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花式買藥
第 4 章花式買藥
嘴上是這麽說,黃解差到底還是有些慌了,從馬身上扯了個水囊,塞進犯人嘴裏,也不管人的喉管有多大,一股腦兒地往裏倒水,結果自然不好,灌進去多少不好說,反正半個水囊的水都灑在外頭了,而後是那人劇烈的咳嗽聲,就這,黃解差還要皺着眉頭罵一聲“矯情!”
楚四娘驚心動魄地看完了全程,掌心不知道掐出多少道指甲印,好不容易犯人能抓着黑乎乎的餅子慢吞吞地啃,這才松了一口氣,在心底罵上幾句。
殺千刀的解差!
黃解差自覺忙活了一項大工程,轉眼間又趾高氣揚起來,下巴擡得,恨不得腦袋倒着按,脖子上長天靈蓋,“別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皮糙肉厚着呢!”
許是覺着這麽簡單一句,凸顯不出他的聰明才智,便把犯人的生平一并扯出來吹噓。
“他十幾歲就上戰場,不到二十就封了将軍,滿朝文武,可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般年輕的将軍,若是沒出事,就你我這種身份,就是見他府上的門房,都得塞一大筆銀子!”
楚四咬着牙點點頭,違背良心誇贊道:“任他從前多風光,現在還不是要看黃大人的臉色過活?依小人看,還是兩位解差大人的能耐大!”
“哈哈哈哈哈!”
收獲兩個贊許的目光,楚四娘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忙把話題引開,“卻不知他犯得是什麽事?那一身傷,啧啧啧,看着都吓人!”
前頭的王解差淡淡開口:“通敵叛國。”
據說,通的便是前幾年被打得被迫求和的那個狄戎。
證據确鑿,從抓人到斷案還不到十天。誰能想到他去歲元宵燈會上奪得魁首時引得滿樓紅袖招,今兒個就突然成了與臭蛋爛菜作伴的階下囚呢?總之,偌大的将軍府,一下子便垮了臺。
至于這樣的人物為什麽要通敵,王解差摸了摸下巴,嗤笑一聲,“還不是為了權呗!覺得将軍不夠威風,想串通狄戎演幾場假仗,搞個異姓王當當。”
楚四娘臉色難看,半晌,幹巴巴地問道:“他,還有沒有可能翻案呀?畢竟,他原來也是……”
“哈!”黃解差嗤笑一t聲,“指望翻案,還不如指望下輩子投個好胎,一生下來就當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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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輩子的胎也不錯,将軍府的獨子,不然,大将軍诶,我滴個親娘嘞,哪那麽好當?”
楚四娘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些,眼神複雜地看向囚車,竟正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慌忙扭開頭,低眉往前走着,耳畔是那兩個解差的奚落聲,她卻絲毫聽不進去。
通敵叛國?她一個字都不信。
……
“楚四,這小二說阮家京果鋪的蜜餞味道一絕。”
碗裏是剛出鍋的赤豆糯米飯,筷子還夾着熱騰騰的燒肉呢,黃解差就開始作妖了,真是有吃的都堵不住嘴。
還什麽小二說,楚四娘往邊上一瞟,那小二哥拎着有些發黃的布巾,一邊擦着桌子,一邊給客人報菜名,恨不得再分出幾個身來一并幹活,哪有功夫跟他們瞎唠嗑。
以楚四娘的文采,說不出什麽“聞弦歌而知雅意”的話,但就這麽同行一路的關系,那個姓黃的一撅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什麽屎——不就是想讓她這個冤大頭去買蜜餞呗!
心裏罵的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
幾乎是黃解差話音剛落,楚四娘便擱下碗筷,從板凳上彈起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那我這就去買回來,給二位大人嘗嘗!”
楚四娘揣着銀子出了門。
卻不是奔着阮家京果鋪,而是尋了家醫館。
她站在醫館門前,望着那張寫着“懸壺濟世”的匾額,右手探進懷裏,摸到幹癟的荷包,緊緊地攥在手裏。
她着實不是什麽有錢人。
在醉月樓勤勤懇懇幹了六年的活,攢下來十兩銀子的家當。被贖身後,又得藺師儀遣來的小厮送來一百兩銀子安家,統共一百一十兩,再無別的餘錢。
混進解差隊伍前的半月花了五兩在吃住和喬裝打扮上,而後又拿二十兩賄賂兩個解差,同時還要承擔這一路上吃住的費用,約莫一兩銀子一日。到如今,已走了十天了,也就是說,她還剩七十五兩。
按照計劃,她準備在山匪橫行的代嶺山中,用準備好的迷藥解決掉那兩個解差,再僞裝成被劫殺的樣子。按照當前的腳程,到那,還需要二十天,再扣除二十兩也就是五十五兩。帶着藺師儀逃命,再怎麽也得留個三十兩。所以,她能用來買藥的,只有二十五兩。
成敗,在此一舉了。
楚四娘咬着牙,悶頭走進去,在那郎中面前坐下。
“大夫,我兄長從山上摔下去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身上的傷不僅不見好,反倒開始流膿了,麻煩大夫開些藥,救救我那苦命的兄弟吧!”
郎中拿着毛筆的手一頓,在紙上摁出個豆大的墨點,将筆一擱,“從山上摔下去?這麽重的傷哪是躺躺就能好的?”
他兩條眉毛擰在一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就是他命硬,不然你今天就不是來我這醫館了,直接往後街買棺材去吧!”
郎中原本還想再數落兩句,卻見楚四娘垂着眉眼,擠出兩滴眼淚,一副好不可憐的模樣,嘆了口氣,“也罷,今日也沒什麽病人,我索性去你家中出診,別真拖出人命來!”
“是……不是!”楚四娘猛得擡起頭,就見郎中已開始準備收拾筆墨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伸手去攔,“我,我家中貧寒,怕是付不起上門的診金!”
“這都要出人命了,你還診金不診金的,不見着人,這病怎麽治?”
楚四娘的手被撇到一邊,只好再追上去,扯住郎中的袖子,“我家偏遠,得步行兩日,怕耽誤大夫這鋪子裏的活計。”
“這确實有些遠了……”
見他出診的念頭被打下去,楚四娘這才松了口氣,她總不能把人家郎中帶到囚車前看病,別說這郎中肯不肯的,那兩個解差肯定不肯,說不定還得把她也一并關進囚車裏。
郎中放下藥箱,掀開簾子鑽進裏屋,只兩句話的功夫又走出來,“行了,我讓夥計這兩天多顧着點,我們趕緊上路,早去早回!”
楚四娘咬牙:“還是算了吧。”
郎中滿臉驚疑,“還有什麽問題?說出來我一并安排好。”
楚四娘突然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走進這家醫館,碰上個這麽醫德充沛的大夫,但事已至此,只好在心底對藺師儀說了聲抱歉,用沉痛的語調開口,“是這樣,我兄長他,沒幾日可活了。”
她一邊淚流滿面,一邊瞎編亂造。
“我将家中祖屋、田地全都變賣,勉強湊齊了二十兩銀子,我雖不懂醫術,但也曉得貴有貴的道理。兄長那傷,若沒有人參、靈芝什麽的定然好不了。大夫心善,我卻不能做那吸人血的蚊蟲,明知兄長沒救了,還一味占您的便宜。”
郎中眼神複雜,“那你今日來是?”
楚四娘用袖口揩了把眼淚,“求大夫開些藥,讓我兄長能好受些,能少疼一點,總是好的。”
郎中望着外頭晴朗的天,長嘆一口氣,大約是在感傷,這青天白日下又一個苦命人。把筆墨重新拿出來,皺着眉,唰唰唰地,寫出來三大張藥方,一并交給夥計去抓藥。
“能否幫我都做成藥丸子?我兄長他……”
還不待楚四娘繼續發揮,就被郎中擺手的動作把話給壓了回去,大約是凄慘的故事聽久了,影響心情。
做藥丸子可得一段時間,楚四娘把二十兩銀子一并付了,約好酉時來取,便往那什麽阮家京果鋪去,又痛失二百文。
待她捧着一包蜜餞回去,那兩個解差已是酒足飯飽,正等着這飯後甜點呢。
黃解差眼尖的很,她剛一邁過店門檻,他便起身來迎了,當然,迎的不是楚四,是蜜餞。
洗淨的黃梅用鹽殺青,再放到日頭底下晾幹水分,而後挨個沾上些酒,與鹽、糖一并裝入壇子,頂上用石頭壓實,這般封上一月,又将紫蘇葉添進去,再腌漬一個月,最後開蓋時,挑上連着三日的大晴天,将梅子曬幹,這才能做成那一包紫蘇梅子。
黃解差甫一掀開油紙,就有一股甜膩的氣味碾過飯菜的香味,一路橫沖直撞,徑直闖進他的鼻子,還沒吃呢,喉結就開始上下跳動,一個勁兒地咽口水。這下哪還忍得到回位置,當撚起一顆放進嘴裏,那又酸又甜的滋味一出,他險些把舌頭一并給吞下去。
“你怎麽吃獨食呢!”
王解差跑上前,把蜜餞奪了過去,急忙往嘴裏塞了三四顆,含含糊糊地開口,“那什麽,人犯還沒吃東西呢,你先給他送飯去!”
“我去?”黃解差登時就不樂意了,伸手搶了一把蜜餞,也塞進嘴裏,像是在比誰嘴大吃得多似的,“昨天就是我,輪也該輪到你了,你去!”
王解差皺眉:“你去!”
黃解差跺腳:“你去!”
好一番争論無果,兩人竟齊齊看向了楚四,“你去!”
楚四娘雙目大睜,滿臉驚疑,伸出一根食指緩緩指向自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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