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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須臾之間, 車隊已經陷入了苦戰。

太叔真舉着千裏鏡,牢牢捕捉着混戰之中的溫別桑。

小小的鏡片之上,只見溫別桑始終躲在承昀後面, 他就像泥鳅一樣靈活地東躲西藏, 偶爾見縫插針一般舉起小弩, 伴随着一聲炸響,便有一個襲擊者應聲倒地。

“別給他們反應時間。”太叔真道:“讓所有人都上去,殺了宮承昀,無論如何都要把溫別桑帶走。”

紅色的信號彈在天際打響,溫別桑警惕地朝那邊投去視線, 疏忽之間,林中便殺出了更多的黑衣人, 絕大部分人不顧死活地朝着承昀這邊沖了過來。

“殿下!”齊松飛身擋在他們面前, 大聲道:“您帶着公子先撤,我們斷後!”

承昀和溫別桑也均有明悟,這些人明顯是有備而來, 以有心算無心, 繼續下去只能被耗死。

他一把勾住溫別桑的腰,飛身躍出包圍之時, 又有密集的箭雨咻咻而來, 被手中的長劍打落。

承昀把溫別桑放上了馬,後者剛剛握緊馬缰, 身體便被帶着向前,下意識轉身:“宮承昀!”

承昀護在他身後,手中長劍銀光閃爍, 且戰且退,一路尾随。

在箭雨漸疏之時, 飛身躍上馬來,握緊缰繩,縱辔狂奔。

千裏鏡依舊牢牢地鎖在兩人身上,太叔真唇角微揚,道:“該我們出手了。”

狂風在耳邊呼嘯,溫別桑的背部貼着承昀的胸口,能感覺到他的心髒猛烈而迅疾地跳動。

每一下都像是要鑽出胸腔,和自己的心髒撞擊在一起。

他的心也跳的飛快,仿佛要穿過自己的背部,去見承昀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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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別桑眼睛盯着前方,因為疾馳的駿馬而不得不壓低身體。

“走那邊大路!”溫別桑伸手指向左側,馬兒繼續疾馳,直到咻地一聲,又一聲響尾箭淩空而來,砰地在他們左邊炸響,馬匹當即受驚朝右邊靠去,又是咻咻兩聲,均落在馬蹄左側。

不等承昀調整,馬匹已經被迫進入了右邊的小道。

剛一進去,承昀就沉聲道:“他是故意的。”

溫別桑道:“看箭矢的方向,他應該在左後高山,此處林木密集,必有視角盲區,再往前百尺,我們棄馬步行。”

承昀沒有異議,很快勒緊缰繩,在林蔭之中抱他下馬,一拍馬臀,使其繼續沿着小路前行,兩人則共同潛入了林木之中。

他們都清楚,這條小道繼續往前必有陷阱,雖說林中也可能會有,但山林深深,想要抓住兩個人必然需要費些功夫,至少還有一搏之機。

承昀先是抱着他朝裏面深入了一陣,溫別桑環着他的脖子,偏頭望着時而擦過耳畔的枝丫,逐漸感覺到對方喘息加重,才開口道:“休息一下,我們只要留意周圍的動靜,即便在此處與他周旋幾日也不礙事。”

承昀道:“你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了。”

“這是恰到好處的心理準備。”

溫別桑被他放下來,左右環視,道:“最壞的可能有很多,也許林中有瘴氣,我們沒被人抓住,卻自己死掉了,再或者他們提前在林中各處都安排了人,只等着将我們一擊必殺,難道他沒有想過我們兩個可能會棄馬入林嗎?”

承昀站了一陣,偏頭看向上方的樹木,緩緩道:“此處林木繁茂,可卻并不見潮濕……竟還有風?”

兩人一起望向林蔭盡頭,目光雖不能穿透巨林,可卻均有了然,溫別桑道:“因為林蔭盡頭是懸崖。他只要派人埋伏在小路盡頭,若我們騎馬前行,便會中了陷阱,若棄馬入林,他們便可甕中捉鼈。”

一炷香後,兩人來到了懸崖旁側,溫別桑朝下看了一眼,道:“你可看得清?”

“有趣。”承昀笑了一聲,溫別桑投來視線,道:“你有想法了?”

“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幼年随祖父一起打獵來過此處,而且曾經從這裏不慎跌落,自己抓着藤條挂了半日,被下方的村民所救。”

溫別桑愣住,道:“下面竟有人住?”

“你還記得廖伯當時來雷火營找我們的時候,怎麽說的嗎?”

溫別桑恍然,眼睛亮起,道:“他們當時說自己要翻山越嶺足足大半日才能到雷火營。”

承昀露出贊賞的神色,道:“這做局之人顯然對此處了解不深,你我根本無需受他鉗制,只要從此處下去,花些時間穿過村莊,翻過前面那座山,就能抵達雷火營了。”

懸崖深深,一眼看去雲遮霧繞,看不到底。

溫別桑的腳來到斷崖邊緣,低頭去看,忽然被人抓住手腕,承昀道:“小心一點。”

“他們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我們必須盡快下去。”

話雖這麽說,但他掌心卻一陣潮濕,承昀看了他平靜的表情一眼,道:“害怕?”

溫別桑并不否認,道:“不知此處藤條生長是否能抵達崖底,也不知中途是否要切換藤條,更不知藤條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若是摔死倒也罷了,萬一半死不活可如何是好。”

“若要你自己下去,自然麻煩。”承昀解下了外袍,用兩只袖子纏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拉近自己,在身後打了死結,道:“我帶你下去。”

不等溫別桑反應過來,承昀已經一把抱住了他,一腳邁出。

心髒猛地懸到了喉嚨,溫別桑條件反射地抱緊了他的脖子,雙目緊閉,渾身僵硬。

他沒有喊叫,但每一寸肌膚都瞬間繃緊,每一個毛孔也都死死閉合,每一根汗毛更是支棱的像個刺猬。

臉用力貼在承昀的肩頭。嘴唇抿到微微發白。

寒風從耳畔與身體呼嘯而過,他通身冰涼,心髒似乎也不再跳動。

大腦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在飛速墜落,什麽都聽不到了。

重新有感覺的時候,是被人重重吹了一下耳朵,溫別桑猛地睜開眼睛,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承昀。

他非常努力地不朝承昀身後看,把所有的視線都死死地集中在承昀的五官上,即便如此,但眼角依舊瞥見了對方身後朦胧的雲霧,還有身側粗糙的懸崖石壁。

承昀微微轉了下身,溫別桑感覺自己的一只腳似乎接觸到了地面,他正想站穩,又忽然一下子踩空,再次朝承昀懷裏撲了過來。

方才打滑的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株将根莖紮入山壁的橫生樹木上。

溫別桑屏住呼吸,心髒狂跳不止,一動都不敢動,他身心裏所能燃起的全部力量只凝結成了四個字:抓緊承昀。

“此處視野極佳。”承昀的聲音穿入耳膜,卻仿佛透過遙遠的地方傳來:“想不想看看下面是什麽樣子?”

溫別桑眼睛依然不敢亂看,但這個聲音依舊讓他有了活着的感覺,他收緊手臂抱緊承昀,将眼睛緊閉,低聲道:“不要。”

承昀似乎笑了一聲。

他似乎是仗着自己當年曾經有過墜崖的經歷,這會兒竟然當真半點沒有害怕的意思。

那個與自己共同震顫的心髒變得平穩有力,只餘自己一人的心跳在兀自地蜷縮,溫別桑更加用力抱緊他,小聲道:“下去。”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風聲再次灌入耳膜,溫別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落地的,他只知道雙腳落在地上的一瞬間,他便已經站立不穩。

承昀一解下他腰間的外袍,他更是毫無防備地跌坐在了地面。

有些空白的大腦之中似乎接收到視網膜上傳來的忍笑的神情,但很快也消失無蹤,溫別桑安安靜靜地坐了好一陣,才緩緩回神,仰起臉去,高聳的懸崖上生長着數株蒼勁的松柏,均斜斜生長在峭壁之上,他直勾勾盯了一陣,回神看向承昀,道:“你早就知道上面有借力點?”

“知道。”承昀将外袍重新披在身上,道:“不然我怎麽敢帶你下來?”

溫別桑皺了下眉,霍地從地上起身。

他思想已經緩過來,但身體明顯還處于驚吓之中,一步走出去,便又感覺雙腿一軟,虧得給承昀扶了一把,才沒有又一次跌倒。

溫別桑緩了緩,直接抽回了手,面無表情地朝前走去。

“生氣了啊?”承昀跟在他身後,道:“你不要走那邊,村子在這邊呢。”

溫別桑一邊繼續生氣,一邊轉過來朝這邊走。

前方依舊是山林,相比起崖上的森林,這裏明顯更為潮濕陰暗,讓人懷疑此處究竟有沒有人居住。

“走這邊。”承昀又拉了他一把,溫別桑一邊跟着他走,一邊又把手抽了回來。

兩人朝前走着,承昀時不時看他一眼,道:“我們都沒有受傷,也沒有被抓,是不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倒是。

溫別桑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

他總是很容易被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說服,和之前所做的最壞的打算比起來,這确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時候。

但他很快又板起臉,道:“你應該提前跟我說明情況,這樣我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我跟你說了。”承昀道:“我帶你下來很容易。”

溫別桑走在路邊邊,跟他離得遠遠的。

“……那夥壞人這會兒估計在上面找我們呢。”承昀又開口,道:“想想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是不是就沒那麽生氣了?”

“萬一他們也下來怎麽辦?”

“從上面是看不到下方那些橫生柏的。”承昀道:“除非他們提前就做好了下懸崖的準備,不然等他們醒悟我們下了懸崖,再去籌備下崖的工具,安定司的人也已經趕來了……你往這邊點,小心刮到自己。”

溫別桑還是有點生氣,承昀一伸手,他便又往旁邊靠了靠。

忽聞刺啦一聲——

溫別桑輕嘶,承昀已經一步跨了過來。

路邊有一個突出的樹枝,不知道被誰折過,留下斷裂的尖刺,在他腰間劃出了醒目的破洞,細白的腰肢破了道皮,裏面的亵·褲腰帶都露出了一大截。

溫別桑咬住嘴唇,承昀已經沉下了臉。

他将身上的外袍重新拿下來給溫別桑披上,道:“先去村子裏,看能不能找點藥和針線……”

話音未落,他又想起了某次的夢境,眉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就說太子府有那麽多的衣服和宮人,怎麽可能輪得上皇太子親自為他縫衣。

對于溫別桑來說,其實裹不裹外袍都沒事,只是腰間的傷口有點火辣辣的,他單手半捂着,神色悶悶地看了眼沉默異常的承昀太子。

承昀頓了頓,臉色逐漸恢複了平靜,似乎接受了什麽難解的命運,道:“要不要背你?”

“不用。”溫別桑道:“都是小傷。”

承昀這會兒體力透支太多,讓他抱,溫別桑還擔心自己會被摔呢。

趕在天色擦黑之前,溫別桑和承昀來到了村落門口。

槐樹下正有幾個小童在鬥蛐蛐,一眼看到兩人,幾個孩子紛紛各自收起自己的東西,睜大眼睛看了過來。

承昀露出笑容,道:“你們村長在嗎?”

小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轉身,匆匆往村子裏跑去。

那孩子一跑,瞬間就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一樣,其他小孩也忽然拔腿,一個比一個跑的更快。

兩人繼續朝裏面走,很快有人從屋裏走出來探頭看他們,基本都是老弱婦孺,溫別桑留意到,這群人裏,許多人的腿腳和手臂似乎都有不便。

“看來勞動力都出去了。”承昀低聲,又往裏面走了幾尺,終于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坐着一個吱吱呀呀的輪椅,從裏面被推了出來。

溫別桑一眼認出對方,對方也怔了一下,皺紋橫生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溫公子!”

“廖伯。”承昀神色愕然,溫別桑的目光掃過他枯瘦的雙頰和臉龐淩亂的銀發上。承昀已經上前,道:“你怎麽會……”

“不礙事,不礙事。”廖伯笑着道:“就是去年冬天,翻山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腿斷了,哎,老骨頭了,好不了咯……”

去年還能稱得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已經骨瘦如柴,雙頰凹陷,額骨突出,看上去皮下已經沒有幾兩肉。

承昀道:“怎麽不找大夫來看?”

“爬不出去了。”老人似有無奈,道:“冰天雪地的,大夫也不願翻山越嶺的進來,就這樣了,不礙事的。”

他說完,又擔心地看了一眼承昀和溫別桑,道:“聽孩子們說,你們是從懸崖那邊來的,可是遇到了什麽事?”

“遇到了一批刺客。”承昀簡單說明了情況,道:“有沒有金瘡藥和針線?我們可能要在這裏住一晚上。”

“有。”廖伯立刻道:“小蝶,你爹上次受傷擦的藥,可還記得?”

小女孩跑走之後,他又去看向身邊的男孩,道:“去找劉奶奶,拿些針線。”

最後又吩咐旁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道:“彩衣,你去收拾一下家裏,安排太子和公子住下。”

“我們這裏條件不太好。”廖伯又道:“委屈二位了。”

他看上去精神不好,說話有些吃力,好多聲音溫別桑都幾乎聽不清楚,承昀和溫別桑都沒有過多打擾,跟着少女往裏面走去。

溫別桑環視這個村落,發現它其實不算小,但奇怪的是,能看到的人卻很少。

承昀也有同樣的疑問,道:“村子裏的人都出去了?”

“嗯。”彩衣的嗓音還有些稚嫩,道:“能爬出去的都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就呆在村子裏。”

溫別桑道:“這裏有幾個村子?”

“三四個吧。”彩衣道:“不過現在雷火營重啓,大家都有活兒幹,隔幾天才回來一趟,能拖家帶口住過去的,就幹脆不回來了。”

三四個村子,人口應當也不少。

溫別桑看了承昀一眼,後者又道:“廖伯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嗎?”

“還好。”彩衣道:“一旦到了冬天,我們這裏的人每年都有幾個人會摔死,廖爺爺算是命大的。”

溫別桑道:“既然此處如此危險,為何不幹脆搬出去?”

少女年紀小,但看上去卻十分懂事,她道:“我們這裏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參好,祖祖輩輩都在這兒……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貴啊,能買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蠟燭點亮,将火折子留下,道:“我還要去給廖爺爺熬湯藥,你們有什麽事可以去對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聲,道:“多謝。”

這裏的條件無法與太子府相比,室內只有簡單而樸素的火炕,還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櫃,室內放着一口鐵鍋,明顯吃喝都是在這間屋子裏。

不多時,有七八歲的小孩将承昀要的金瘡藥和針線拿了過來。

承昀給溫別桑處理了傷口,讓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來。

溫別桑僅着亵褲,上身裹着他的外袍,在被子裏縮了一陣,道:“你還會針線活。”

“不會。”承昀撥亮燭火,道:“不過我在夢裏做過,應當沒問題。”

他将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針來,又拿起棉線。

開局不錯,穿針很容易,承昀将線拉長,咬斷。

溫別桑瞧得稀罕,起身從床上下來,那外袍只有兩個系帶,并無紐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着懷,坐在旁邊看承昀。

針尖輕巧地穿過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針很快帶着線穿過了布料,只留下針孔般的痕跡。

溫別桑笑了起來,“要在那頭把線打結,不然肯定會拉出來。”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溫別桑只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來,道:“這衣服太大了。”

“一會兒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線頭處打了個結,再次将針尖穿過布料,拉遠——

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線還是再次穿過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個更大的針孔。

溫別桑又笑出聲,道:“這根針太粗,棉線又太細,你系的結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複用手指繞了幾下線頭,勉強弄了個大大的結。

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滿滿,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縫線痕跡,又重新低頭去對着破掉的衣服。

溫別桑雙手托腮,看着燭光下的承昀太子。

對方長發披落,神色認真,穿針引線的樣子像極了賢夫良父。

“我爹也會這樣幫我縫衣服。”溫別桑忽然開口,承昀一邊專注手上的針線,一邊道:“你娘不會?”

“會。”溫別桑道:“但是爹說娘的手是用來做爆竹的,這種小事他可以代勞,而且娘賺錢比爹厲害,爹往日除了賣些字畫補貼家用,就是每天照顧好我。”

承昀掃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來做什麽的?”

“我現在什麽都能做。”溫別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認為我的手是用來做什麽的?”

這話似乎隐隐有坑。

承昀微頓,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歡的事情。”

溫別桑靜靜看着他,承昀也不确定自己這話說的是不是滿意,他再次低頭,手指頂着布料,穿針——

頓時一松,指尖飛速凝聚起一顆血珠。

他靜靜望着,平靜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呆滞。

溫別桑看了一眼,忽然湊過去,張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擡眼,瞳孔放大。

溫別桑的嘴唇柔軟,口腔滑嫩,舌尖抵住他指頭的傷口,輕輕吸着針孔裏的血液,還歪起腦袋,燈光下隐隐泛着微光的眼睛朝他看了過來。

有些靈動,有些天真,還有些不自知的勾引。

承昀屏息,溫別桑已經松開,舔了舔嘴唇,道:“好了。”

“誰讓你,吸的……”

“娘的手破了,爹就是這樣做的。”溫別桑對他伸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道:“你的血好腥,一點都不好喝。”

“你還喝過誰的血?”

他眉眼忽然鋒利起來,溫別桑一時沒反應過來。

承昀已經意識到這話不對,當即道:“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弄完給你放着,明天穿。”

溫別桑沒說話,承昀埋頭,忽然又給紮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不經意和溫別桑的視線對上,道:“又怎麽了?”

“宮承昀,你還在嗎?”

“……”

“你現在和我記憶中的宮承昀,越來越遠了。”

承昀沉默。

“你真的這麽喜歡我嗎?”溫別桑再次開口,眼眸不似往日清澈幹淨,而是染上了幾分迷蒙:“喜歡我,到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地步?”

承昀和他對視,半晌才道:“那你呢。”

他說:“你會為了我改變嗎?”

溫別桑笑了下,搖搖頭,神色似是有些困倦,帶着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承昀早已習慣了他的答案,他擡手将蠟燭轉向自己,在昏黃的燭火下将針尖刺穿布料,道:“去睡吧。”

溫別桑重新上了床,翻了幾下身,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夏日逐漸有了蟋蟀的嗡鳴,小窗吹入一股微風,皇太子的眉目被燭光映的明明暗暗。

一針一線,眸色如淵。

仿佛修補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千瘡百孔的真心。

夜色越暗,燭光更明。

炕上的人蓋着灰色的薄被,呼吸輕輕,睡顏安寧。

身上投着一人的影子。

皇太子站在床畔,久久凝望着他。

耳畔似有聲音又起——

“宮承昀,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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