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對于副本老手來說,死人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整個柳家鎮、柳宅他們都趟遍了,全副本的玩家應該都在這個屋子裏,系統說有玩家暴斃,可屋子裏沒一個玩家倒下。

烏望被李迩戳了一下:“哈哥,全靠你了。聞一聞,這屋子裏有不是人的東西嗎?”

“嗚!”烏望矜持起身,在所有人腿邊聞了一圈,一無所獲。

“都是活人?奇怪……”李迩納悶地看着門外琢磨,“難道,有玩家出了柳家鎮,正在曠野裏活動?”

反正肯定不在柳宅。

這宅子也沒有很大,他們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一路翻找過來怎麽也該發現了。

“也可能在柳家鎮。”扶光語氣自然地融入讨論,“這個宅子,我們是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翻找過來的。但在柳家鎮,我們只進了店鋪,并未進鎮民的家門。”

原本他還想找鎮長問問花神祭祀相關的事宜,為了能盯烏望的梢,也沒有去。

他習慣性地擡手碰了下衣袖中的鎖鏈,思索着等出了柳宅,就得去鎮長家拜訪一下。才醞釀出要問哪幾個問題,腿腹忽地一溫。

“……?”扶光微微垂下視線,看見某條難搞的狗正湊在他身邊,嗅炸.彈似的一通檢查,幾秒後轉過頭去,沖着小桃汪了一聲。

小桃臉上的不信任頓時消去:“你說的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這群人為什麽要躲着我們,明明系統都已經公告了,這個本難度系數很高,最好一起合作。”

扶光的眉梢高高挑起,幾秒後沖着烏望微微傾身:“你能嗅出我是不是在說謊?”

一旁欲言又止的顏洄霎時閉上嘴,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扶光前輩又在為難狗狗。

烏望十分不喜歡這種被人居高臨下注視的感覺,兇巴巴地嗷了一嗓子,起身往邊上走。

還沒幾步,那個煩人的兩腳獸就又擋了過來:“既然你能嗅得出來,為什麽不告訴他們,我方才說的十萬萬條人命是不是在說謊?”

扶光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是輕描淡寫。但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動作,屋內氣氛驟然凝滞。

傑克頭大地打圓場:“咱們要不還是先過副本?有什麽事,等到安全以後再說不好嘛。”

扶光看似好講話地應了,下一秒就看着烏望溫聲跟了一句:“當然要過副本。我還等着見你那位藏在副本裏的主人呢。”

“……”低低的威脅聲從烏望的喉腔裏滾出來。

它充滿敵意地盯視着扶光,聽見這人又狀似閑聊地冒了句:“你說,當年你的主人和我見面,為何要戴面具?長得醜?還是很有名,不想被人認出來?還是……”

後續的話藏在意味深長的沉默裏。

扶光向後一靠,做出“我閉嘴,你們繼續”的姿态,只将那根光弦繞在指尖閑閑地把玩。

幾秒的安靜後,現場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下來。

大家趕緊繼續埋頭翻找,烏望還沒趴回原地,天海幫忽然有人嘀咕了一句:“剛剛死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狗主人吧?”

“——”

鮮血在月色下乍然迸濺,頭顱落地時砸出悚人的重拍。

“……”李聞下意識地閉了下眼,被手下的鮮血澆了一頭一臉。

扶光依舊閑靠在月下,輕輕伸出手,像接一片柔軟的花瓣一樣接過那根砍了人頭也依舊不染鮮血的光弦:“真晦氣。”

他實打實地皺了下眉:“那個人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找誰讨回那一萬萬條人命?”

“……”烏望看着緊閉雙眼的李聞,都要敬佩這個兩腳獸了。作為首領被這麽三番四次的挑釁,這人居然只是攥緊拳頭繃住身體,下一秒又陰沉着臉回過頭,繼續翻找線索。

他那些手下倒是沉不住氣,但剛紅着眼想豁出命做些什麽,李聞低喝了一聲:“都他媽冷靜點!誰也不許找死。先活着,才有機會回去。”

回家!回家!

這個詞在李聞頭上懸着,壓着他吞下所有怒火仇恨,繼續翻找着主屋內的櫥櫃抽屜。

一旁的傑克木着臉看扶光沖他伸了下手,像是在說“給你送的新鮮材料,不謝”:“……顏洄。”

他扭過頭看自己的舊友,使勁拿真正溫柔似水的顏家公子洗滌自己的心靈,幾度想問我以前瘋起來難道也是這麽個鬼樣,最後還是頗有自知之明地把話咽了回去:“……你剛剛是不是一直想說什麽?你想說啥?”

聊點啥都比現在好!

顏洄微蹙着眉收回看着頭顱的目光:“我想問,大家都是因為什麽進本的?”

這個問題問得很沒頭沒腦,烏望舔了幾下炸亂的毛毛,好奇地歪過頭看顏洄。

傑克感覺這話題比剛剛那些都平和多了,很适合他這種決定金盆洗手的老人:“我就是随機進的啊,你知道逐夜者對背叛者一向不留情面,佚名都沒派傀儡,直接本尊上陣追殺我!我扛不住,就用懷表随機了個副本進來了。”

小桃也有意緩解一下氣氛:“我和老大都是陪哈哥找他主人,所以進的這個本。”

顏洄沒指望扶光和天海幫的人也乖乖答話,直接接道:“我是聽到一些風聲,說這個本裏藏着一個非常強大的道具,導致這個本的難度一升再升。”

他頓了下:“而且,這個道具的力量足以送人離開孤舟游戲。”

“……”房間內一片安靜。

李迩皺着臉低聲咕哝了句:“我怎麽沒查到這風聲?”

顏洄平靜地看向李聞:“我猜,天海幫來這個本,應該也是為同樣的目的吧?”

“畢竟這個本淪為黑塔世界,并且幾輪開放都沒有人活着出來,這類情報都是被系統放在明面上的。”

“李先生這麽沉得住氣的人,如果沒有足夠大的利益,不會輕易帶着兄弟赴險。”

李聞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即便你猜得沒錯,那又如何?”

“不如何。”顏洄搖搖頭,“只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得提醒大家。這個本的最終獎勵很可能和這個道具挂鈎。不論大家有沒有心争這個貢獻率的第一,總要知情,才算是公……”

後面那個“平”字飄了出去。

顏洄的目光看着窗外,幾秒後指了一下:“那是什麽?”

衆人齊齊向着窗邊聚攏,烏望蹿得最快。

它身手比這些人類矯健多了,幾下竄上窗臺,毛茸茸的身體差點把窗戶堵得嚴絲合縫。

窗外夜霧濃重。

烏望探頭沒幾秒,就沒耐心地直接躍出窗臺,順着朦胧的火光靠近幾步,越過柳宅外圍的鐵欄杆,瞧見一個穿着布衣的婦人。

她也長着一張和柳宅諸人一模一樣的臉,細彎眉,柳鳳眼。

此時正跪倒在地,面前放着兩根香燭,雙手合掌,沖着柳宅不停跪拜。

夜風将她哽咽的低語送入耳中:

“……是我有罪,養了這麽個禽獸不如的兒子!”

“老爺,夫人!懲罰我吧,那逆子即便被絞死也贖不清這份罪,懲罰我吧!是我教出了這麽個豬狗不如的混賬東西!”

“我該死……我該死……對……我該死……”

那個婦人反複念叨了幾遍,忽然伸手從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料,起身挂上柳宅外的松樹。

“——等等!”顏洄下意識地将手伸過鐵欄杆,想救下那個婦人,可手剛挨着對方,就直接穿了過去。

婦人依舊在挂繩,搬石頭,人踩上去,踢石自絕。

烏望仰着頭,幽藍色的眼中映出婦人掙紮痛苦的樣子,沒過幾秒,被一雙溫厚踏實的手蒙上。

烏望的爪子動了一下,本想擡爪撓開,忽地又不動了。

它聽見顏洄溫和中藏着失落的聲音低聲哄它:“這不是你該看的東西。罷了……這婦人穿着打扮和床下的石雕一樣,應當是周管事吧?”

“未必,”李迩理智地說,“這柳宅的人全長一個樣,換了衣服誰知道是男是女?除非還有其他确鑿的證據。”

扶光指尖逗着那根萦萦繞繞的光弦:“這人的确是周母。”

“還記得那本恩賜冊嗎?上面有個西洋制式的手镯,照着夫人的手腕打的,給周母戴卻細了。”

“周母感念恩情,不合身還是硬戴着,幾年下來,手腕處留着一個常人沒有的勒痕。”

樹上的夫人低垂着頭,已經沒了活氣。烏望在顏洄的手掌後探頭探腦,果然瞅見婦人的手腕處留着一道明顯的痕跡。

顏洄松開烏望,猶豫着看向婦人的方向,像是想将人放下來,留點體面。

但婦人的影子在顏洄翻出圍欄前就消隐無蹤了,只剩下地上那兩根香燭,嗤的一聲齊齊熄滅。

李迩思忖着看周管事消失的方向:“那……她如果是真的,是不是能算是證明周瑾勾結玄燈匪的确鑿證據?”

月色中,李迩忽覺有什麽銀色的東西一反光,閃了下他的眼睛。

他倏然回首,精準地瞄見他老爹正藏在幫衆身後,手已經打開了懷表,準備填報答案。

李迩神色霎時一厲,反手搭起背在身後的小提琴,架起弓弦剛要拉下,被小桃壓了下肩膀。

他動作一頓,右手仍是重重拉下。

“呃——”

李聞拿着懷表的手臂霎時炸成一蓬晶亮的齑粉,整個人跪倒在地。

天海幫衆勃然變色,怒瞪向李迩:“少主!人總得有個底線,你——”

“行了,別老生常談,老屁再放。”李迩收起琴弓,話說得很粗俗,和他身上的高雅禮服半點不搭。

他就是這樣的人,穿着高定也是個暴徒,打小浸淫出來的性格,改不掉:

“別他媽跟我說孝道忠義那一套,老子不吃這狗屁PUA。他李聞害死多少人命,我沒直接取他狗命,已經是看在父子孝道,法制法規那一套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眼神黑沉沉地看向李聞:“你也幸虧是在這時候碰見我。如果再早些年,在我還沒碰見小桃,四處搜集你的資料想親手殺死你的時候,你連這個柳宅都沒法活着見到。”

他轉了下琴弓,伸手摸出自己的懷表,當着李聞的面調出回答的界面——

時間在這一刻驟然停滞。

陰寒的風,流動的霧,反着銀光的表鏈……

一切都靜止,懸停在空中。

光弦勾勒出風的軌跡,飛回扶光的指尖。

烏望警惕地站起身,從圍觀狀态切換成備戰狀态。

“先別急着兇,我可是誠心想和你做一筆良心交易的。”

扶光把玩指尖的光弦,在烏望面前輕輕蹲下:“我知道你能聽得懂,也知道你懶得聽我說話。不過你在意的同伴眼看着就要送死了,應該值得你浪費幾分鐘,聽我說完這筆交易吧?”

扶光的嗓音的确好聽,溫潤起來像溪流潺潺,笑起來像花間攜着蜜的蝴蝶。但當這份好聽裹挾着威脅時,就沒那麽讓人有心情欣賞了:

“周瑾不是正确的答案。我在周管事的屋裏就蔔算過一回。”

“李迩不知我蔔算之術的靈驗,但你的主人親眼見過,你應當也曾聽他說過。”

“我向你保證,李迩一旦将這個名字輸入,就會像上一位玩家那樣,暴斃而亡。”

烏望越聽越警惕,引擎似的咆哮聲剛要從喉嚨裏滾出來,就見扶光忽然起身,從一旁摸來一只肉罐頭,包裝和傑克投喂它的一模一樣。

原先帶着威脅的壓迫感撤去,扶光重新蹲下,神色裏帶着幾分玩笑沖它晃了晃肉罐頭:“我可以幫你阻止他輸入這個名字。唯一想要的回報……是你替我勸說你的主人,将他盜走的東西完好無損的還給我。”

扶光微微挑眉:“這個交易,應該不過分吧?答應我,這個肉罐頭也是你的。”

“……?”烏望狐疑地瞅着态度莫名大變的兩腳獸,不知道這人又在琢磨什麽鬼主意。

但是有肉不吃是傻瓜,烏望想也不想地一爪踩上——等等等等,還是不能這麽掉以輕心。

扶光垂頭看着眼巴巴瞅肉罐頭的哈士奇,喉間溢出一聲模糊的笑,聽不出情緒:“還是防備我?沒必要。”

“鎖鏈攔着,我殺不了你。你的主人就在這個本裏,我也沒必要趁着碰你的時機将你單獨擄走。”

他甚至服務到位地揭開了手裏的肉罐頭,托到烏望面前:“就只是一個單純的交易,別想太多。想太多,可不是一條狗該做的事。”

銀發刁民甚煩,但肉罐頭好香。

烏望吞咽了好幾下口水,終于一爪踩上扶光的手,一嘴怼進罐頭中。

時間在這一刻恢複流動。

金弦霎時繞過烏望的足踝,又繞過扶光的手腕。

奮力炫飯時,烏望聽見扶光帶着笑在他頭頂輕輕道:“交易成立。”

“?”耳尖甩了甩,烏望銜着被它舔得差不多的罐頭仰起頭,試圖倒出最後一點肉渣。

一旁接連傳來小桃和李迩的倒吸氣聲:

“哈哥??”

“幻覺嗎?我好像看到卡西踩着扶光的手在吃罐頭?”

李迩用力閉了閉眼,定定神,再次看向烏望和扶光,面露疑惑,連輸入回答都忘了。

然而被他看的兩位祖宗,哪一個都不在意外人的視線。

扶光好脾氣地任烏望在他手上踩出一串爪印,耐心地等着烏望吃完。

直到烏望收回爪子,他才垂下視線,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掌心的梅花印,重新微笑着擡起頭:“不是幻覺。”

扶光站起身:“周瑾不是正确的回答。如果不想送命的話,還是別急着打你父親的臉了。”

“?”李迩現在更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在幻境裏,“我剛剛……斷片兒了?怎麽你們的關系突然就好上了?”

傑克嘴唇不動地小聲逼逼:“哈哥只是和肉罐頭關系好上吧……”

烏望興高采烈地沖傑克汪了一聲。

扶光依舊只是溫笑晏晏,并不在意被人拆臺:“還記得周瑾脖子上的勒痕嗎?”

“記得,怎麽了?”小桃皺起眉頭,“喉結兩邊有掙紮留下的指痕,他是被人從背後勒死的,應該沒錯。”

李迩緊跟着嘶了一聲:“那人用的力氣還挺大,周瑾的脖子都拗斷了。”

“……”扶光向李迩投以微笑的注目。

這表情烏望已經很熟悉了,甚至還會擺出相同的眼神,向李迩投以嚴肅的注視。

“……”李迩服了,他居然覺得這倆的模仿秀表演得還挺成功,“怎麽,我哪裏說錯了?柳夫人攻擊周瑾一直都是掏心挖肺,可沒碰周瑾的脖子。周瑾倒下時脖頸彎折,應該是他死時就折了吧?”

“……”扶光盯着李迩看了會,微微閉眼。

片刻後指尖微擡,金弦倏然飛起,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小吊人的輪廓,懸空搖擺。

扶光伸手推了推那個小吊人,諄諄引導的神态很像幼教老師在給幼稚園兒童上課:“可一個人如果是被人從背後勒死的……再次被吊起時,怎麽會是垂着頭的呢?”

烏望跟着肅然:“汪嗚。”

“……”一群文盲露出茫然的神情。

只有傑克這個時常和屍體打交道的人輕啧了一下嘴:“當時我看着被吊起來的周瑾還納悶呢,他脖子都被人勒折了,應該是頸後骨折損,頭往上仰才對,為什麽被吊起來後卻是低垂着頭的?”

“像這種垂着頭的情況,應該是頸骨後折損,多半是上吊導致的。”

“……上吊?誰?周瑾?”

李迩着實是聽困惑了,“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上吊?別忘了周管事屋子的後窗上還留着周瑾的腳印呢,這肯定是他逃跑時留下的吧?指不定是和玄燈匪分贓不均,反被殺害。不然……也沒別的情景需要他出親媽的房間,還得翻後窗?”

“……”扶光再次微笑着閉了下眼睛。

烏望模仿得兢兢業業,跟着扶光一道閉眼,像站着打了個毛絨絨的盹。

哈哥很可愛,但是扶光的表情就很嘲諷。

不知道為什麽,李迩感覺扶光這表情像是在說朽木不可雕。

扶光嘆息着睜開眼睛:“剛剛在這棵松樹下發生了什麽,還記得嗎?”

李迩:“記——”

平地裏忽地刮來一陣陰風。

森涼的寒意浸入骨髓,烏望也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确認這不是普通冷氣的武力攻擊,應該是鬼氣的魔法穿透傷害。

“誰進了……我的卧房?”

沙啞的聲音從主屋的方向傳來,透着狠勁兒:“我就知道……不該相信外人……來人!給我搜!有外人進了……本老爺的卧房,進了柳宅!”

“嘻嘻!”

衆人的左右兩側忽然冒出兩個笑嘻嘻的男童子,頂着一模一樣細吊的眼睛撲過來:“抓到了,老爺!”

李迩:“——草!”

圍欄外驟然滾起濃濃黑煙,斷絕了他們翻欄而出的生路。

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重新翻回主屋,或者破釜沉舟,直接和鬼老爺硬剛。

在場衆人屏息半秒,面面相觑。在默契達成前,先聽見一聲興奮的犬吠:“嗷嗚——”

烏望已經飛撲出去了。

它甚至撲的不是兩邊圍上來的男童子,而是躍過後窗,直撲站在主屋內的柳老爺。

死都沒想到自己擺開架式發出恐吓,換來的不是驚慌逃竄,而是泰狗壓頂的柳老爺:“???”

——狼在獵捕食物時,攻擊一向是致命且果決的。

扶光越過窗臺看向裏間,恰好迎對上烏望銜咬着柳老爺的脖頸緩緩擡頭,向着窗外望來的幽藍色眼眸。

夜色濃稠,屋內一片晦暗。

暗得人幾乎什麽也看不見,唯有那雙幽藍色的眸子,像平靜躍動的火光,穿透了所有的黑夜與迷霧,冷冷地注視着世人。

那不像是一雙狗的眼睛,像是深淵。

它可以在平日裏用各種撒嬌打滾、慢不着調慢慢消磨人類的警戒心。

也可以在這叼銜着獵物脖頸,渾身浴血的一瞥中,令人倏然記起,它的身體裏還流淌着來自西伯利亞狼族的血脈。

扶光的目光不受控地停留在那雙磷藍色的眼眸上,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一次抛開了一切僞裝的示威。

沒有裝傻充愣,沒有無厘頭的鬧劇。

它潛行在黑夜中,凝視着他,睥睨着他,披着黑暗為它織就的冠冕與華袍,以與他同樣居高臨下的姿态,回應他一直以來的諸多挑釁。

與孤狼無異的咆哮聲從烏望的喉嚨中低低地滾出,扶光毫不避諱地與它直視。

不知過去多久,蜜金色的眼底漾出一片冰冷中夾帶着興致盎然的笑意:“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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