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黃昏(三)

黃昏(三)

這一天夜幕初臨,星辰茫茫。

南向生已經一整天沒見過宋時霁了,也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估計是好得很。心想是不是回想家回天界去了。畢竟她到凡間也有一段時間了。

她盤腿坐在屋檐下,靠着木頭樁子,突然見到了一個着一身竹衫的女子。

“回來啦?”南向生問道,“這一天幹嘛去了?”

宋時霁道:“買了些東西。”說着便提出一個塑料袋,想要放到裏面的桌子上,卻被南向生攔了下來,她指了指地上,“放這兒吧,反正有塑料袋。”

“嗯,先吃飯吧。”

她買的吃食豐盛,而南向生卻只端過了一盤小菜,随意戳了兩筷子。

宋時霁道:“你應該好好吃飯的。”

南向生暗自覺得好笑,起身從屋裏搬出一壇酒來,又拿了兩個杯盞,道:“唉,我早就吃過了。宋時霁,你陪我喝點酒呗!”

“不……”宋時霁本想拒絕,然而在看見南向生的笑臉時,突然改了口,“好。”

南向生喝了一口酒,道:“話說,你今天下山到底幹什麽去了?總不可能花一天的時間買吃的吧?”

宋時霁把酒一飲而盡:“買了一點小東西。”

一樣的回答。

南向生語塞片刻,幹脆不理她,自顧自地喝着酒。

宋時霁半天沒有動作,南向生心下存疑,一轉頭,就與她對視。一雙皎皎如月的眼睛看着她。

她還是問了:“什麽小……”話未說完,餘光瞥見一點亮光,忽然愣住了。

那條在此無波無瀾地流淌了十幾年的溪水中,乘着水流,緩緩飄來一盞盞河燈。

它們安靜的順水而下,照亮了漆黑的山林。灼灼的火光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好像傾覆了天上星宿萬千,盡數灑落人間。

南向生的臉上被燈火照的暖意融融,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快步走到河邊蹲下身來,橙黃的火光映襯出她眼底罕見的溫柔,宋時霁看着她,稍稍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那河燈緩緩,卻像永無盡頭似的連綿不斷。良久,南向生才緩過神來,似乎不忍破壞這畫面,輕聲道:“為什麽?”

黑暗中,宋時霁道:“本地的傳統,我想你大概會喜歡。”

南向生一下子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會喜歡?”

宋時霁張了張嘴,終是沒說什麽。

因為我喜歡,萬家燈火,人間景象。

她想要與眼前這個人,一同在人間活一回。

南向生似乎并不介意她是否回答,只是少有的,真摯而誠懇道:“宋時霁,謝謝你。”

宋時霁笑了,又為自己斟了一杯,仰頭喝了下去。

南向生道:“這酒度數挺高的,我記得你剛才已經喝了一杯吧……對了,你酒量怎麽樣?”

然而她拍了拍宋時霁,宋時霁搖了搖頭,少頃便目無焦距,眉頭微蹙,知道看向南向生,才拉着她又坐回屋檐下,躺在她的腿上了。

南向生:“?”這是在唱哪一出?

她哭笑不得,誰知道宋時霁的酒量這麽差,又想這度數本來就高,一般人還真的招架不住。

河燈依舊緩緩向山下流去,應當已經過了渡口,漂到了江面上,不知山下的人又在想什麽呢?

南向生笑着搖了搖頭,輕輕環住了宋時霁的肩膀,誰知下一秒,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南向生一挑眉,“怎麽了?”

宋時霁目光灼灼,盯着她看,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南向生被她盯得發毛,向後靠了靠:“怎……怎麽了一直盯着我看,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她還在說話,下一秒,她就講不出話了。

因為宋時霁此刻,嘴唇已經貼上了她的嘴角,又很快離開,踉踉跄跄地走向河邊。

這若有若無的一吻,激得南向生心神不寧。

她的心猛的一跳,忽然有些明白了,渾身的血好像在一瞬間逆流上臉,她居然覺得自己渾身發燙,臉尤甚,平生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宋時霁伸手從河裏撈上一盞河燈來,塞到了南向生懷裏。

南向生低頭,一眼便看見了那上面寫的字。

一般的河燈上,往往會寫着放燈的人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願,南向生默默在心裏念了兩遍,一時心頭那意外的震撼與茫然,便只剩下了略微酸澀的柔情與無奈。

那河燈上寫道:“一生到老,不死不休。”

——

宋時霁并不記得自己昨天喝醉了以後究竟做了什麽,南向生輕描淡寫打趣了幾句,便輕飄飄的将這一頁翻了過去。

宋時霁心底隐隐的期待落空了,卻長舒了一口氣的。

沒有反應便是最好的反應,她再清楚不過了,起碼還可以做朋友,起碼以後換魂的時候自己也不會為難。

但是傍晚時分,南向生突然醒了,渾身上下疼的要命,像是有人要活生生地把她撕裂開來。她暗戳戳想,合着是在這兒等她啊!

但是很快,她連想都不能想了。

沒有止疼藥,因為藥已經吃完了。

宋時霁焦急萬分,擡手,不顧南向生的阻撓,将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催動神力,讓她沉沉睡去,之後再為她安神。

門忽然被推開了。

進來了一名着一身青色道袍,臂彎處搭一柄拂塵的女子。

“她還是這樣?”來人道。

宋時霁轉頭,看清來人後疑惑開口:“……安時笙?”

那女子微微一笑:“好久不見,難得你還記得我。”略微一頓,又補充道:“她睡着了?”

宋時霁微微點頭,又問:“你來是為了?”

安時笙微微後撤了一步,低低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受南向生之托。她只讓我告訴你一件事,但我,想全都告訴你。”

宋時霁請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溫聲道:“請。”

安時笙閉了閉眼,道:“五百年前,我曾見過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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