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旅游

旅游

合約到期了，人事來找韓潇簽合同，薪資還漲了不少。韓潇順嘴問：“對了，張姐，今年的社招還計劃好啦？大概在幾月？”

張姐搖頭：“今年形勢不好哎，丁丁的合約都不續簽了，還社招呢，保住飯碗都謝天謝地了。”

韓潇心裏涼了大半截，過後就去找丁丁。

丁丁給了她肯定的答複：“确實，下個月我就走了。”

韓潇只能安慰她：“還好你是本地人，經濟壓力不大。”

丁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曉得伐，張姐也是這麽說的，說我經濟壓力不大，差不多的人裏，不敢裁別人，怕人家想不開。其實我家裏就是河市的底層人。”

韓潇沒想過，河市的土著，好像生來自帶光環，還有窮人嗎。真不行，房子賣了去二線城市，不是很滋潤嗎？

和丁丁聊了一會兒，韓潇才知道，丁丁爸媽在她上學之前，就因為工廠倒閉下崗了，後來就一直打零工。他們住在最繁華的路段中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四十平不到的老屋，住下了一家三代四口人。

韓潇說：“我爸爸的廠以前是做鋼材的，我爺爺還是廠長呢，唉。他下崗以後，開了好多年的出租車。”

丁丁反倒有點羨慕：“多好，我爸媽很笨的，不會開車，一個做保潔，一個當保安。”

韓潇和丁丁一直走得近，卻好像因為地域原因，沒有敞開心扉過。說起倒閉的廠子，兩個人忽然有了很多美好的回憶。廠裏的幼兒園，自己生産的冰棍和汽水。下崗廠子弟的童年，居然出奇的相似。

丁丁被辭退之前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帶一個實習生。

實習生是河市戲劇專科學校的，十幾歲年紀，正是中二少年時期。

韓潇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回首過去，反而是當年畢業直接就業的同學，都在家鄉有了體面的工作。而她過于清高，只身闖蕩，反而過的很累。

趙豫剛好出差，好幾天沒回來了。韓潇還是想回來再和他說這件事，她蠻焦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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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幾天，趙豫并不是一個人在外地。準确來說，他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是兩個人。

這次趙豫出差的地方，是個以悠閑著稱的城市，他是沒什麽要玩的興趣的，一個工作日，正事也就辦完了。

結果剛上飛機，後面進來的女孩子熱情地和他打招呼：“趙總！好巧啊！”

趙豫無語地看着安妮：“你跟着我幹嗎？”

安妮托着腮，很無辜：“你好自戀，我也剛好過去玩兒而已。”

趙豫下了飛機，獨自走了，安妮居然沒有跟上來。

但是晚上他開完會，打開手機，還是看到安妮發的消息：“忘記訂酒店了，你住哪兒？”

趙豫給她在自己住的酒店樓下定了一間，他把房號發過去。

安妮還蠻乖的，就老老實實住那裏了。

早上趙豫起來吃早飯，安妮已經在酒店吃自助的門口沙發那裏，守株待兔好長時間了。

這次趙豫沒有阻止對方與自己共進早餐。

安妮像是收到某種鼓舞，小心翼翼地問：“趙總，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邊，你也是第一次吧？”

趙豫說：“對。”

安妮說：“我以前聽過一首歌，唱的就是這裏，說到什麽XX 路啊，小酒館啊，我想去看看，你要是飛機不趕的話，咱一起去吃個工作餐？”

趙豫沒吭聲。

安妮繼續給他臺階下：“主要是想給同事帶點這邊的特産，總不好空手回去吧。”

趙豫這才松口：“那行，我租輛車，到時候買東西就放車上。”

安妮沒問趙豫飛機定的哪天，兩個人在成都又待了三天多才回去。

最後一天，安妮讓趙豫陪她買件衣服，說這邊有個品牌的限量款小裙子，正好有她的碼。

安妮在裏面試衣服，趙豫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櫃姐給他一瓶礦泉水，順嘴誇了一句：“你女朋友身材真好，穿什麽都好看哈。”

趙豫愣了一下。

安妮出來了。

她對着鏡子左右轉了兩圈，還是挺滿意的：“要了，趙總，能送我嗎？”

趙豫看了她一眼，站起來說：“開個票，衣服換個小一碼的。”

安妮跟在他後面：“為什麽要小一碼？這個碼有點緊，再小我穿不進了。”

趙豫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小姐，我買給我老婆啊，幾萬塊的裙子，你做夢呢？”

這裙子拿回去之後，韓潇不認得品牌，她只知道做工很好很漂亮，去手機上搜了一下，吓死了。

趙豫笑了：“怎麽可能那麽貴，我在路邊的外貿店看見了，挂在那很好看，就買了。你喜歡就好。”

不管怎麽樣，拿人手短，韓潇本來對工作的事情有點氣在心裏的，現在也不好意思，就軟軟地把白天張姐和她說的話，給趙豫轉述了一遍。

趙豫聽了也表現地很驚訝：“那倒也有可能，現在各行各業都挺難的，不過我下次去問一下他，看他怎麽說。”

他說的“他”，就是趙父了。韓潇不想讓趙豫為難，又反過來寬慰他：“沒事的，新的合同我也簽了，也不是着急的事情。”

晚上趙豫去洗澡的時候，電話響了，韓潇看了一眼，是個備注叫王總的人。

王總的電話打得孜孜不倦，響了三次，韓潇怕他有急事，就接通了拿到浴室去。

水汽袅袅的浴室裏，免提一開，是安妮豪放的笑聲：“趙豫我發你的視頻你看了沒，哈哈哈笑死我了。”

水嘩嘩響。趙豫沒聽清，韓潇聽得腦子嗡嗡響，感覺一股血氣沖到頭頂。

她忍着生氣，對安妮說：“我是趙豫老婆，他在洗澡，沒什麽事我先挂了。”

趙豫看着韓潇的臉色，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對。

等他穿好衣服出來，韓潇把手機丢給他：“你出差第一天剛下飛機，就把回程機票取消了，最後買的機票比原定時間晚了三天，是為什麽？”

趙豫耐着性子解釋：“臨時發現活幹不完，只好晚幾天再回來了，怎麽，回來晚了你不高興啊？”

韓潇不接茬：“你這幾天，不會和剛才那個王總在一起吧？”

趙豫有點不高興了，他的聊天記錄、通話記錄都删了，就是怕韓潇誤會。而她明明完全沒有渠道和證據，能知道自己這幾天和誰在一起，這麽說就是全憑猜測。

這不等于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

趙豫忍着怒意，企圖和韓潇講道理：“你不能把這麽大一口鍋扣我頭上吧？”

韓潇斜眼看他：“真沒有？”

“她就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對誰都這樣，生意夥伴，難道我和她撕破臉？”趙豫已經不耐煩了：“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這一次趙豫沒主動去哄韓潇，他是真的有點生氣，感覺自己從安妮那裏把衣服買給韓潇，想哄她開心，完全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甚至賭氣地想，韓潇這樣小心眼，做女人一點聰慧和格局都不講。無論工作不順利，還是家庭不幸福，都是自找的。

那天過後，韓潇很明顯的感覺到趙豫的變化。

他好像從一個錦衣夜行，如履薄冰的鳳凰男，在很短的時間裏膨脹起來，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成功人士。

他開始頻繁應酬，夜不歸宿。房子麽買了好幾套，都在好地段。跑車也買了，衣服穿的都是定制。一開始買房還和韓潇商量，後面直接就等裝修好了，開車帶她看一眼。站在空曠的別墅面前，韓潇心裏只剩下惶恐。

之前趙豫把産品當自己的小孩子，成功與坎坷，都會和韓潇分享。有一次她刷微博，才發現最開始趙豫做的那款游戲停服了。

韓潇記得，他說過，這個産品對他有紀念意義的，将來只要不虧本，就會一直運營下去。

後來問趙豫，他不是很放在心上：“對啊，停服了。沒什麽可惜的，最後三個月收割期，賺的盆滿缽滿。”

韓潇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段時間，趙豫和安妮走得很近。公司的幾個項目都蒸蒸日上，年底預計要出的新游戲，預約人數已經上了排行榜。

游戲公司的成功，好像已經讓趙豫失去挑戰性。安妮人脈廣，為他牽線搭橋，帶他接觸更多新興的産業。

之前都是安妮找他，現在他也常常主動找安妮，他對袒露出的目的性，表現的格外坦率。安妮也豪不計較。

李雯雯談了個男朋友，是在一家大廠裏面，做無人駕駛新能源汽車的，韓潇當做新奇事告訴趙豫。沒想到趙豫還挺感興趣的。

韓潇想勸他不要步子邁得太大，又想到薛老板。

她對趙豫現在所處的狀态，已經完全不了解了。有好幾次趙豫帶她去吃飯，她只能和老板們帶去的漂亮小姑娘聊聊八卦，趙豫和他們在說什麽，她已經完全插不進嘴了。

之前和趙豫的感情問題，韓潇還常和李雯雯聊。

現在她知道她和趙豫之間出了大問題，但當問題不是打敗一個女人，或者讨論出一個結果能夠解決時，她也變得冷漠，失去了分享欲。

李雯雯和她說談戀愛的事，她就安靜的聽着。

看着兩個人秀恩愛，她忽然發現，之前一直好奇的，想要一探究竟的那些事，竟然變成她不願意知道和面對的事。

其實即便韓潇已經開始為他們的關系默念倒計時，趙豫也沒有和安妮真的發生什麽，兩個人真正有了逾矩的行為，是韓潇的舅舅瞞着她來找趙豫借錢。

舅舅來河市找趙豫那天，安妮也在旁邊。

舅舅穿着一身還算體面的衣服，面對酒會外超跑豪車雲集，還是忍不住發怵。

面對門童的阻攔，舅舅舉着電話給他看：“我找趙豫，趙總，你看，我有他電話。”

趙豫出來了，他還算禮貌：“舅舅，您找我？”

舅舅像見到救星，熱情地當着門童的面和趙豫握手，然後把來這裏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了。

原來是韓潇要把他姐姐買給他的房子要回去，這套房，是打算以後給他兒子娶媳婦用的。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過了半年，聽說姐姐脫離危險了，才去找她理論。

姐姐也沒什麽辦法，就讓他偷偷來找趙豫要錢。

舅舅氣得語無倫次：“我這個外甥女，做事情不懂得留餘地，人性格太極端了。”

安妮跟着過來，吃瓜吃的很開心：“所以你想幹嘛？”

舅舅有點不好意思：“這錢麽，我姐說，外甥女要是後面非拿不可，那我只能來找她老公要回去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豫問：“你要多少錢。”

舅舅是個腼腆的人，他又是拿計算器，又是發消息問老婆，最後給趙豫報了個數。

安妮驚訝：“哎呀，你們縣城房價不便宜哦。”

舅舅不同意了：“我們家兩個兒子呢！所以一套房肯定不夠呀。”

安妮差點沒笑死：“這麽多耀祖，你自己不得好好努力？”

舅舅看了安妮一眼：“你一個小蜜，就不要多啰嗦了。”

安妮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就沖你這句小蜜，趙總就得把錢付了。”

她知道趙豫是個很精明算計的人，怎麽可能當這種冤大頭？

沒想到趙豫沉吟片刻，答應地異常迅速：“行，就這個數。但是舅舅，下次不要再來找我們了。剛才我已經錄音了，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報警，敲詐勒索怎麽判，您要是不清楚，可以去網上搜索一下。”

面對這筆巨額轉賬，韓潇曾經想不明白，趙豫為什麽瞞着她。

現在，面對他和安妮的聊天記錄，對上時間線，她終于清楚了。

那筆錢，是趙豫的愧疚心，也是安心費。

是他最後的愧疚心。

那天晚上，安妮問他：“你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你老婆的事，幹嗎做好事不留名啊？她會感激你嗎？”

趙豫回她：“我不能保證，永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