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誰也不知道扶光這句“有趣”到底趣在哪裏,傑克于躲閃間扯着嗓子叫:“能不能別對望了!來搭把手啊兩位大佬!!”

烏望微微擡首,目光越過窗臺,看見整個柳宅的“人”似乎都湧來了。

穿着灑掃衣服的、做丫鬟打扮的……擠成一片湧動的“人”海。

所有人都頂着一模一樣的細吊眼,逼向包圍圈內的活人。

混戰之中,小桃一腳踹開向他撲來的老妪,右手一轉血刃,反手深紮進身後男童子的頭顱。

“嗤——”

血漿迸裂。

紅的白的流得滿臉都是,可白衣書童依舊在幹嚎:“老爺——他打人!他拿刀子捅我腦袋!不行不行,我不能吃虧,我要紮回去!”

他嘴上哭着,臉上笑着,緊盯小桃放完狠話,身影卻倏然一下飄遠了。

下一瞬,出現在天海幫的人群中央:“你們……誰是老大?”

白衣書童的眼珠在細長上吊的眼眶中滾了一下,帶着顯而易見的不懷好意。

他的目光在每一張臉上滾了一圈,忽然直勾勾地看向李聞:“就是你吧?最大的那只老鼠……嘻嘻,這次是我贏啦!”

“……”李聞面色不變,向後撤了一步。

“嘭!”

一團濃綠的煙霧在人群中遽然爆開,帶起一陣劇烈的嗆咳聲。

“……!”不遠處的李迩瞳孔驟縮,“都閃開!別沾那霧氣!那東西有毒!”

一直看着窗外的烏望忽地動了。

它像條影子般飛掠過窗,與扶光擦肩而過時,後爪精準地一踏扶光的肩膀,再度借力躍出,一口叼住幾乎退進濃霧裏的顏洄的衣領,差點将人帶得栽倒在地:“嗚!”

被動當了把墊腳石的扶光:“……?”

“诶……!”顏洄被這股沖勁帶得踉跄幾下才站穩身體,匆匆反手擡傘,招架住從背後劈來的兩柄菜刀,“多謝哈哥,不過我并不怕毒——”

“不怕你媽!”李迩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比之前和李聞對峙時還要暴怒。

他長腿一撩狠狠踹開撲來的黃衣童子,轉身赤着眼扣着顏洄的咽喉直撞上窗臺:“知道上瘾是什麽滋味兒嗎?嗯?!等你涕泗橫流,趴在地上像條狗一樣向人乞憐的時候,你就知道怕不怕了!”

烏望差點被李迩的動作掀翻出去,身體一扭踩着顏洄的後背躍回窗內。

屈腿落地時,恰好聽見扶光在窗外語帶危險地開口:“這描述,聽起來不像是毒,倒像是大煙。”

李迩狠啐了一口:“比大煙狠多了!這可是技能,比現實裏制藥更狠,你看看那些在地上打滾的鬼——”

有那麽一瞬,李迩思考起了自己有沒有必要遵守遵紀守法、不殺人的底線。

李聞這幫子混賬的罪行罄竹難書,他甚至覺得面對這夥人還談法律,簡直就他媽的是笑話,是假矯情。

他攥着琴弓的手咯吱收攏,指甲在掌心摳出深痕,有那麽一秒,琴弓幾乎要搭上琴身。

亡魂的絮語忽而湧起,灰色的濃霧從他腳邊蹒跚而過。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道微胖的人影大叫着被一只骷髅手拖曳到李迩腳邊,一根烏黑的法杖高高舉起,重重砸下,杖尾狠狠貫穿腳邊人的腦袋。

“……”李迩瞳孔微擴,緩緩擡頭。

傑克面帶嫌惡地拔起自己的法杖,甩甩尾端的髒污,又擡起頭笑嘻嘻地看着李迩:“甭做什麽心理掙紮了,我知道你想着有朝一日如果能回家,希望手上幹幹淨淨的。”

“哥幫你動手。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呢,也不止這一兩個,血早洗不幹淨了。”

先前的左躲右閃,捉襟見肘,顯然只是傑克又在玩扮豬吃老虎那一套。

這會兒他直接硬頂着刀劈斧砍,身體被砍得不成人形,他又一點兒都不在意了。

傑克拿着法杖往天海幫的方向掄了一圈,滿臉闊氣:“說吧!還有誰的技能是造毒的?哥正好缺人手。”

回應他的是一聲婉轉的戲腔:

“當日向西廂月底黃……”

一抹水粉色的身影揉進人群,頃刻間就掏出了兩顆心髒。

被柳夫人挑中的倒黴蛋仰面倒地。

遠遠的,又蹦來踩着小紅鞋的林自在,還有攥着戒尺的林賬房:“不成規矩……不成規矩!”

“……”傑克慢慢低下頭,看看自己空蕩蕩的胸腔,又看看已經飄走的柳夫人,表情從茫然切換到震驚,再切換到手忙腳亂:“不是——姐姐!不要掏我原配的器官啊,我還沒打算換個心髒!”

他這一嗓子仿佛拉開了某種無形的序幕,現場再度陷入一片混戰。

烏望端坐在屋內,絲毫沒有出去的意思。

還沒閑下來幾秒鐘,就見扶光傾身搭上窗臺,饒有興致地看着它:“你怎麽不出去幫忙?”

烏望回以看睿智的眼神,蓬松的大尾巴一甩,霎時将重新掙紮着起身的柳老爺拍飛出去,狠狠砸在側牆上。

這一次的重擊比上一回的銜咬更狠。柳老爺還沒滑落在地,頭顱就已經和身體毫無默契地分頭行動。

腦袋骨碌碌滾到烏望身邊時,烏望一爪按上柳老爺的頭頂,沖着扶光陰恻恻地咧了一下森白的獠牙。

它蹲在房間裏是為了鎮壓柳老爺,某個銀發兩腳獸閑靠在窗外又是在劃什麽水?

這話烏望沒說出口,扶光卻莫名地從烏望的眼神中領會到這條狗無言的暗示。

喉中忍不住溢出一聲輕笑,扶光不輕不重地叩了下窗臺,轉身投入戰場:“你不裝的樣子看起來倒是順眼多了。”

烏望:“……”

你倒是一直很裝。

小桃和周末都說你多少回了。

身後傳來柳老爺搖晃着起身的聲音。

烏望收回視線,一踩爪下的頭顱,擰身撲向再度起身的柳老爺。森銳的牙一口咬住柳老爺的側腰,将人狠狠掀掼在地面。

那顆單獨行動的頭顱骨碌碌地滾過來,被烏望一尾巴摁住,又靈活地掀了個個兒。

忽然頭頂抵着地面的腦袋:“??”

從未見過尾巴如此之靈活的狗子!

它瘋狂晃動,晃得那截斷口越發顯眼,引得烏望不耐的目光頓了幾秒。

窗外有人喊出了和它一樣的發現:“等等!這些鬼怎麽好像都是被砍過頭的樣子?你們扯一下他們的衣領看看!是不是有縫合線?”

烏望歪過頭斟酌須臾,叼着柳老爺的身軀躍上窗臺。借着狹窄的窗口,把算得上高個子的柳老爺橫卡了個結結實實,理直氣壯地踩着人往外看。

比起開始到處抓鬼扯領子的小桃他們,烏丸先注意到的反而是天海幫。

這群人也不知道是吝啬,還是手頭拮據,居然一個保命的道具都沒拿出來,光憑着技能和鬼潮硬碰硬。

他們聚在一起,站得很緊湊,将李聞團團包圍在中間。因為配合默契,居然撐到現在也沒怎麽減員。

真要說起來,讓天海幫減員最嚴重的反倒是某些玩家們……

烏望盯着包圍圈中央的李聞看了片刻,收回視線。再看李迩,已經在喊完“扯領子”後身先士卒,一把按住其中一個——

“呃,不好意思,你們都長着一張臉,我差點沒看出來你是女鬼。”

李迩趕緊把手裏的丫鬟鬼丢開,費勁巴拉地和小桃一道壓住黃衣書童:“別動!看一眼你的脖子而已,幹什麽掙紮得這麽厲害?”

灰霧滾滾湧過地面,替李迩他們禁锢住黃衣書童的雙足。

小桃一把撕開書童的衣領:“切口平滑整齊,邊緣有縫合的痕跡。嘶……”

小桃看着切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灰霧入場,場面上的局勢一下變得可控起來。

柳夫人被扶光的光弦困住,林氏父女在顏洄的橙火逼迫下瑟瑟縮縮抱在一起。剩餘那些的小喽啰被傑克用灰霧困在原地,只能徒勞地揮舞手臂鬼吼鬼叫。

烏望舔了下唇線,無視柳老爺嗚嗚的掙紮,就地……就鬼趴卧下。還沒閑幾秒,就有人晃蕩到它身邊,很沒有邊界感地往窗口一靠,差點把柳老爺擠下去:“我怎麽感覺,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扶光故作思考,片刻後像是恍然:“也對,畢竟你是狗。”

烏望:“……”

它置若罔聞,不聽扶光這些屁話。眼看着小桃皺眉沒幾秒,忽然眼神一亮:“——我明白了!”

扶光繼續騷擾狗狗:“這個小桃倒是聰明。不知是不是借了技能的便利?”

烏望不鳥他,扶光也不覺得冷場,繼續溫聲閑聊:“這技能其實頗為厲害,只可惜只有A級。如果能升到S級,不知能不能看穿孤舟游戲的本質……不過,孤舟應當不會允許這樣作弊的技能存在。”

排遣完說話的欲望,扶光終于安靜下來。

烏望坐得不動如山,看着場上的小桃低聲念叨了句扶光在很早之前就特意提點過的“看破不說破”,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了。”

“柳宅的人不是死在玄燈匪劫掠,是死于砍頭。罪名是勾結玄燈匪,對嗎?”

“……”在灰霧中湧動掙紮的鬼潮霎時一僵。

下一秒,百鬼齊哭!

柳宅內也乍然滾起圍欄外的濃濃黑浪,像是凝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氣,帶着同歸于盡般的氣勢,猛撲向在場的活人。

小桃匆匆提高嗓音:“但你們是被誣告的!對嗎?”

“到最後都沒查出那個所謂‘勾結玄燈匪’的人是誰,你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害得你們滿門被斬!”

衆人都聽懵了,還能保持從容的也就似乎早就察覺不對的扶光,還有個正襟危坐的烏望。

但當烏望将視線掃向天海幫衆中時,它又瞧見另一雙不怎麽意外的眼睛,是屬于李聞的。

這個人好像從初遇到現在,就沒露出過幾回慌張的神色。哪怕是看見自己的手下被殺,聽見小桃這番沒頭沒腦的話,他依舊在人群的包圍中穩如泰山。

李迩拽拽小桃的袖子,小聲問了句“你在說什麽”,被小桃一眼瞪了回去。只能眼巴巴看着小桃放緩聲音,繼續對重新安靜下來的鬼潮哄勸道:

“你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對不對?那你們得給我們提供足夠多的線索。”

“現在的柳宅,只是一個人視角下的模樣。可林賬房既然能讓我們看見他的記憶,你們一定也有人可以。”

“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才能找到那個人——你們,想知道真相嗎?”

小小一片後牆,擠着十來個活人,百來個惡鬼。

但此時卻一片安靜,只能聽見扶光輕哼着小曲兒逗弄飛來飛去的光弦。

這曲聲頗具古韻,只是某些升降調有些奇怪。

不像是憑欄閑歌,倒像是祭祀的禮樂。

烏望聽了幾秒就默默抿上了耳朵。也不是不好聽,就是……聽起來,莫名叫它想要炸毛。

這樣僵持的安靜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久到扶光哼完最後一個音,将光弦收于掌心,鬼潮終于動了。

他們放下了一直舉着的手,沉默地看着小桃,褪去了一身兇惡相,像一群罪名加身,負枷累累的囚徒,渴求又不敢渴求一個久未等到的真相。

烏望忽然被一縷細光刺了下眼睛。下意識閉眼躲避時……天光乍破。

籠罩在柳宅之上的濃濃夜色被驟然撕裂,旭日的熹光從東方照來。

柳夫人和林賬房不約而同指向前院的方向,沒了兇性後,終于能從他們一模一樣的臉上,依稀看出他們原本的溫柔和沉穩:“在那裏……去那裏……”

陽光鋪滿柳宅的瞬間,所有的鬼都消融不見。只剩下活人們驚疑不定地杵在原地左右張望,大部分人還弄不清這是什麽情況。

李迩眼看着小桃舉步要走,連忙長腿一邁跟上去,像條藏着一萬個為什麽的小……大尾巴:“怎麽回事??怎麽柳家就不是被土匪殺的,是被砍頭的了?那什麽‘一個人的視角’,又是什麽意思?”

這種別人已經掌控全局,自己卻屁都不知道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李迩感覺有點憋屈:“還有哈哥跟扶光的關系怎麽突然這麽好了,還能擠在同一扇窗戶裏看戲——不行,這些事都得給我交代清楚!有什麽是我不知道,但你們知道的?”

扶光輕笑着起身,幾乎和烏望同時走到小桃身邊:“我與卡西之間,是私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但前幾個問題倒是能解答,不如先往柳夫人他們指的方向走,我們在路上慢慢說?”

·

扶光說得大包大攬,好像要給李迩答疑解惑似的。但真上路了,解釋問題的還是小桃:

“……其實看到柳宅人的死狀後,應該就能意識到‘玄燈匪劫掠’的說法有問題吧?那樣平直的切口,只有正兒八經地将人摁跪在地上,才能砍得出來。根本不可能是在劫掠時砍出來的。”

烏望理所當然地再度鑽進小桃懷裏,享受它的帝王坐騎。将腦袋懶懶地搭在爪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臣子們——特指兩腳獸——替它針砭時弊,分析案情:

“确實。”李迩橫揮弓弦模拟了一下,“土匪劫掠多混亂啊,大家肯定得各自跑命吧?”

“如果被這麽橫着劈開頭顱的人就一兩個,我還能說是巧合,可能剛好角度對上了……但是柳宅上百號人啊,都是這麽死的,總不能都是巧合吧?”

傑克舉手:“為什麽不能是玄燈匪把人綁了,摁在地上,想用砍頭威脅柳家人說出錢財藏在什麽地方?”

小桃揉了下鼻梁:“因為我用技能掃描了一遍他們,他們身上沒有別的外傷,也沒有迷藥殘留。”

“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是柳宅的仆人,有土匪闖入,你會不會第一時間去抓身邊最有殺傷力的武器,反抗自保?棍棒柴刀,拿着這些武器沖着土匪招呼,土匪還那麽貼心地不反擊,只閃避,力求毫發無傷地抓住你?這邏輯怎麽都不通吧。”

顏洄逐漸明白過來:“不可能是清醒時抓的,也不可能是被藥暈抓的,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柳宅上下被抓時沒有反抗,至少沒有反抗到令抓他們的人下狠手——是官府拿人,不是土匪劫掠!”

李迩怔了幾秒,忽然靈光一現:“——對啊!這就能說通了!為什麽柳宅所有人中唯有林氏父女不同,為什麽他們身上看不出死狀!”

“——因為他們當初根本沒死于斬首啊!”

“還記得嗎?林賬房拉着小姑娘去見老爺夫人前說過,他們林家上面有人!這父女倆肯定是被抓進官府後,又被林家人撈出來了!”

傑克似懂非懂:“那自盡的周氏母子,還有周管事的忏悔又是……”

“這就要解釋另一個問題了。”

扶光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皇帝聽政似的烏望,陽光啄吻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鍍上一層細碎的浮金:“所謂的‘一個人的視角’,是什麽意思。”

烏望不是很想搭理扶光,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顏洄已經在小桃補全信息後,徹底聯系上了所有的蛛絲馬跡,此時輕聲詢問:“夜裏的柳宅,其實是周管事視角下的‘真相’,對嗎?”

“柳宅中所有人都長得一模一樣,能分辨他們的只有服飾。但有一個人不同,不光能從服飾上分辨她,她還有身上的細節特征……”

衆人不約而同地想起周管事手腕上的細痕。

小桃點頭:“柳宅事變發生的那個時代,還講究男女大防,人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雜役、老爺夫人都穿着偏古制的衣服。”

“周管事無從得知其他人身上的細節特征,只知道自己的,所以當她嘗試還原柳宅人的原貌時,也只能模拟出其他人的衣飾。”

“也是因此,我們一路翻來,在周管事屋子裏搜出的線索最多,別的屋子裏就算有文書日志,也都是些敷衍的內容,毫無價值……畢竟周管事不知道,又怎麽能模拟得出來呢?”

烏望感覺自己身下的手臂動了動,頓時不滿地伸爪一按。

本想向後指示方向,卻被哈哥踩住手臂的小桃:“……”

他麻木着臉,只能拿下巴點點主卧:“就連老爺夫人的卧室裏都只有周管事的四個石雕,我們翻半天也沒翻出半點東西。”

“因為寝卧是老爺和夫人夫妻倆的私密領域,周管事作為女子不會輕易涉足,對寝卧這裏也不熟悉……她就只想着贖罪。”

小桃想想那四尊頗有……個性的石雕,神情無語中帶着幾分無奈。

李迩摸摸下巴:“那林賬房的房間呢?線索不是挺多的?還有細節呢,那木馬翻過來一堆劃痕,最後刻的是金風的名字。”

小桃被問沉默了:“……老大,我希望你不要總在我在場的時候放棄思考。”

明明平時單獨行動調查情報時腦瓜子那麽靈光,還給紅絲絨掙下了“三大組織中情報最通達的”名聲,怎麽每次一跟他一起下本,就大腦空空,放棄思考……

“不行啊,我也想偶爾休息休息嘛。”李迩懶洋洋地說,正大光明地耍賴,“平時一個人行動無依無靠就算了,和你一起下本,還要老大親自動腦?你這個屬下怎麽當的。”

“……”小桃面無表情地盯到李迩認慫地立正站好,才繼續道,“林賬房的房間細節多,不是因為周管事知道的多,而是因為其中混入了林賬房的視角。還記得林自在敲開房門後發生什麽了嗎?”

天忽然亮了。

那一刻,他們不再處于周管家的視角中,而是被拉進了林賬房的視野中,随着林賬房回看了一段真實發生過的回憶……

所以那時候,林氏父女該說話說話,該走路走路,好像絲毫沒發覺身邊多了人,烏望他們的所言所行也影響不了這段回憶。

李迩自覺地接過小桃的話頭總結:“說得再簡單粗暴一點,大家大致可以這麽理解。”

“白天的柳宅,是林賬房視角下的柳宅。晚上的柳宅,是周管事視角中的柳宅。”

“他們會互相争奪控制權,所以即便在夜晚的柳宅,我們也能在林賬房的房間看到字條、木馬這些細節,還會忽然被卷入林賬房的視角,看見白天的柳宅。”

李迩嘆了一下,這會兒又精明起來了,好像之前那個點撥三下都未見得會開竅一下的人不是他:

“所以夜晚的柳宅,總停留在淩晨一點。”

“周管事恐怕是真覺得周瑾是當年出賣柳家的人。”

“對她而言,那一晚淩晨一點,就是一個揮之不去、永恒循環的噩夢,所以她房間的西洋鐘永遠停留在淩晨一點,事變時敲響的淩晨一點的鐘鳴,總是在她耳邊回蕩……”

他打了個響指:“還有一個更加确鑿的細節,可以肯定夜晚的柳宅——不,甚至是整個柳家鎮,都處于周管事的影響下。”

“還記得我們剛進酒樓時,掌櫃對我們說的要求嗎?”

烏望仰起頭,看見小桃明顯愣了一下,須臾後瞳孔微縮,低聲喃喃:“淩晨一點後,不可出門,不可開窗……”

“鎮子裏不可生明火……”

在李迩提及前,他還真沒記起這個:“淩晨一點是周管事的噩夢,為什麽柳家鎮也有這個規矩?”

“副本裏不讓生明火,僅有的光源不是日光就是鬼火,為什麽周管事卻能正常地點起香燭?”

那燃起的香燭,可不是過去的記憶,是切切實實留在松柏樹下,他們伸手就能碰到的實體。

小桃在心裏默念了句不愧是老大,到底還是厲害的:“難道整個柳家鎮,其實都只是周管事的一個夢?——不對,那林賬房就不會具有自我意識了。”

他低聲念叨,有點聒噪。烏望趴了一會就忍不住在支起身,從小桃懷中躍下。

爪墊剛挨着地面,餘光就見某個陰魂不散的人閑閑地湊過來,意味不明地搭了句:“你挑的隊友,倒是各個都有些能耐。”

烏望:“……”

可惜沒人的技能是驅散令,不然它高低得整幾個專門驅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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