心中翻滾着複雜的情感,如同糾纏不清的線團,理不出頭緒。

他猶豫着,叫她來到床上應該無妨吧,他不是想要與她夜夜笙歌,只是躺着而已,地面潮濕,又漏着雨,是她弱不勝衣,并非他不守禮法行為不檢。

他咬了下唇,低聲道:“一起躺着吧。”

“什麽?”江徽司沒有聽清,不解地看着他。

君懷傷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拉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重複道:“我說,我們一起躺着,不要站着了。”

說完,他臊得把身子縮回被窩裏,他又不是樓中的小倌,怎能說出此等話語。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舌頭咬斷,偏偏江徽司還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叫我陪你睡嗎?”

這種話簡直太令人羞赧了,君懷傷直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她怎能這麽直白,想讓他難堪到何種地步?

江徽司真不是在有意捉弄他,她只是實在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話,故而再三求證,問清楚一些,以免不慎冒犯,不小心唐突了他。

畢竟在這時代,男子的貞潔可是尤甚為重的,盟友間拉個手、抱一下,或許算不得什麽,但是躺在一張榻上實屬不妥。

可她哪知曉,在君懷傷的思量中,這三者并無分別。

江徽司遲疑片刻,思忖一番,想着反正不是頭一回,況且他身為男子都不計較,眼下情況特殊,自己也沒什麽好糾結的。

她輕聲道:“好吧。”

她在君懷傷身邊坐下,挨着他躺了下來。

這世間,再沒比在床上睡個好覺更幸福的事情了。

床榻雖不寬敞,但對于他們兩個瘦弱身軀來說,倒是綽綽有餘,只見兩人之間,尚隔着半尺距離。

方一躺下,她便覺困意襲來,雙眸微合,恍然入夢。

君懷傷臉上的羞澀稍稍減退,他伺機望了江徽司一眼,見她雙目緊閉,似乎已然睡着了。

他的心跳依舊在加速,那般劇烈,仿佛要沖破他的胸膛,他不得不盡力壓抑住那股快意,盡力地放緩呼吸,讓它趨于平和。

他只是想要與她同床共枕,這樣就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君懷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子挪至更靠牆的地方,怕睡着後碰到江徽司,又害怕動靜過大,吵醒她。

約莫感受到了他的動作,江徽司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睡夢中下意識地翻過身,伸出修長的手臂,将他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俄頃,君懷傷像被施了定身術,靠在江徽司的肩上,紋絲不動,惟覺得天幹地支仿佛在這一刻停滞了。

窗外,雨聲淅瀝,如泣如訴,依稀有無盡的哀愁。

他的心卻被溫暖包圍,那份無以言表的感覺讓他鬼使神差地墜入了其中,越墜越深。

他僵硬地躺在她懷裏,不敢動彈,生怕打攪到她的好夢。

良久,他終于按捺不住,偷偷轉過頭,借着屋內微弱的燭光,細細端詳起她的臉龐。

江徽司的眉彎若新月,睡夢之中,眉梢猶帶冷漠,容顏依舊蒼白如雪,白皙的病态,薄唇削蔥,俊美異常。

君懷傷忽然覺得,這樣緘默地看着她,已是一種無上的福澤。

他的心像被什麽觸動了一般,輕輕柔柔,有一個小小的氣泡,在他心底悄然膨脹,漸漸化開。

“妻主。”

他用口型喚了一句,無聲無息,卻飽含深情。

妻主是很好的人,她未有壞心歹意,無論曩者如何,現今的她确然極好。

此刻的君懷傷,已然将疼痛抛諸九霄雲外,那些痛苦的過往、牢獄的歲月盡皆忘卻。

只有江徽司,只有在江徽司的懷中,他才能感受到一份溫暖,一份安定。

不知過了幾多時辰,他終歸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聽着屋外的雨聲,沉沉地睡去。

江徽司纖細的手搭在君懷傷的腰上,緊鎖着他的腰肢,把他牢牢地禁锢着,嘴角輕揚,許是遇到了什麽美夢。

雨聲仍在窗外不絕如縷,坊镳蠶兒食桑,綿綿不絕,不知何時悄然淡去,空餘濕潤空氣中的泥土芬芳。

翌日,天色大亮,一抹晨曦透過窗棂,灑落屋內,漸醒夢中人。

從夢中悠然轉醒,君懷傷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江徽司的臉,她的長發淩亂地散落在臉頰上,為她平添了幾分慵懶。

他捧起她的一绺發絲,虔誠地吻了一下。

江徽司似乎也醒了,她輕輕地動了動胳膊,這一舉動驚得君懷傷頓時緊張起來,立刻閉上了眼,懼怕被她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她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輕輕打了個呵欠,目光流轉間,驀地發現君懷傷竟然躺在自己的懷中,這情景着實讓她心中一驚。

她急忙收回自己的手,心中暗自琢磨,自己什麽時候與他靠得這麽近了。

昨夜入睡時明明還有段距離,怎的此刻她在摟着他,若是被他發現,她豈不要被指着鼻子罵作登徒子了?

江徽司打量了一下君懷傷的反應,見他雙目緊閉,毫無察覺,這才放寬了心。

她下了床,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門。

季瀾海照舊雷打不動地在門口候着,見到潇王今日氣色頗佳,遂笑着詢問道:“敢問王爺,昨夜歇息得可好啊?”

好你個頭,屋子都被水淹了,還算好嗎?

要不是君懷傷好心讓她上床,她昨夜可就在水裏撲騰着呢。

江徽司面無表情,雙瞳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一副清冷絕塵的模樣,只是淡淡地回答道:“挺好的。”

季瀾海見潇王無心多言,便也只得識時務,閉上了嘴巴,不再叨擾,端來一盆清水,伺候王爺盥洗。

江徽司打理完畢,換上了一襲整潔的澹澹色銀絲暗紋團花錦袍,腳踏銀絲紋飾的長靴,玉樹臨風,顯得氣度非凡。

她撫平自己的衣袍,神色淡然,自有一股鎮定自若的氣質,緊接着從繡着花紋的袖口掏出一封信箋。

“季瀾海,你去把這封信寄給皇帝。”

季瀾海恭敬地接過信箋,滿腹疑窦地問道:“王爺,先前不是已經給謝大人寄信了嗎,怎麽又要給陛下寄上一封?”

“你哪來的廢話?”江徽司的眸子泛着冰冷的光,眉間緊皺,不悅之色顯露無疑。

她語氣裏帶着幾分薄怒,不容置疑地厲聲道:“本王讓你去就去。”

她自是不能将這封信的用處道出,季瀾海也無需知曉其中緣由。

季瀾海聞言被吓得一愣,連忙将信箋收好,躬身賠禮道:“是,王爺,奴才這就去辦。”

原以為昨夜王夫把王爺伺候得稱心如意,今日王爺定當心情大好。

孰料王爺仍是陰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不過,事到如今,他早也習慣了王爺的性情,要是王爺總是過于和善,他或許還會感到有所不适,懷疑王爺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江徽司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地說道:“別在那空想,速速去把信寄出。”

季瀾海忙不疊地點頭稱是,不敢有片刻耽誤,加快腳步匆匆離開了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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