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死循環

死循環

波特的腦袋大約是壞掉了。

斯內普将麻瓜硬幣投入自動販賣機取出了一瓶冰水，他朝着站在長椅邊上的男孩走去，波特的臉色茫然又恍惚，但是他的四肢卻緊繃到時不時摩挲着他的袖杖中的魔杖，随時能夠攻擊竄出來的敵人。

他過于謹慎了——但就現下的局勢而言，這謹慎來的還不算太晚。

“喝點水。”斯內普将這瓶冰水貼在哈利的臉上，瓶身上已經糊了一層水珠。

哈利回過神他接過水，望了眼斯內普，而後小心翼翼地擰開喝了一口，“謝謝。”他的聲音小到只有近處的斯內普能夠聽見。

斯內普眉微動，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男孩，波特一直都是波特，哪怕他的腦袋壞掉了，他也依舊是那個什麽都寫在臉上的愚蠢男孩。

“你該走了。”他說。

不論如何波特都不該和他待在一起，他出現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個錯誤。

“不要丢下我。”哈利伸出手抓住了斯內普的袖子，他神色慌張，那雙眼睛倒映着面前這個黑漆漆油膩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诠釋着冷酷的男人。

“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西弗勒斯。”他的聲音嘶啞中帶着深深的悔意，就像是無法從牢籠中逃出的困獸般。

他用力抓住斯內普的胸口的衣服，他們靠的無比之近，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不要用你腦子中的幻覺來定義現實，波特。”斯內普眯起眼睛，他嗤了一聲，他只關心波特的死活，而對于這個沒腦子的男孩的心理狀态——好吧，他确實會有那麽一點上心，畢竟現在的男孩總是嬌慣，講究的東西就更多了不是嗎？

“那不是幻覺！”哈利抓皺了斯內普胸口的衣服，他深恨卻又不舍地如此複雜地盯着面前可恨的男人，這個令他陷入無盡循環無法解脫的罪魁禍首。

“你死了，在我面前，很多次。我無法數清楚到底多少次，有時候是我殺的，有時候是黑魔王，還有鳳凰社，你還會自殺——在我和你說了我的經歷後，我無法理解，為什麽你總是會死。”哈利垂下了手，他頹廢地就像是已經被命運擊倒的旅人，完全喪失了鬥志。

這并非是斯內普所認識的那個從不缺乏格蘭芬多勇氣的魯莽男孩。

“看來你确實對我恨意非常。”斯內普扯了一抹虛僞的笑，他拉着男孩坐在了麻瓜公園的椅子上，周圍的警戒咒和迷惑咒相當完好的發揮着作用。

反正鳳凰社那群人是不會想到來搜查麻瓜地盤，誰又會知道救世主和通緝犯會光明正大待在麻瓜公園這樣的公共場所，坐在這裏閑聊。

“我确實恨你。”哈利看了眼斯內普，他低下頭擰開水喝了一口，冰水澆在他的自見了這個老混蛋後便一直煩躁的心髒上，但看久了熟悉的黑色後他的躁意也平靜了下來。

“你總是死，我無法阻止——而後我也放棄了，我甚至做出了很多——”哈利停住了，他的面色微微泛紅。

“你殺了我，你說過。”斯內普只是順着哈利的話說下去，他打量着哈利緋紅的面色，搞不明白這個臉皮厚的小子怎麽會突然臉紅。

當然，腦子壞掉的人所想的總是和常人不同，他能夠理解。

“不是，”哈利大聲反駁，而後又憋住了，他的嘴唇動了動，深吸口氣還是說了出來——反正他也不想隐瞞了，過不了多久這個男人還是會死，他又會回到篝火前，一切重新開始。

所以有什麽不能說的呢？哈利嘲笑着自己的矯情。

“我試過各種辦法，但是都沒有用，我找過你，”他抓了抓頭發，忽然發現那些大膽的舉動行動起來是很容易，但說出口就難以啓齒，羞恥心不适時宜地攥緊了他的心髒。

他不得不閉上眼，心一狠，“我還和你睡過，很多次，我記得你的驚訝的表情——啧，那還是我第一次見過，但見多了也就這樣——你恨不得想殺了我。”他皺起眉，回憶着那些個憤怒到暴躁的斯內普，明明被上的那個是他才對，卻搞得像是斯內普被冒犯了。

哈利扯了扯嘴角，過了羞恥界限後他的臉色越發的冷漠，就好似他說的那個放蕩的主動去找他的前教授的人并非是他自己。

“波特，你的腦袋壞了。”斯內普打斷了哈利的回憶，他抓住了男孩的衣領，仔細盯着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捉弄的痕跡，他也确信波特的謊言拙劣到還騙不過他。

所以這只說明了一件事——波特是認真的。

“看吧，這麽多次，只有那一次你相信了我。”哈利說着忽然鼻頭一酸，他吸了吸鼻子，卻越發的忍不住淚意。

他想起了将他帶到倫敦的西弗勒斯，那個唯一和他說過要陪着他走下去的西弗勒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西弗勒斯。

之後他再也沒有遇到過那樣溫柔的他了。

循環的意義究竟在哪裏？他和那麽多個斯內普上過床，親吻過他，但好像他只想要再一次見到他——可是這些斯內普最終都不願接受他。

他們也都死了。

都死了。

“我只想要你活着，可是你總是死去。”他望着斯內普，面露絕望又還是懷揣着骐骥，他眼中的濕潤已經褪去了。

他将所有的該舔舐的傷口全都留給了回憶中的那個人。

斯內普皺起眉，波特的狀态确實出乎異常的糟糕，他是被下咒所以分不清現實與虛妄了嗎？

很快做出決定的他，起身拉着男孩，他帶着他走向了小鎮的旅館開了間房。

鎖門咒加上防竊聽咒，做完了必要的工作後，他正色地打量着哈利，他表現的特別的放松完全不像是在惡作劇——當然如果在這個時候波特還有空閑惡作劇，他絕對會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

“你需要睡一覺。”他冷漠地說，然後思考着給他一個一忘皆空，在無法搞到藥劑的情況下這是最快的手段了。

他需要一個能夠對付黑魔王的波特，哪怕他不行，他也必須去站起來面對黑魔王，迎接他的命運。

這并非是他一個人的，這是全體英國巫師的命運——而可悲的他們所有人将這一切全都寄托于腦子壞掉的波特身上。

“忘掉你的胡言亂語。”他又加了一句，語氣生硬到如同是命令。

“你不相信我。”哈利苦澀地勾起唇，他又一次想起倫敦的日子。

“也是，這麽多次，也只有那一次。”他嘗到了鹹味，澀到他幾乎失去了味覺。

“你答應過會陪着我走下去，可是我沒能明白，也沒有機會再一次握住你的手了。”

他說着神情忽然激動起來，上前一股腦地抓住了斯內普的手，他瘋狂的眼睛中的期待幾乎要溢出來。

“我已經受不了，西弗勒斯。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間能夠保持理智，我已經要瘋掉了。你死了太多次了，每一次都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烙印，我無法忘記。”他揪着自己的頭發，捶打着額頭。

“我想你活着，也許這樣我就能跳出這個圈。”

“你說我會死。”斯內普嘲諷道。

“你一心求死，你這個老混蛋。”哈利壓抑着嘶吼，他緊緊抓住斯內普的手臂，望着他，想要看穿那雙黑眸下的真實，然而每一次都失敗了。

“為什麽你一定要死呢？”他不明白啊！

“那麽，這必然是有一個緣由。”斯內普慢吞吞地說，他深深望着這個開始瘋病的波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安撫地撫摸着他的手，繼而是手臂，令哈利的心緒平靜下來。

他托着男孩的後背，将他指引到沙發上。

“将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他循循誘導着，冷靜地觀察着哈利。

于是哈利将說了成千上萬次的經歷又熟練地說了出來，他沒有忘記他記憶深處的宛如是明燈的那次經歷，如果沒有去往倫敦，沒有那個西弗勒斯，他絕對是無法堅持到現在——他早就該瘋了。

斯內普皺起眉，他打量着男孩，沒有放過他眼中的愛意——如此的深刻又毫不自知。

這是錯誤的——但他無法阻止。

他并沒有那段記憶，但明顯這段虛假的經歷深深影響到了波特。

直到——他聽見了最為關鍵的，哪怕這個男孩不以為意，只是随口一提。

“你的額頭上有黑魔王的魂片？”他打斷了波特滔滔不絕的訴說。

“嗯。”哈利點了點頭，殺死沒鼻子的黑魔王在他的眼中還不如勾引斯內普能夠提起他的興趣，所以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人的存在。

“怎麽解決？”斯內普皺起眉，食死徒的總攻就在眼前，而這個小混蛋明知這麽嚴重的事卻沒想着去處理，還空閑到待在麻瓜界胡扯。

波特果然腦袋徹底壞掉了。

“只要我死了就好了。”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完全沒有想過去處理掉他額頭上的魂片，而他陷入這個循環已經夠久了——活着對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或許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如果真的死掉了，也沒那麽糟糕。”他小聲地咕囔着，甚至羨慕那樣的未來。

結束掉這無盡的循環，這樣所有人都會擁有一個前進的未來，而不是和他一樣永遠止步于這個閉環的時間中。

斯內普的瞳孔瞬間驟縮，他聽到了波特的嘀咕。

“也許，如果你試着活下去。”他開口，“動動你的腦子，波特。”

“如果你真的經歷過這麽多次的重複人生，那麽你應該明白我的話。”

哈利愣住了。

而後他被撫摸了臉。

他和那雙黑色的能夠将人吸入的眼眸對視。

忽然他傾身上前，貼近，最終得到了那個吻。

“西弗勒斯。”

“不要抛下我。”他祈求着，聲音顫抖。

然後緊緊抓住了他。

就好似那一天他應該拉住他，這樣也許，西弗勒斯就不會死在他的面前。

他們會從倫敦回到霍格沃茲，然後走出這個循環。

活到第三天，繼而是數不清的明天。

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哈利·波特。

他或許并不是出于某種非同一般意義的情感，但确實，哈利·波特就是他的全部意義。

哈利對此明白又不明白。

但當這個男人沖在他的面前，為他擋住了伏地魔的死咒時，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樣的情感。

西弗勒斯一直都是他，從未變過。

只是他沒有理解過這個男人。

又一次對着搖曳着的金紅色的奪目之火。

哈利吸了吸鼻子，夜風吹拂，這才令他意識到他雙頰上的淚。

他動了動唇，最終只是擦幹淨他的臉。

讓他想想——活下去，是不是西弗勒斯就不會死去了呢？

總得要試試。

哈利握緊了他手中的魔杖。

“我不會死。”他給斯內普灌下了蛇毒解劑，心疼的望着脖頸上的兩個血窟窿。

“我會活下去，所以教授——你也要活下來。”

他說着走向了那最後的舞臺，握緊了魔杖，在那道命定的綠光襲來時他閉上了眼。

他必須醒過來，西弗勒斯在等着他。

然後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

治療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但他的精神已經崩潰太多次了，我們對此專門開過會，目前有一個療法，雖然比較保守，但配合藥物治療，或許他有醒來的一天吧。”他不确定地說，看了眼病床上雙眼無神無法交彙于某點的男孩，而後對着始終面無表情的男人。

不論畢業多少年，對着曾經的魔藥學教授，總是令人發憷。治療師暗自給自己鼓着氣。

“他還能恢複？”斯內普這才正眼對着治療師，收回了在波特身上的注意力。

“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性。”治療師的牙齒顫抖着，“需要他最關系的人的引導，要每天對着他說話，這是一個長久的事。”

斯內普只略微思考了一會便拿定了主意，他看向渾渾噩噩的男孩，“給他辦出院吧。”

于是他将哈利帶回了蜘蛛尾巷。

照顧一個波特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艱難，哈利安靜的很，他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反應——再強烈的刺激都無法喚醒他。

斯內普給哈利擦幹淨身體後，習慣地親吻了他額頭上的發，他将這個瘦削的褪掉嬰兒肥的青年抱上床。

他們現在睡在一起，分享着一個空間，如果波特能夠回應他——不，這樣就很好。

“好夢。”他熄了燈，而後親吻了這個毫無感知的男孩。

黑暗掩蓋了他的所有卑鄙的行為。

而他的男孩也不會阻止，沒有憤怒也沒有欣喜，就好似活在他的世界。

也許他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等待。

總會等到有那麽一天。

“西弗勒斯。”

如此富有朝氣的聲音大約只會在夢中出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