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原諒

原諒

韓潇腦仁疼的厲害：“人家趙豫靠自己考出來的，和你關系不大，甚至和薛老板關系都不大。媽媽，無功不受祿，這套房子值幾百萬吧，你怎麽可以收下這麽多錢？”

江館不贊同：“這套房，不全是小趙的錢啊。小趙還差一點，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把家裏所有的存款現金一共五十多萬拿出來湊一起了。”

韓潇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媽，別逼我了好嗎？我已經在別的地方找好工作了。很好，很體面的工作，是個學校的老師，你就讓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吧，啊？”

江館好像并不驚訝：“你是不是傻啊，小老師能賺幾個錢。一個月幾千塊死工資，這套房，你要不吃不喝幾輩子才能買得起？”

韓潇把東西收拾起來：“我可以在別的地方生活的很好了，為什麽要這套在河市的房？你要不再生個女兒嫁給趙豫吧，反正我不可能和他和好的。”

她走到門口，江館在她身後幽幽地道：“你不就是覺得，在河市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嗎？過來人告訴你，女人都是菜籽命，考得好不如嫁得好。”

她見韓潇不為所動，放出殺手锏：“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工作也能搞定，你會改變想法嗎？”

韓潇苦笑：“別折騰自己，折騰大家了，認清自己是個普通人不好嗎？”

江館笑了笑：“對，我是搞不定你的工作，但是趙豫爸爸可以。趙豫爸爸聽說兒子要結婚了，想做主桌，趙豫不同意。他說可以解決你的工作，趙豫願意為了你，受這個委屈。”

她說：“當然，前提是——你得是這場婚禮的新娘。”

韓潇一時間淩亂了，她脫口而出：“你說真的？”

江館笑眯眯地：“千真萬确，我問了老薛，讓他幫忙打聽了一下趙豫爸爸。哎，趙豫要是認祖歸宗，那你真是加入豪門了。”

韓潇心情複雜：“趙豫應該不願意的。”

那時她并不知道，對趙豫而言，這不過是父子兩的默契，是趙父給兒子一個體面的臺階。

江館說：“他犯了錯，委屈他，也是考驗他。況且，你從小學的專業，真的舍得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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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甘心嗎？

真的舍得從小學到的一身本事，在大城市、大劇團光鮮亮麗的生活面前，選擇去一個小城市衛校教人跳健美操？

明明已經進了最終面，在關系戶如雲的終面裏，她也只比錄取的最後一個人差零點幾分。

她是有這個實力成為正式員工的，有機會，她在矯情什麽。

哪一個從小咿咿呀呀學唱腔的女孩子，從小天沒亮起來吊嗓子，練功的人，不想站最好的舞臺，進最牛逼的劇團？

她也想，一直想。

不過是心有餘力不足，退而求其次，不過是因為她不想為難自己，所以不敢面對自己的進取心。

韓潇抱着膝蓋枯坐了一晚上，頭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進退兩難。

她感覺到一種充滿偷感的欲-望在內心瘋長，同時又在清高和羞恥感中擰巴不已。

趙豫一直等在樓下。

韓潇給他打電話：“你上來吧。”

趙豫很快就上來了。

他像是很害怕，想去解釋之前和金克斯的事，又怕提起這件事韓潇會生氣。

沒想到韓潇好像已經把這一頁翻過去了。

“我想留在劇團，”韓潇很平靜，很坦蕩：“假如你願意幫我，我就和你結婚。”

趙豫一時哽咽：“潇潇，我願意，謝謝你給我機會。”

韓潇心軟了：“對不起，你爸爸如果今後得寸進尺，都算在我頭上。”

趙豫搖搖頭，他想要提起自己之前的錯誤，韓潇卻主動替他開解了：“之前是我太矯情了，你和金克斯又沒發生什麽，都是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絕交吧。”

她的善解人意讓趙豫焦慮起來，他給韓潇道歉，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

韓潇沒有躲開，她想她選擇一條什麽路，就應該認真把它走完。

他們在一起聊了很多，韓潇問：“趙豫，你現在的選擇很多，為什麽非得是我？”

趙豫一愣，很認真地思考了很久，他慢慢地說：“你是我情窦初開第一次喜歡的女孩子，娶你，是我在蘆水村做的第一個夢。”

韓潇又問：“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趙豫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問，他感覺很委屈：“潇潇，我知道學姐的關系，我處理的不好，那一次我記住了不能和喜歡我的女生走的太近。公司裏也有其他女孩子喜歡我，我努力保持距離了。後來遇到金克斯，我覺得她長得像男人，性格也不像女孩子，所以疏忽了。”

他說話颠三倒四，但是韓潇聽得明白。

趙豫拉着她的手，不斷道歉：“對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從來沒喜歡過她們任何一個人，對男女之情的幻想，我只對你一個人有過。”

第二天剛到崗，姜主任就找韓潇談話，她開門見山：“小姜啊，你的合同還有一年，正好明年社招的時候，你認真準備一下，表現能和今年差不多，應該就穩穩的了。”

韓潇明白意思，點頭說：“好，謝謝姜主任。”

大概是趙豫的父親打了招呼，韓潇明顯覺得一些人對她的态度變化了。比如那個報道男生，見到韓潇，主動和她打招呼，還笑着點了頭。

公司裏八卦傳的很快，李雯雯問韓潇：“聽說趙總又成趙總了，是嗎？”

韓潇點點頭：“原來工作辭了，去做合夥人了。”

李雯雯見神見鬼地：“聽說做這種氪金手游，販那啥都沒這來錢快。”

韓潇忽然想起還沒畢業的時候，為趙豫做的游戲沒良心同他生氣，那時候真的好幼稚。

賺錢麽，誰賺到是誰的本事。

說不定過幾年，又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幼稚。

李雯雯想讓韓潇高興些：“趙總事業還是能打的，我之前看過一個富太太的采訪。她說她把當富太太當做一種職業，把老公當老板，把公公婆婆啊，小三兒啊都當成公司裏好吃懶做的關系戶。這樣人際關系處理好了，收入還比普通打工仔高多了，多好。”

韓潇長嘆一口氣：“我努力看看吧。”

為了這份工作，她決定好好經營和趙豫的關系。

也是出于對趙豫對他父親妥協的愧疚。

韓潇開始在網上尋找講解兩性關系的書，雖然說的言之鑿鑿，但讀起來實在索然無味。她還關注了一些教女孩子談戀愛，處理人際關系的博主。看別人發癫的婚戀故事，好像比學習本身要有趣多了。

總之，這些書和博主好像都在教她：忽略自己內心虛無缥缈的感受，去獲取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些書，仿佛都在肯定韓潇的選擇——她選擇了一個有感情基礎，感情經歷少，又物質條件很好的男人。她在關鍵時刻懸崖勒馬，沒有為了清高或者情緒價值去選擇退而求其次。

韓潇覺得自己的生活，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她不用再花時間去找工作，只要竭盡全力在行業內深耕，就像上學的時候努力考試一樣，越努力，分數就越高。

說起來也巧，和趙豫領證那天，韓潇接到了衛校打來的電話。

依舊是那個聲音甜甜的小姑娘，她說了恭喜之後，問韓潇确定可以來吧？

韓潇手裏的結婚證剛蓋好戳，她手指緊了緊：“對不起，我放棄。”

小姑娘很惋惜：“你真的不來了嗎？不來了需要在一周之內複印一下身份證正反面，再手寫一個書面材料的。這樣我們才能及時安排第二名遞補。”

韓潇想到那個知難而進的舞蹈生，人生真是充滿波折，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趙豫緊張地抓住了韓潇的手。

韓潇答道：“好，我會盡快把材料都準備好，不會耽誤遞補。”

婚禮安排在秋天。他們都很忙，抽空先去拍了婚紗照，然後又去定了酒店。

韓潇盡量讓自己不去關注趙豫的人際關系，自己開公司，應酬在所難免。好在他越發大方，拍完婚紗照，說韓潇辛苦，又給她買了輛車。

韓潇坐進車裏，比她家裏那輛，爸爸開的老飛度好看多了。

趙豫問她喜不喜歡，她忽然想起李雯雯的話，感覺自己真有點像個職業妻子了。

她盡量讓自己笑得甜甜：“謝謝你，很喜歡。”

韓潇在劇團裏表現很好，偶爾有出演重要角色的機會，一些老演員也開始和她有了交集。

有個老演員，是韓潇面試時候認識的女孩的師父。師父叫大周，女孩叫丁丁，他們都和韓潇一樣，是外包身份，偶爾和她一起去外地演出。

不過大周簽的合同，和丁丁不一樣，屬于劇團的子公司，所以更穩定一些，待遇也更好。

大周很喜歡李雯雯，說李雯雯有天賦，因此也對她的好朋友韓潇有好感。

李雯雯說：“大周的老公很有錢，但是出軌了，大周就離婚了，也沒要孩子。”

韓潇嘆氣。

李雯雯說：“我覺得我還是不結婚了。”

韓潇說：“那你攢那些錢，可別給賊惦記上。”

韓潇是個烏鴉嘴，随口一說，還真說中了。

李雯雯父母還是挺開明的，都是知識分子。她自己業餘沒啥愛好，就是到處搞錢。

上學時候是花心海後，畢業之後當了社畜，卻直接封心鎖愛，好幾年沒談對象了。

家裏人一開始還捉急，後來也随她了，還給她在河市偏遠地區買了套小公寓。

李雯雯除了在公司地位不那麽如意，工作之外其實過的挺滋潤的。年頭剛把小公寓的貸款還完，二十幾歲有房無貸，一心搞錢。

剛開心沒幾日，老家堂嫂就打電話來，說是侄子要買縣城的學區房，還差一點，問李雯雯能不能借點。

李雯雯手頭沒有多少存款，自然是拒絕了，令她驚訝的是，堂嫂報出來的數目，剛好是她提前還款的數額——也是她這些年來在河市工作攢下的存款。

挂掉電話的時候，堂嫂還有些不甘心，問李雯雯是不是經常買奢侈品，把錢浪費掉了，告誡她要多為自己做打算。

接電話的時候在公司食堂吃午餐，韓潇聽了幾句，就猜的八九不離十。

李雯雯還一臉呆滞的時候，韓潇就了然道：“你是不是很驚訝，你堂嫂好像知道你有多少錢？”

李雯雯點點頭，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的收入，很可能通過自己爸媽的嘴傳到堂哥堂嫂嘴裏，畢竟他們離得近，時常一起拉家常，自己爹媽又單純，什麽話套不出來？

韓潇說：“我說這話，你不要覺得我在挑撥離間啊。要是你不打算結婚生娃的事，傳到你叔叔耳朵裏，再傳到你堂哥堂嫂耳朵裏，他們很可能會默認，你賺的錢，買的房，都是你堂侄子的。”

李雯雯怪無語的：“這從血緣關系上很遠了，主意還能打到我頭上？”

韓潇經驗十足：“哦，那你真說錯了。你和你侄子關系遠，但是你爸和你叔叔那可是親兄弟。你爸又沒生出兒子，他們眼裏，只有你侄子才是老李家的人！這題我熟，我媽這麽多年都這麽過來的。”

李雯雯不贊同：“我爸媽不是那麽重男輕女的。”

韓潇給她點贊：“那比我媽靠譜點，我媽連趙豫賺的錢，都在心裏當成她雙胞胎大侄子的儲備糧。”

李雯雯心裏像吃了蒼蠅，一下午都感覺很郁悶：“潇潇，你說我嫂子是不是盼着我賺夠錢就挂掉，都應該留着給她兒子啊？還不許我買奢侈品！”

韓潇聳聳肩：“沒辦法，人家又沒搶，想想犯法？要不你買個假包，年節去他們家人面前晃晃，營造一下你月光族的形象。”

可是父母又是要面子的，李雯雯知道，他爸媽經常在親戚面前誇她努力工作，知道掙錢，平時還節儉。

韓潇嘴上說的豁達，實際上攤到自己頭上，也是氣的要命。

她結婚之前，媽媽就以各種“風俗”為理由，從趙豫那裏訛走不少大紅包。

娘家親戚，也就是舅舅家，要看侄女婿是否合格。趙豫沒空回老家，就得包車把他們接來，住酒店，周邊游，最後每人一套新衣服，配上按人頭每人一個兩千塊的大紅包。老家沒來的七大姨八姑，也要給紅包帶回去的。

這些事都是江館單獨聯系的趙豫，直到這隊人馬轟轟烈烈回了浦江縣，江館來和韓潇商量彩禮五金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件事。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韓潇恨媽媽不争氣，不為自己做打算，只會拖後腿。又沒有辦法，她要是事業也那麽能打多好，就把她家親戚花的錢都還給趙豫。

愧疚之下，韓潇似乎出于無奈，從心裏原諒了趙豫之前的錯誤。她有個不靠譜的爸媽，她有錯。趙豫男女關系沒處理好，他也有錯。

大家都有錯。就這麽湊活過吧。

江館後來就沒有同女兒商量這件事，私下去要了彩禮。這筆錢，又被舅舅舅媽以“應該由韓潇娘家人保管”要走，從此人間蒸發。這件事直到她和趙豫要離婚，江館才說出口。

不過好在，吸血就此打住，因為江館在女兒的婚禮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