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

第 49 章

次日一早,雲相憶吸了一口天光,元氣滿滿,吐過哈欠,慕容狂便推門進來。

“相憶,感覺怎樣,可有不适?”慕容狂急切上前,分寸自持。

“狂哥哥,早,我好得不能再好啦。”

雲相憶伸展腿腳,感覺經脈舒暢,再拉手前推,更是筋骨柔恰。

她瞧見左手腕上一圈晶瑩手串,陽光透過它,投下一排小黑點。光一照,不過一會兒就感到微微灼燙。

雲相憶微微一笑,伸腕展示給慕容狂看,期待道:“好看嗎?”

慕容狂看她恢複如常,含笑點頭。

雲相憶回憶起昨日的事情,覺得腦子裏存下的東西有些不可思議,她小聲嘀咕:“我記得這是哥哥出賣色相,換給我的,不太可能啊。”

慕容狂可不想她想起更多,即便是混亂的也不行。他得想法子打散她回憶,遂摸出昨日得的玉佩交給她,“幫我收着,改日見了,替我還她。”

‘誰呀?’雲相憶粗略一看,她認得玉佩紋理,大悟道:“是厲姐姐,他托人把此物給你,是要認你當親哥哥?”

“對,就是這個意思!”慕容狂樂不得她往這兒亂想。

“哦。”雲相憶接過玉佩,打眼一瞧,“不對呀!”她看到玉佩刻的字,不是皓,而是華,用她的方式理解了慕容狂的行為,“怪不得狂哥哥要還回去,厲姐姐真粗心,竟拿錯了自己的這枚給了你。呵呵呵,有機會見了,我幫你找她換。”

慕容狂笑着對上她的眸子,看着這位分外明媚卻懵懂的姑娘,‘真好啊,你不是厲聖華。’他想。

‘楚碧岸說的沒錯,意亂情迷,對她無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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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深深處。

高門朱戶,往來鴻儒——岳徽國高官府邸。

慕容狂和雲相憶探到內院裏間,看到列列兵士整裝束革,個個豹精虎膽,盤弓錯馬。

誰能料到在從一品監察禦史這位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的文臣府邸核心處,會呈現出軍權在握的撼廷将軍的一角殺場的景象。

不臣之心抑或是以防不測?他早已日日難得安寧了。

白日高懸,林蔭未茂,兩人如出入無人之境,在府內穿行自如,無人察覺。

突有一家人身影,由外快行至內,渡到了重兵固圍的湖心小閣。也不知他通傳了何事,龔羨之便正衣整袖,如臨大敵囑咐家人兵士:“有貴客登門,我去一見,你們好生防範。”

龜縮之人突然露頭,慕容狂冷冷一瞥,他口中的貴客會是何人?雲相憶與他對視會意,傾身一躍,伴其尾,兩抹雲蔭。

門廳外院。

“哈哈哈。”伴随着一陣爽朗的笑聲,龔羨之鄭重迎來。

他位高權重,閱人無數,見了這人,卻失了神策,自動做小伏低,拱手作禮:“我有嘉賓,陋室升輝,小公子駕到,龔某有失遠迎!”

來人立于闊葉樹下,綠葉多一分繁濃,遮得這輪白晝地上月片光回溯。

雲相憶略把枝挪,真是誤入鏡花水月,好一佩白璧無瑕。

蘭葉紋,霜草枝,周身月桂,銀河迢迢度。內蘊光,外逢場,謝庭蘭玉,束冠銀堂堂。

官宦之家金銀色重,富貴到頭多銅臭。再看這位貴不可言,珍珠璎珞寶玉珍馐,都如人間草芥随心無得舍,清流山澗。(輕輕留在山間,不将繁雜外物挂身挂心)

小公子微微施禮,原地自報家門道:“楚雲山莊,楚碧岸,見過龔大人。”

“小公子有請,裏面敘話。”

“且慢。”

聞言,龔羨之長須挺硬,皺紋成川,警上心來。

楚碧岸一笑添憂道:“龔大人,今日前來,是晚輩自作主張替友人向您讨貴府這一磚片瓦,遮身避禍。晚輩本是不速之客,不敢登堂,大人耳聽八方,定知我是為誰所求。”

龔羨之揣摩一字‘求’,遑論真假,都有點兒讓他勢成騎虎。朝堂江湖消息往來,誰人不知慕容狂和那楚雲山莊結了淵源,這點淵源還好說,對誰都是福禍難料。可結上楚碧岸這個緣,無異于尋到了天玑谷做項背,由他來‘求’,怕是那鬼道衆生,也會建屋架梁,任他差遣。

不過楚碧岸畢竟初出茅廬,依雲易看他,若山之巅。依龔羨之看他,氣質固然超群,可世間多得是虛有其表之人,他內外金玉差池多少,年齡城府又澱了幾層,都讓龔羨之這久旋官場的人得了個有待察驗的結論。

既如此,不如借力打力,虛實拆招。

“小公子何出此言,想當初我與其父......”龔羨之一瞬間頓語凝噎,狀若真情流露無限沉湎,而楚碧岸知他急待一句見縫插針,為其戲路做個定奪。

“素聽我友提及,可謂是同僚同袍生死之交。若非如此,晚輩那位友人也不會為怕昔日之禍被舊事重提,白白連累了大人,一直不敢明裏拜訪。晚輩據此,得知大人仁厚,方才鬥膽一求,若有不便,亦屬人之常情。晚輩今日雖提及楚雲山莊,但助他護他全是我一人之願,一人之責。家母尚且不允我如此,何況大人。大人拒之無妨,晚輩,随時告辭。”

龔羨之老淚奪眶,握上楚碧岸雙手,連連拍打,動情道:“那孩子該是你這般年紀了吧,當日是龔某位卑言輕,保不下他們一家老小,幸而侄兒得天赦,我也在得知他生息之後才得了安眠。可這半年間,又聽聞他江湖厮殺,我卻還是卑于人下,無計可施,真是熬煞了老朽的心。他要片瓦?片瓦怎能夠,我整個龔府都可以拱手送他,權當弱羽軟盾,護一時便是一時吧!”

雲相憶覺得他手髒,心中不爽。

“龔大人,切莫感情用事,既有位高權重者鷹視,奪人生死,何必舉家犯險,今日是晚輩唐突了!告辭!”

“小公子且慢,我那侄兒為了報仇而來,我不便出府尋他,将實情相告。還請小公子邀他,以及那位雲大俠之女,同住府上,咱們促膝而談。蒼鷹在上有死生,狡兔下行未斷蹤,龔某無懼。”

慕容狂輕哼,想起幼時父親對龔羨之的贊賞之語,‘龔兄,好辭令!’

“好巧不巧,龔大人,實不相瞞,今日拜訪貴府的,正是三人。”楚碧岸狐眸狡光。

樹上二人被一句重傷,他這人行事還真是跳過了有商有量。

“在哪裏?”龔羨之真情流驚,強作鎮定。

楚碧岸揮手向樹,揶揄道:“龔大人見笑,我友我妹,江湖惡習難改,不是偷梁換柱就是扮作猴子,上樹。”

躲避無門,下樹做人。兩人展身舒體,逆光而下。

俠影紅顏,天降清風,滌淨龔府滿院謊謬。

落了地,雲相憶對楚碧岸緊鼻一怒,擡眼瞧去,四目如久別,短暫糾結,随即互不相看。

慕容狂轉身拜上:“世伯,安好?”

“息無侄兒!”他看都沒看慕容狂,直接把他摟扯半晌,拍動拍西,淚傷當場。

過了好一會兒才推開慕容狂,端詳他的樣貌。‘是小息無能長成的樣子,也是小息無信任仰視的眼神’。

龔羨之竟感到一陣惡寒,掙紮從容道:“眉眼,身量,都像......”他又擠了幾滴淚,故人之名未能吐出,已吞咽成悲。

“嫂夫人端莊美豔,侄兒更像......”

楚碧岸見狀:‘不能讓他細數故人,将慕容狂激了又激’,他上前一步,果斷拆叔斷侄:“龔大人,隔牆有耳,裏面敘話?”

龔羨之立攬慕容狂入裏,一口一句賢侄。

餘下兩人跟在後面,家人迎了幾迎,無奈要跟緊自家大人,便無禮先行了。

雲相憶拽了拽楚碧岸衣袖,擡頭太晃眼,踮腳附耳道:“哥哥,你這是幹什麽?引羊入虎口?”

“不,是引狼入室。”楚碧岸柔聲回應,他順勢甩袖,捉上雲相憶的指節小藕,拉着她登堂入室。

————

龔羨之所說的促膝長談很快便落到實處,然而.....

在慕容狂看來,他的和盤托出更像是臨摹了戲文裏的朝堂故事,各種說辭信手拈來,更擅于張冠李戴,且戴的看起來合情合理。慕容狂從他說話的神情裏,看他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只蜘蛛,在織他那破綻百出的網。

慕容狂怎能戳穿他呢?入府多日,龔羨之不僅提供了錦衣玉食,還差人搬出當年慕容府舊物,院落陳設都效仿慕容狂幼時的樣子擺放——真真是個用心的世叔呢。

可他的野心膽量似乎不夠大,只敢将慕容狂的仇人轉到高處,但是又不敢再進一步。龔羨之與那人一時僵持不下,角力時總覺棋差一着,便試着穩住慕容狂。

他想:只要事情暫不敗露,慕容狂或可成為他的一張保命符。

龔羨之已經察覺到,無論是奉命行事,還是自作主張,他都已被那人牢牢掌握。

那麽要如何解困呢?

某日,龔府客房院落。

“北渡夷南國?他倒是敢說,通敵叛國?奸人所害?他口中的奸人已經伏法,自然死無對證。慕容兄,虧你忍得下來。”

滿桌佳肴,楚碧岸搖了搖白玉玲珑長頸酒壺,好像對其有意。

他蕩袖擡空,忽然支起陣法,隔聲隔目。

連帶着把暗中保護他楚雲山莊的人也給隔了。

府內院牆暗處。

“少莊主這是要喝酒?哎,還隔咱們,不好!”一個楚雲山莊弟子扒着牆頭,對旁邊的人小聲說。

“放心吧,這不有慕容狂嗎。”

“他還有這好處......好像,也是!”

慕容狂飲了口酒,已知可以暢所欲言了。

“随他編湊,世戲不怕多。我在這兒坐等,做你所說的棋勢,等那黑白兒棋子自起幹戈。”

‘棋勢?他倆這是密謀了?’雲相憶覺得手裏的甜糕不如鹹餅,咬了一口,太鹹了,太閑了。

“你們什麽時候背着我商量的,棋勢又是什麽?”雲相憶不滿。

“妹妹這幾日,可悠閑快樂?”楚碧岸笑着哄她。

“閑是閑了,可并不快樂,總感覺龔羨之圖謀不軌,要加害于我們。”

“哦,那是我們錯了,以後不背着你了,只是我和慕容兄商量那夜,妹妹醉了。”楚碧岸輕描淡寫。

雲相憶腦海中隐約浮現幾個畫面,霎時臉敷紅雲,尚淺淺。

“相憶,以後,外面的酒,外面的吃食,都得更加當心!”慕容狂也想到那日,及時止損道。

雲相憶抓甜糕的手縮了一下,轉念陰陰一笑:“龔羨之要想在此事上害我們,受苦的只會是他,他投來一分毒,我還他百倍傷。”說着搖了搖她那百毒不侵,又可化五行之力成毒、成解藥的五毒砂劍影。

然而此時的她并不知曉,那日小小的蜜蜂之毒并非毒,而是幻,入心之幻,以至于她對那件事都記不清了。

“妹妹那日還在擔心送羊入虎口,剛才那話卻說的毒辣,貌似有恃無恐,看來你也是瞧出些端倪?”楚碧岸放下酒壺,支頤瞧她臉上的淺淺霞影。

“龔羨之說慕容伯伯通敵叛國,這不合理,因為我從狂哥哥找回的朝堂錄冊上看到過,慕容家被滅門前數年間,北渡夷南國正在經歷七年顆粒無收的大荒年,當時他們國力孱弱,還需我邦救濟一二才不至滅國。那時縱有書信往來,也定是饑餓苦情和大朝回助的諸多事宜。怎會出現證物上大放厥詞的寫着什麽傭兵進取,裏應外合。

即使說是奸人所害,也是荒謬。龔羨之要麽就是那奸人,但是奸人本不存在,那麽就是他替人說謊,即使不是替人,也是二人早就沆瀣一詞,意欲遮蓋真相。”雲相憶凝着眉,專注地說出她的看法。

慕容狂舉杯側目,對她的喜愛之情更甚,“讀書人自視太高,總認為他人于細節處一無所知。”

楚碧岸見雲相憶心在推斷,旁情卻松懈,一伸手,夾搶過她手裏的甜糕,放回盤中。

“俗語有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妹妹你呢,聰明,但不失甜糕便難守百味。龔羨之最多就是只養虎為患的虎,與此虎謀皮之人,那可是真的想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雲相憶眉頭微蹙,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題。她在專心思考一事時,容易對別的情況不管不顧,從而顧此失彼,比如那即将入口的甜糕。

她收收神,繼續聽楚碧岸說。

“所以,暗中自有兩虎相較,都愁在各困其籠,不得施展。而這籠,就由咱們來解,無論是真相還是放虎歸山尋虎鬥,到時就如棋盤之上,一子雙響,都有動靜。我們只需提高警惕,以逸待勞。”

“棋勢之喻也在其中?龔羨之話裏話外狂推矛頭,又似敢怒不敢言,還真是一副困相,他為何不能直言不諱,道出真相,咬出那人呢......”雲相憶雖信息不足,但也通過他們的對話推出了關竅,慕容狂的仇家,或許真的就是岳徽國皇庭寶座上那位。

‘謀害肱骨忠良,國祚安祥?’她想。

“楚少莊主說這局棋中有黑白二子,龔羨之和另外一位,他們都想給我顏色,為己所用。”慕容狂接言道。

“正是,既然雙方都想當你做棋子,那你便不做棋子,而做那棋中勢。

棋子為用,顯而易見,棋勢嘛,唯有棋中人才會看中,一旦勢起,寸土必争。龔府已被你虛占了大片方寸,棋勢已成,不日便會有消息了。到時,無論這消息由誰率先發出,謹記,無一人可信,亦要兩者同信。

天地之道,執中守一,你即是方寸,靜待棋銷自亡。”

“此理我懂,可是等到他們行銷俱滅,我也許看不到。”慕容狂悵然道。

“我知道,取舍全在你,我聽你的。”楚碧岸将茶湯搖出了酒水義氣,和月飲下。

‘小局在人,大局在天,何必算盡。’他暗想。

雲相憶将茶湯浮沫吹破,迎進他的杯中月。

“哥哥,他們落子落勢,你落什麽?”言音未停,雲相憶就将桌子中心的玉刻棋盤立提手中。

她已自問自解。

楚碧岸看她手中答案笑道:“我落的,正是棋盤。”

哐當一聲,棋盤撞地稀碎,毫不吝惜。“若是這樣呢?”雲相憶再出一問。

楚碧岸配合着,運息化盡盞中黑白子,如若蒙前赤子,反問道:“妹妹覺得呢?”

雲相憶拍桌應道:“捅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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