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青雲路(七)

第032章 青雲路(七)

謝琅啞了下。

兩人相處這麽久這還是這人頭回對他提要求,雖然一開口……胃口就挺大。

坐在轅座上的雍臨聞言,更是險些眼珠子沒掉下來。

二十四樓最貴的包廂,最貴的席面,沒有三千金絕對下不來今日國子學大考剛結束前去定席的學子府邸肯定不少包廂價格恐怕比平日更貴,只怕他們世子爺把自己賣了都吃不起。

這三公子,也太瞧得起他們世子爺了。

衛瑾瑜挑眉,似笑非笑打量着眼前人:“怎麽?怕了?”

謝琅面無表情站着,聞言眉峰斜斜揚起眼底漫出些邪性兒來忽伸出臂說:“過來。”

衛瑾瑜不解何意。

“過來。”

對方重複了遍。

衛瑾瑜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便真往前走了一步。

叫他過去又如何還能把幹癟癟的錢包變得鼓脹脹不成?

慢悠悠思索間對面人已大步欺近,單臂毫不費力地将他輕松撈起放肆笑道:“本世子一言九鼎驷馬難追既敢應承你就能做到。區區一個席面吓唬誰呢?”

雍臨已經看傻了眼,也聽傻了。

直到謝琅淩厲一眼掃來方記得跳下車,手忙腳亂打開車門,心中想,世子爺是瘋了嗎。這般大話放出來,待會兒要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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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瑾瑜靜靜趴在謝琅肩上,由他抱着,倒未掙紮,直到進了車廂,只剩兩人時,見謝琅大剌剌在榻上坐了,仍未有松手的意思,方撐着他肩,就勢跪坐在他懷中,低垂目,問:“世子是打算抱我一路麽?”

這陣子內心蠢蠢欲動不知多少次的渴求終于得到滿足,謝琅手掌緊圈着那束着素帶、比尋常人要清瘦許多的腰,一寸寸摩挲着,血脈深處再度不受控制湧起細細密密的電流與激蕩,令他興奮的電流。眼底散發的濃烈征服欲與占有欲,仿佛要将衛瑾瑜吞沒。

“怎麽,不喜歡被抱着?”

他手掌再度緩慢移了一寸,問。

那略帶薄繭的指腹透過衣料在肌膚上激起的癢意,仿佛要襲進骨髓裏。

衛瑾瑜緊盯着他,反問:“謝唯慎,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麽麽?”

“你不是都替我答了麽?”

謝琅直直盯着那雙波光漾動,又在散發蠱惑力的眸,手上使了些力。

衛瑾瑜抿唇,繼續逼望他:“那我又姓什麽?”

“衛。”

謝琅面不改色答。

衛瑾瑜微擡了下巴,冷冷問:“那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麽?”

“笑話誰呢。”

謝琅手掌摩挲速度更慢,手指碾壓着那玉帶下的肌骨,仿佛撫弄一件精美的玉瓷器,感受到懷中人身體不受控制戰栗了下,方邪裏邪氣擡起那雙彌漫着熱潮的眼睛,一字字,清晰地:“怎麽?你問這話——是覺得我不敢上你?還是不敢上衛氏的嫡孫?”

燈火下,那雙張揚淩厲的瞳孔裏,看不見的欲海無聲翻滾,寫滿野心昭昭。

衛瑾瑜面無表情聽着,心裏只覺可笑。

如果上一世的謝琅,看到此刻天真無知、年少輕狂、色令智昏的自己,不知會作何感想,怕是要忍不住抽自己一巴掌吧。

“又在心裏嘲笑人?”

冷不丁語調驟然響起,腰窩亦被懲罰似地敲了下。

謝琅滿是審視地盯着眼前人,真是奇怪,明明這人什麽也沒說,可他就是能從那雙眼睛裏讀到東西。

準确說,他一直有這種本事,并憑這種本事抓到過數不清的北梁細作。

衛瑾瑜并不否定,而是垂下漂亮清澈的眸,如獵人審視獵物,問:“大話誰不會說呢,你養得起我麽?”

這話簡直如火星落進謝琅血脈深處,卷起兇猛烈火。

他舔了下唇,目中亦仿佛有烈火燃燒:“你放心,就是砸鍋賣鐵,當東西當褲子,本世子也千嬌萬貴地養着你。”

“白養着麽?”

衛瑾瑜手指沿着他領口,慢慢探進他後頸裏,畫着圈兒,伏在他肩上,輕聲道:“想吃吃不到,也不敢吃的滋味,也挺難受的吧,世子?”

“嘴上說着敢上,誰信。”

狹窄的車廂裏,潮意湧動,空氣突然粘稠得仿佛要滴下水。那幽暗燃燒的烈火終于噴薄而出,如奔騰的洪流一般,齊齊湧向身體某處。

謝琅深吸一口氣,忍着突然襲起的悶脹,知他又在提醒他那玄之又玄的毒,咬牙切齒望着這妖孽一般的人,道:“你也別得意太久。”

“總有一日,我教你連動嘴皮子、擡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

二十四樓前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停滿了各色華貴馬車,幾乎已經被堵得水洩不通,樓門前一溜兒站着十幾個堂倌殷勤迎客。

雍臨的馭術毫無發揮之地,只能把車停在了外圍。

“世子爺,那……好像是二爺身邊的李梧啊,還有拴着的那匹馬,也是二爺坐騎啊。”

雍臨隔老遠看到一身勁裝,牽馬站在人群中的青衣人,詫異道。

衛瑾瑜已經當先下車,就靠在車壁上,抱起臂,似笑非笑打量着後一步下車的謝琅。

謝琅敏銳察覺到,回頭,眼睛一眯,問:“笑什麽呢?”

衛瑾瑜一扯嘴角:“沒什麽,只是希望,有些人別那般快閃了舌頭才好。”

“放心,餓不着你。”

謝琅偏頭吩咐雍臨:“你過去打個招呼,順便問問怎麽回事。”

雍臨應是。

謝琅直接帶着衛瑾瑜往樓內行去。

立刻有堂倌殷勤迎上,引着二人進去。

“喲,這不是世子爺麽?”

謝琅入上京第一日,便在二十四樓豪擲千金,宴請姚松為首的京中纨绔們。姚松是二十四樓常客,謝琅常跟他混,又不止一次在此地和殿前司一幫人吃酒,樓中堂倌都很眼熟他。

“南廂還有剩餘包廂麽?”

謝琅徑直問。

堂倌笑道:“正巧餘着一間,護國公府的公子臨時有事,剛剛着人來退的。世子要訂麽?”

謝琅說訂。

堂倌笑得更甜:“那就請世子先随奴去櫃臺那邊交定金吧,今夜客人多,全都在搶包廂,下手若慢,怕要被人搶了。”

櫃臺就在大堂裏,幾步就到。

謝琅邊走邊不經意問:“定金多少?”

堂倌細聲答:“平日三百金就成,今日特殊,稍漲了漲,要五百金。”

五百金。

縱有心理準備,謝琅亦不受控制肉疼了下。

他一年薪俸全攢着不花,都攢不下這麽多。

然想到後面有個人還正等着瞧他笑話,謝琅只能作出淡定之态。

到了櫃臺前,堂倌問:“世子用票還是現銀?”

謝琅氣定神閑将三個錢袋子全部放到櫃臺上,裏頭負責收銀的堂倌一一打開點了點,為難道:“這……世子,這差的有點多呀。”

謝琅不緊不慢摘了腰間牌子,擱在櫃上:“加上它呢?”

兩名堂倌看清那牌子上殿前司字樣和“殿前司指揮使”幾個大字,都吓了一跳。謝琅敲着案面道:“今日出門匆忙,沒帶那麽多現錢,包廂就這麽定了,明日天一亮,我教人準時來贖東西。”

原本等着看好戲的衛瑾瑜終于皺眉:“你瘋了。”

謝琅好笑:“怎麽?不敢吃了?”

衛瑾瑜看他半晌,冷冷道:“左右壓牌子要挨罰的不是我,我怕什麽。”

“這就對了。”

“本世子請飯,你只管敞開了吃就成,別矯情也別廢話。”

“如何?成麽?”謝琅回望堂倌。

殿前司不僅負責宮城安全,也協管上京治安,對方敢把公牌抵押到這兒,顯然不可能賴賬,堂倌哪敢說不,忙呵腰道:“成、成,小的這就引世子過去。”

南廂臨街,夜裏觀景極好,包廂內布置風雅,浴池軟榻,一應俱全,是可以直接在裏頭過夜的。

進去之後,堂倌便問謝琅要宴請幾人,聽說就兩個人,也不奇怪,畢竟許多京中權貴看中雅廂環境,常會來樓中與情人幽會,或點樓中伶妓小倌尋歡。

堂倌識趣得很,口風也嚴,并不擅自探問客人隐私,免得惹禍上身,只恭敬捧出食單,讓謝琅選席面。

謝琅看也不看,道:“不必選了,哪席最貴,就上哪席。”

衛瑾瑜看他一眼,自堂倌手裏接過食單,道:“別聽他的,我們只有兩個人,吃不了那麽多,選最便宜水席的便可。”

堂倌為難看着兩人。

謝琅:“我說了算,就最貴的。”

衛瑾瑜直接站起來:“謝唯慎,你再胡來,恕難奉陪。”

“行。”

兩人對視片刻,謝琅一笑,吩咐堂倌:“聽他的。”

等堂倌退下,衛瑾瑜再也忍不住道:“你有病是不是?”

“怎麽說話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謝琅往椅上一靠,順便把人拉着坐下,笑吟吟道:“不是你要吃最貴的包廂,最貴的席麽?我都沒覺得疼呢,你替我心疼什麽?”

“誰替你心疼了。”

衛瑾瑜用力抿了下唇,方道:“我只是看不慣有些人死要面子,非要打腫臉充胖子,最後怕真要窮得當褲子了而已。”

“還嘴硬。”謝琅挑眉,嘴角笑意更深,聲音竟溫和許多:“放心,就算真當褲子,也是當本世子的褲子,不耽擱讓你吃香喝辣。”

衛瑾瑜烏眸定定望着這個人,看着那張張揚俊美、近在咫尺,面對着他,眼底浮着的只有戲谑笑意,而無絲毫恨意的臉,忽問:“謝唯慎,你當真什麽也不記得了麽?”

謝琅心頭突一跳。

下意識問:“什麽?”

“沒什麽。”

衛瑾瑜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想,只是覺得,世事太荒唐,讓人覺得有些可笑及……寂寥而已。

怕人餓着肚子等,謝琅先讓堂倌上了一壺花茶和幾碟糕點。

這時,雍臨在雅廂門口探了下頭。

謝琅瞧見,便知他要在外面禀報,與衛瑾瑜道:“你先吃着,我去去就來。”

衛瑾瑜也沒什麽意外,自己給自己斟了碗茶,點頭“嗯”了聲,算是答應。

謝琅瞧他這模樣,忍不住牽了下嘴角。

“怎麽了?”

他負袖走到外面,問雍臨。

雍臨不掩着急:“不好了,世子爺,今夜二爺也在這裏定了席面,給文卿公子慶祝呢。李梧說,他下午還奉二爺命令去殿前司尋您了,本打算叫着您一塊呢。”

謝琅一怔。

隐約想起,之前他被崔灏叫去行轅那回,吃飯間隙,崔灏似乎是提過那麽一嘴。可時間隔得有點久,他給忘了。

雍臨:“李梧剛才一直問屬下為何也在這兒,屬下沒敢說出實情,也沒敢提世子爺也在這兒,只說是恰好路過,也不知他信沒信。”

謝琅睨他一眼。

“我的馬車就停在外頭,你說他信不信。”

雍臨也知瞞過可能性不大,苦着臉道:“這可如何是好,二爺的脾氣,您也知道,若是教他知道您——”

雍臨悄悄往包廂裏瞥了眼:“那還了得啊。”

“依屬下看,要不您就說,是被同僚強拉過來喝酒的,左右二爺也不可能去查證這事兒,馬車的事也能解釋了。”

謝琅沉吟片刻,道:“我自有主張,你先別管了。”

雍臨應是,做賊心虛般四下瞄了瞄,方找了個隐蔽處待着。

謝琅回到雅廂,菜已上了大半,衛瑾瑜正挑了一塊魚肉,擱在小碟裏,不緊不慢挑着刺,見謝琅回來,道:“你有事先去忙便是,我自己能吃。”

謝琅沒吭聲,也夾了一筷子魚肉,慢慢挑着刺。

“不是什麽大事,我二叔恰巧也在樓中吃宴,待會兒我可能需要過去與他打個招呼。”

衛瑾瑜挑刺的空隙,聽謝琅忽然開口。

衛瑾瑜便“嗯”了聲。

謝琅接着道:“我二叔是我父親結義兄弟,朝廷欽封的鎮西大将軍,從小看着我長大,小時候我貪玩,去山裏打獵,被狼群圍攻,是二叔趕過去,把我救了出來。”

衛瑾瑜聽着,懶洋洋附和。

“救命之恩,的确重于泰山。”

謝琅見他還在慢悠悠挑,便把自己挑好的魚肉夾過去。

“你也太慢了,吃這個。”

說完,他又夾了第二塊魚肉,繼續挑。

衛瑾瑜也不客氣,送了一小塊魚肉到嘴裏,道:“這麽大的恩情,你還不趕緊過去,好好伺候你二叔用飯。”

謝琅無端聽出一股子酸意,劍眉一挑,笑:“放心,有人伺候,不缺我一個,倒是你,嬌貴得連個魚刺都挑不出來,要是沒人伺候,怕連肚子都吃不飽。”

衛瑾瑜沒有應聲,默默吃了第二口魚肉。

謝琅道:“原本該帶你也去見見他的,可他這人吧,性子太拗,還是等改日,我把諸事都安排妥帖了吧。”

衛瑾瑜一笑。

“不必了,我這個讨人嫌的衛氏人,還是不到你們謝府人跟前讨嫌了。”

謝琅不免皺眉。

“我家人口其實很簡單,我爹我娘,我大哥,還有一個弟弟三郎,另就是我爹兩個結義兄弟,二叔三叔,我爹表面嚴厲,其實待人挺寬厚的,我娘和我大哥就更不必說了,至于三郎,就是惹禍精跟屁蟲一個,可以忽略不計。”

“至于族中其他叔伯兄弟,也都是爽朗好相處的性子。”

衛瑾瑜聽完,不由擡頭,古怪看他一眼。

謝琅好笑:“怎麽?怕了?”

具體怕什麽,他又未言明,衛瑾瑜也沒有接話。

把一條魚挑了有一整面後,謝琅方起身,道:“我去跟二叔打個招呼,你先吃,有事就直接吩咐堂倌,我讓他們在外面候着。”

衛瑾瑜依舊點頭,“嗯”了聲。

崔灏所定包廂,在價錢比較便宜的西廂。

謝琅進去時,一桌人已經開吃,李梧和蒼伯都坐在席上,崔灏一身青袍,端坐在上首,眉疊着,蘇文卿正站在一旁,給他奉酒。

“你坐着,這些事讓他們幹,別總忙活。”

崔灏道。

蘇文卿笑了笑,沒說話,給崔灏倒完酒,又給李梧和蒼伯各倒了一杯,另外二人忙惶恐起身接了。

崔灏心中有事,眉間便如擰了疙瘩一般。

李梧和蒼伯知道些緣由,都惴惴坐着,因得了崔灏囑咐,也不敢在蘇文卿面前多嘴或表露出什麽。

謝琅便在此時帶着雍臨走了進來。

李梧先瞧見,立刻激動站起:“世子來了!”

崔灏撫須動作一頓,眉間疙瘩也瞬間散開,擡頭,直愣愣打量謝琅片刻,冷哼:“我還當你忘了我這二叔,也忘了還有個弟弟需要照顧呢!”

李梧坐在崔灏右手邊,忙要起身讓開坐,讓謝琅就坐。崔灏卻道:“你坐着,別動。”

李梧一愣,只能心虛坐下。

謝琅也不在意,自拎起酒壺,往空酒盞裏倒了一盞酒,站着,微垂眼,雙手奉到崔灏面前,道:“侄兒來晚了,給二叔賠罪。”

崔灏并不接,而是目光如炬,沉聲道:“你倒是和大家說說,你忙什麽去了?”

一句話,讓雅室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李梧蒼伯見他動怒,都吓得擱下了筷子,雍臨站在後面,也緊張地手心冒汗。

謝琅笑了笑,道:“說也無妨,侄兒恰好也在樓裏定了包廂,與人吃飯呢。”

“和誰一起吃?”

“衛三,侄兒的夫人。”

崔灏忍無可忍,砰得摔了手中酒盞,“一個衛氏子,旁人當個笑話說說也就算了,他是你哪門子的夫人!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竅,無可救藥了!”

上好的白玉瓷盞碎了一地,直接落在謝琅腳邊。

“義父!”

蘇文卿陡然變色,用力握住崔灏胳膊,低聲懇求道:“這是外頭,義父息怒,有什麽事回去再說罷,再說也不是什麽大事,義父何必動怒如此。”

“你還替他說話。”

“今日我若再不替他父親管教他,我看他都要數典忘祖了!”

連日積攢的怒火,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

崔灏痛心疾首,盯着謝琅呵斥:“你父親創下如今的基業容易麽?你大哥,文武雙全,少年英才,昔年何等意氣風發,要不是被人坑害構陷,便是不襲爵,單憑軍功,也能憑自己掙到爵位了,你呢,被一個衛氏妖孽惑了心竅,色令智昏,連基本的是非黑白竟也不分了,如今還有什麽臉面對你父親和你大哥!”

“你如今巴巴兒地上趕着讨好那衛三,我且問你,真到将來,衛氏與謝氏徹底撕破臉那一日,那衛三會向着衛氏,向着他祖父衛憫,還是會向着你?”

“你糊塗啊!”

謝琅一直沉默聽着。

聽罷,竟直接一撩袍,在那碎瓷片上跪了。

衆人俱是變色,雍臨急上前一步,被謝琅擡頭止住。謝琅極低笑了聲:“原來在二叔眼裏,侄兒這樁婚事,也是個笑話麽?”

崔灏一怔,到底是從小疼到大的小子,目中劃過一抹驚痛色,道:“二叔不是這個意思。”

“二叔是怕你誤入歧途啊,唯慎,你能明白麽?”

“侄兒明白。”

謝琅神色不變,但眸光很冷靜堅定。

“但侄兒有侄兒自己的打算。這是侄兒的私事,二叔今日可以打死打殘侄兒,但侄兒要做的事,想做的事,不會因任何人更改心意。”

“便是爹和大哥來了,侄兒也是這句話。”

“還望二叔理解。”

崔灏以陌生而震驚的眼光打量着謝琅,半晌,吞下滿目驚痛,神色複轉冷漠,一擺手,道:“既如此,你我之間,便沒什麽可說的了。”

“以後,你也不必喚我二叔,不必再到行轅來找我。”

“我不會打你,也不會再罵你,我只當,沒教過你吧。”

李梧與蒼伯俱面色大變,蘇文卿亦急聲道:“義父——”

崔灏擡起手,讓衆人都住口,忍着心口劇痛,起身,與蘇文卿道:“走,咱們回去,別耽擱人家攀附高枝。”

說完,當先出了雅室。

“義父只是一時情急之言,世子切勿當真,否則,便是真的傷了叔侄情分了。”

蘇文卿無奈留下一句,就跟着崔灏出去了。

李梧與蒼伯也沒想到好好的酒席鬧成這樣,只能嘆氣一聲,也急忙追了過去。

“世子,二爺他是真心疼愛您,您,您千萬別擱在心上。”

蒼伯到底又停下來,愁眉苦臉道。

謝琅點頭:“放心,我知道,你們也好好勸勸二叔,讓他冷靜下吧,改日,我登門向他賠罪。”

蒼伯聽了這話,方算放心,鄭重應下,也趕緊離開了。

雍臨扶謝琅起來,見他膝上已被瓷片紮得滲出血,忙道:“我先給主子清理包紮一下吧。”

說完又忍不住道:“主子明知二爺是什麽脾氣,何苦如此忤逆他呢,您便是編個旁的理由,二爺也不至于這般動怒。”

謝琅放下衣袍,道:“別廢話了,這種事,若還藏着掖着,算什麽男人。遲早要說的,晚說不如直接痛快說了,彼此心裏都痛快。”

雍臨默默想,怕只您一個人痛快了。

二爺那頭,還不知要如何收場呢。

真是愁人。

謝琅并未讓雍臨包紮,這點傷,還不耽擱他行走,回到雅室,推開門,見一桌子菜還擺在原處,室內竟是空的,案後并不見那原本坐着的人,腳步倏地一頓,接着問侍奉在外的堂倌:“方才在裏面吃飯的人呢?”

堂倌笑道:“那小郎君已經吃完回去了,他留了話,讓小人轉達,說感謝世子招待,他吃得很好,剩下的菜,讓世子慢慢享用,不必等他。”

“還有,茶水錢、糕點錢和剩下的席面錢,那小郎君已經付過了。”

堂倌又把令牌恭敬奉上:“餘下的包廂錢,那小郎君亦付過了。”

謝琅一愣。

雍臨也傻了眼。

想,他們世子爺這是什麽命呀,那頭火還沒滅呢,這頭又生變故。

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賠了夫人又折兵。

堂倌不明內情,見謝琅立在原地,望着那滿桌子、涼了大半的菜,試探問:“世子還要繼續用膳麽?可要奴讓人去将菜熱一熱?”

謝琅默了好一會兒,方道:“都撤下吧,不必再熱,也不必再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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