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桑淮枝很小心地保存了那只蝴蝶标本，他想起桑靈拿着那只蝴蝶時，注視着他的目光，覺得自己大概，也是喜歡這種蝴蝶的吧？不然為什麽看到它的時候，面上就會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被稱為“微笑”的表情。可是桑淮枝也不太确定，因為他看到一本書裏說：“當一個人足夠喜愛某樣事物的時候，那種事物就會出現在他的夢裏。”
但是桑淮枝一次也沒夢見過那只閃亮的藍色蝴蝶。
那麽，哥哥會夢見嗎？或者，哥哥也會出現在誰的夢裏嗎？
桑淮枝在翻閱過各式各類的書籍後，別的不知道，但在過去的時代，像哥哥一樣的人一定是備受人類喜愛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溫柔體貼的性格再加上無與倫比的聰明大腦，畢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年紀輕輕就造出像自己一樣的完美仿生人的！桑淮枝确信。
那麽，雖然沒有戀愛與婚姻經歷，但是否有這樣一個人讓哥哥有過戀愛與結婚的想法呢？
“嗯……淮枝吧？”桑靈現在已經不會因桑淮枝向他提問而詫異了，但他仍然認真思考桑淮枝提出的每一個問題：“如果是組建一個家庭，互相了解，擁有彼此的喜愛，共同生活。那對我而言只有淮枝了吧？”
“不對啦！哥哥沒注意題目！”桑淮枝直直地望着桑靈：“不一樣的，哥哥是創造我的人，我是哥哥的所屬物，被哥哥喜愛，我喜愛哥哥，這個是自我誕生起就有的，不一樣啦！”
“是嗎？”
“是的啊，書上說的，我問的那種喜愛的前提是某種驟然而生的情感，在見不到對方的時候會産生名為‘思念’的情緒，進行想念對方的行為。”桑淮枝低頭翻那本厚重的書，想把原文找給桑靈看。
而當他擡起頭時：“欸，哥哥，為什麽你耳朵紅紅的？”
桑靈因病入膏肓而蒼白的臉上難得浮起一層緋紅，像燒起的紅霞，一直燒到耳廓。
“別管。去找儲存條啦……咳咳咳”桑靈捂着臉把桑淮枝趕走，确認哥哥沒有大礙的桑淮枝不明所以地被趕走繼續去翻失蹤的儲存條。
……
可惜，桑靈最後還是沒能再看一次那盤舊時的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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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把肺部咳出來的劇烈的咳嗽聲從高塔的換氣系統裏被帶出去，成為風雪交響樂中的一個音符。這座高塔的生态系統可以維持一個健康的普通人活到壽終正寝，可是救不了一個因為環境惡化導致基因改變器官衰竭的科學家。
桑淮枝學了所有他能學到的醫學知識和養護知識，專業程度甚至超過舊時代最先進的醫療機器，但這些在面對桑靈日益下降的健康狀态時，都無濟于事。
桑靈早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曾希望桑淮枝懂得什麽是情感，知道有這樣一個人曾用自己最熾熱的愛意，來愛着這樣一個冰冷的事物。可現在當他真正看見希望的時候，他又陷入猶豫與糾結之中，桑淮枝往後的生命孤單寂寥，自己離去以後，桑淮枝又該用什麽聊以慰藉？
桑淮枝不知道桑靈的愁緒，他只是單純因難得哥哥看上去很有精神而開心，平時的哥哥那麽蒼白單薄，像一片輕飄的紙，總讓人想起那只脆弱的标本。
那一天是難得的好天氣，風雪短暫的停了，烏雲四散，天光敞亮。
桑靈把所有的織物都翻出來洗洗烘幹，自己和桑淮枝換上了先前他健康時親手縫制的衣服。
他還打開了那扇小小的窗，讓桑淮枝去捕一條魚，笑着說要檢驗弟弟現在煎魚的手藝怎麽樣。
桑淮枝很聽話，一直很聽話。
只是這次，趕回家的不止有他，還有同樣歸來的暴風雪，大過以往的每一場。
桑淮枝帶着滿頭白雪回到塔裏，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塔裏那麽冷，而且安靜得好像可以聽見外面呼嘯的風聲。
“哥——是不是供暖系統出問題了？你蓋好被子，我去看看修一下。”
他一邊喊，一邊順着樓梯上去找他哥哥。
“哥你怎麽不應…我……”
桑淮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覺自己有個程序可能凍卡住了，不過他已經找到室內寒冷的原因了，也不用去修什麽供暖系統了。
寒風夾雜着冰雪從那扇小小的窗裏灌進來，桑靈坐在窗邊靠着，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他要在茫茫雪地裏尋找一個小黑點，那是他喜愛的人，他在等他親愛的淮枝回家，等到淮枝上樓時他要對他笑，說一聲：“淮枝歡迎回家，辛苦啦。”
唯獨不同的是，這次白雪落了他滿頭，一直落在他的肩上，桑靈沒能在風雪來時起身關上窗，也沒能回頭對桑淮枝笑着說話。
桑淮枝默默關上窗，拂去兩人身上的雪，把自己的體溫調高，努力縮起身體，試圖蜷進哥哥懷裏。桑靈說過的，要把水汽烘幹，要保持溫暖，不然就會感冒。
可是為什麽不暖啊？為什麽？像是那次摸到的蝴蝶标本，那麽冰冷，那樣堅硬。
因為太過脆弱，更加要好好保護。
桑淮枝找出一個老舊休眠艙，他改造了一下，就算哪一天自己體內的機械再無法轉動，桑靈仍然只會像睡着了一樣，躺在裏面。
或許應該把那只蝴蝶标本一起放進去。
在某次午睡醒來後，桑淮枝回想着夢中那片藍色的翅膀。起身時卻不小心被搖椅扶手上一塊腐朽的鋼釘劃破了仿真皮膚。
皮膚的下面，他的手腕上，有一枚小小的熒藍色按鈕。
桑淮枝頓了頓，按了那枚按鈕。
一只栩栩如生的虛拟蝴蝶出現在他的指尖。
漂亮的藍閃蝶扇動翅膀，繞着他飛舞，最後在他的指尖化作數據碎片。
叢林裏的蝴蝶在千百年前扇動了翅膀，飓風在千百年後如約而至。
桑淮枝的眼前變得模糊，伸手只碰到一片濕潤，那是止不住下落的淚珠。
蝴蝶飛進了他的夢裏。
遲來的愛意與思念還是來到了那顆機械的心髒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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