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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消息傳到南梁, 永昌噗地噴出了一口水。
周蒼術寫了一半的書法猛地拐了個大彎。
楚王從榻上翻起,沖到禀報的人面前,連鞋都忘了穿。
永昌問:“他們, 當真把明都炸了?”
周蒼術道:“消息屬實?”
楚王不敢置信:“宮承昀去炸的?他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膽子?!!
永昌的傳信人道:“是溫公子, 設計機關, 不光在閱兵之際毀掉了沈如風的千軍萬馬,還利用太叔問道遺留的炮塔,痛擊了整個明都。”
周蒼術的傳信人道:“明都的地下機關運轉了一天一夜,通過炮塔打出了将近五千枚火彈,才終于被太叔氏關停, 如今,明都已成一片廢墟。”
楚王的傳信人道:“北亓各地駐兵已經趕去支援明都, 沈如風不知和誰交手, 被斬斷了手筋腳筋,全身的骨頭也皆被震碎,明都如今群龍無首, 極有可能陷入內亂。”
永昌被人扶着起身, 來回踱步,神色恍惚:“這些, 均是溫別桑一手設計……”
周蒼術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用力閉了一下眼睛,道:“接下來, 便是我們周家了。”
楚王呼吸急促,呢喃道:“北亓,完了……”
他迅速想到了一個無比令人絕望的事實:“繼開山之後, 他又滅了北亓,如此功績……”
“儲君之位, 誰還可争?”
長樂宮,常赫珠同樣在聽着女官青鳶的傳訊,等到對方說完,她才開口:“他們傷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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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中了兩箭,又被沈如風內力所傷,公子,聽說是被坐力震斷了雙臂……不過均無性命之憂,而且如今整個大亓忙亂不堪,咱們常家那邊也已經派了人去接應,相信他們不日便可安全到達北疆。“
皇後将背部輕輕靠在躺椅上,安靜了好一陣,才道:“明都,此次死傷……怕是比太叔問道當年炮轟北疆,更甚。”
青鳶眸色微暗,低聲道:“那次,我們的士兵和百姓,死傷數十萬……更有無數人流離失所!我爹娘與兄長便是……”
她一時哽住,又鎮定道:“此次明都之創,壯哉我大梁。”
“……都是無辜之人。”
皇後神色悲憫,輕嘆閉目。
另一邊。
溫別桑又夢到了承昀。
當時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分明并沒有看到沈如風究竟是如何将箭矢射入承昀的身體的,可在他的夢中,他卻眼睜睜看着箭矢旋轉着,帶着勢不可擋的力道,像一尾尖頭蛇一般鑽入了承昀的身體。
鮮血在一瞬間将他的衣服染紅,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噴出,在月白的衣料上留下一大塊一大塊的血跡。
在那一瞬間,父親撲在母親身上,周身的毛孔都被棍棒擊打出血,肺腑俱裂的樣子又一次浮現在他面前。
同樣穿着月白色的衣物,那血斑籠罩的人一會兒變成了父親,一會兒變成了承昀。
溫別桑看到了十二歲的自己,轉眼又看到了青年的自己。
他還是如當年一般,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
他伸手去拔承昀身上的箭,拔了一根還有一根,明明只有那麽一根箭,可是他不斷地拔,卻怎麽都拔不完。
他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呆呆擡眸去看,隐隐能感覺到身體在輕飄飄地移動。
他想起來,他們已經和前來迎接的常星柏相遇,此刻正在前往北疆的船上。
他掀開被子,擡步朝外走去,兩只被纏了竹板的手臂像是笨重的木樁一般垂在身側。
房門關着,他擡腳去踢,很快有人來為他開了門。
“哎呦,怎麽又哭了。”開門的人是常星柏,他與常星竹有幾分相似,但是不同于常星竹那樣細皮嫩肉,身上充斥着被軍營淬煉出來的鋼鐵般的氣息,對溫別桑說話的時候卻很溫和:“你不用擔心,承昀已經緩過來了,沒有生命危險了。”
“那他為什麽還不醒。”溫別桑一說話,兩眼便又呼呼地落着淚,常星柏只好道:“這不是為了他好好休息,特意下了重藥嗎?”
溫別桑不說話,他現在沒有手可以擦眼淚,就抽着鼻子往那邊走。
來到承昀的房間,齊松一看到他的眼淚就皺起了臉,卻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扶着他去坐在承昀的身邊,随後跟常星柏一起走了出去。
溫別桑坐在床邊看着承昀昏睡的臉。
想擡手摸摸他,手又不能動,就直愣愣地坐在床邊看着他。
承昀照舊沒醒,溫別桑看累了,便又回去睡了。
他這邊剛走沒多久,承昀的睫毛便微微移動。
恰好被過來的齊松看到,急忙道:“殿下,殿下?!”
承昀緩緩睜開眼睛,立刻便看到了齊松的臉,他的目光朝旁邊轉去,齊松道:“公子沒事,又守了你一天,剛才才去睡。”
承昀閉了一下眼睛,身體裏被穿了兩個洞的感覺并不是特別好受,他皺了皺眉,緩緩撐起身體,齊松急忙幫他坐起來。
“他一直在守着我?”承昀嗓音虛弱,知道齊松耳力沒問題,他沒有刻意提高聲音。齊松還沒來得及回答,外面便傳來常星柏的聲音:“承昀?你醒了?”
“大哥……”
“放心放心,你那小寶貝去睡覺了。”常星柏坐在床邊,忍俊不禁道:“我是真沒想到,毀了明都的火器師竟然是這麽一個小乖乖,你別說,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呢,你說他擔心你吧,他每天按時吃飯睡覺,時不時坐累了還出去門口走一走,一旦犯困就馬上回床上躺着,還讓齊松好好給他蓋着被子,生怕自己着涼……”
承昀笑了一下,常星柏也撲哧一聲,道:“但要說他不擔心你吧,從你昏睡到現在,每天晚上都哭的像個淚人兒,枕頭被子都換了好幾床了,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你的情況,我們不搭理他還好,一跟他說話就眼淚汪汪哭個不停……”
承昀皺了皺眉,将自己撐直,道:“我去看看他。”
“他這會兒剛睡下。”常星柏伸手想按他,承昀卻擺了擺手,道:“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齊松倒是沒有阻止。
這一年的時間裏,他親眼看着太子整個人大變樣,渾身的傲氣與跋扈如今已經消磨的只剩下無奈與淡然,在對待溫別桑的事情上,他簡直佛的要升天了。
齊松扶着他下床,常星柏則急忙拿了大氅過來給他披着。
房門打開,承昀才發現此刻自己正在船上,寒風呼嘯,吹過的時候像是野獸在尖嘯。
溫別桑的房間就在隔壁,齊松為他擋着風,常星柏則推門讓他進入。
承昀道:“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們快去休息吧。”
“我們沒事兒……”
“我怕你們吵到他。”
“……行吧,你當心身體啊。”
剛才灌入肺腑的涼氣還是讓他不受控制地嗓子發癢,承昀扶着門,掩住嘴唇壓着嗓子低咳了兩聲,偏頭去看,溫別桑依舊好好地睡着,并沒有半分反應。
來到床邊,更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孔,白淨,柔嫩,幹淨,無暇。
承昀吃力地在床邊坐下,緩緩伸手,還未碰到對方的臉頰,便見他忽然輕輕地顫抖了起來,眉頭鼓起小包,嘴唇緊緊抿住,臉龐很快變得濕潤。
“枕頭和被子都換了好幾床了……”常星柏的聲音劃過腦海,承昀急忙伸手,輕輕推了推溫別桑:“阿桑,醒醒,阿桑?”
溫別桑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素來幹淨的眸子在這一刻顯得有些不聚焦,但很快,他便看清了面前的人。
呆滞在臉上擴散,溫別桑一下子坐直了身體,瞪圓了眼睛看他。
皇太子披着長發,裹着黑色的大氅,唇色和臉色一樣蒼白,可即便臉上沒什麽血色,依舊好看的有些過分。
幾息後,溫別桑朝床邊挪了挪,承昀看到他的手似乎動了動,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托起他綁着固定物的沉重手臂,将他的手掌貼在了臉頰。
溫別桑的掌心溫熱,柔軟,貼在臉頰上的時候格外的服帖,仿佛這只手本就是與他的臉龐是一體的。
“承昀……”溫別桑的手指在他臉頰輕輕的滑動,道:“活了。”
承昀笑了一聲,很輕,溫別桑的手指還是感受到了他的鼻息。
對方擡眸凝望着他,道:“沒死,活着。”
溫別桑眼睛睜大,然後轉瞬亮起了光,猛地朝他撲了過來,可無法彎曲的手臂卻讓他難以靠近,他只能和承昀保持着距離停下,淚汪汪地道:“我很擔心你。”
承昀放下他的手,伸出雙手,神色溫柔中露出幾分欣慰。
溫別桑卻沒有再撲。
“你還受着傷。”溫別桑道:“是剛醒就來看我了嗎?”
“嗯。”承昀道:“我也很擔心你。”
溫別桑笑了起來,似乎因為這件事很開心,道:“你快躺下。”
承昀費力地将自己的身體搬上床,氣喘籲籲地靠在他枕頭上,便眼前發黑地緩了緩。
溫別桑已經在旁邊躺了下去,雙臂的傷勢讓他只能平躺,扭着臉看他。
承昀也偏頭,與他對視。
“哼。”室內響起一聲輕笑,與以往同樣的笑聲,可在此刻,卻能讓人看出他是由衷的開心。也或許,此前落在旁人眼中的幸災樂禍、嘲弄譏諷,其實也不過是他發自內心的開心。
承昀望着他無暇而精致的面容,看着他閃閃發光的眼睛,感覺曾經那些刺痛他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轉化成了另一種情緒。
他伸手撫摸溫別桑的臉頰,道:“你最近好嗎?”
“不好。”溫別桑馬上道:“我每天都做噩夢,夢到你和爹爹,夢到爹娘把你帶走了。”
“你爹娘把我帶走了?”
“嗯。”溫別桑道:“你們都走了,就留我一個人,我很害怕,很難過……我想再找一個和承昀一樣好的夫君,卻怎麽都找不到了……”
他說着說着眼睛又濕潤了起來,承昀心中一痛,正要安慰,就聽到了後面一句。
忽然平靜了下來。
溫別桑很快平複了自己的情緒,道:“承昀,你好嗎?”
“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一直在昏迷。”
“嗯。”溫別桑道:“你做夢了嗎,有沒有夢到我?”
“什麽都沒有。”承昀感覺生無可戀,道:“我受傷太重了。”
溫別桑似乎有些失望,道:“我每天都夢到你,特別擔心你,你發現我有什麽變化嗎?”
“……”承昀不想說的,但他看着溫別桑的臉,覺得心裏有點涼飕飕的,最終還是冷淡道:“你胖了。”
“是吧。”未料溫別桑一點都不羞恥,道:“我每天都好好吃飯,比之前都要多吃……”
“就着你的難過,至少得多吃兩碗吧。”
溫別桑并沒有聽懂他的譏諷,搖頭道:“那樣吃會很撐,但是半碗有的。”
承昀不想說話,他閉上了眼睛,感覺傷口都疼麻了。
溫別桑滔滔不絕,道:“我想着你比我喜歡你更加喜歡我很多,我的傷又是為了你而受,等你看到我的樣子肯定會更加擔心,說不定還會內疚……那你現在看到我把自己照顧的這麽好,就不用想那麽多,可以好好養病了。”
承昀睜開眼睛,溫別桑神色很認真,明顯是真的這樣想的。
他此刻确實沒那麽擔心,也沒什麽愧疚。要真從這一點說,溫別桑的确是做了一件好事。
承昀無奈地接受了他的好意,道:“謝謝你,我會好好養病的。”
“嗯。”溫別桑很高興,道:“那你困了要睡,餓了要吃,也好好照顧自己,這樣等你好了就可以繼續做我的夫君了。”
承昀剛剛逼着自己接受他的腦回路,就又被打回了原型。
他睫毛耷拉着,語氣疲倦:“我……”
他話都要有點說不出來了,“我現在,就不是你的夫君嗎?”
“也算吧。”溫別桑道:“但是你現在受傷了,不能好好愛我,承昀……”
承昀忽然感覺腿上不對,他眼皮跳了一下,道:“你,你幹什麽?”
溫別桑道:“我想摸摸你,可是我沒有手。”
“……”承昀倒抽一口氣,道:“腳,下去,不許再往上了,嗯……你真想要我死。”
溫別桑一下子老實了下來,擔心道:“你怎麽了?”
承昀說不出話,剛才聲音過大,他感覺自己的傷口又要裂開了。
“承昀,你哭了。”
“……閉嘴。”
“怎麽辦……承昀?”
“說……”
“你介意我用腳給你擦眼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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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