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誰派你來的?

第 5 章誰派你來的?

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不如說,她日思夜想,可就等着這一刻呢!

兩位解差給出的犯人夥食實在寒碜——桌上吃剩下的一塊馍餅,楚四娘找小二要了張油紙把餅一包,便往後院去了,囚車孤零零地停在那,倒也不用擔心被什麽閑人瞧見。

藺師儀還是老樣子,歪倒着靠着木欄杆,亂糟糟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也瞧不出醒了沒醒。

楚四娘走上前,低聲喚了句,“将軍。”

那人卻連根頭發絲都沒有動彈。

她用兩指敲了下木杆,把手裏的餅遞過去,又喚了聲。

那人沒有應答,但把餅接了過去,目光落在那張幹淨的沒沾上一丁點兒泥土的餅皮上,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卻也只是動作緩慢地啃咬,咀嚼,然後吞咽。

楚四娘有心想向他提一嘴自己的劫囚計劃,興許能被當作話本子上重情重義的大俠呢?但仰頭望了眼天空,這青天白日的,還不到做夢時候。

她吸了吸鼻子,警惕地掃視過四周,慢慢彎下腰,從懷裏掏出一張帕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兩顆圓溜溜、裹滿糖粉的紫蘇梅子。

“這裏的小二說,阮記京果鋪的蜜餞出了名的好吃,給解差買時,我偷偷藏了兩顆。”

楚四娘看着梅子,猶豫了一下,又把帕子合攏,輕輕放在他旁邊,“你嘗嘗,我看那兩個解差都喜歡得緊,味道應該不差。”

看着面前人還啃着那張寒碜的餅,又想到自己憑本事買藥省下五兩銀錢,狠狠心,也不是不能小小的奢靡一下。

“你若喜歡,待我尋到機會,再給你送來!”

到底只是送一餐飯,楚四娘不敢久留,但有一就有二,依着那兩個滿心滿眼都是吃喝玩樂的解差的性子,送飯這活定然是要落到她身上的。姓黃的還算好糊弄,可難保那個姓王的t不會起疑,她得做場不情願的戲,好安他們的心。

人都是這樣,上趕着不是買賣,但要是他們主動把這活放過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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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楚四娘裝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跑到黃解差面前小聲訴苦。

“下次,能不能別讓小人去送飯啊?”楚四娘一張蠟黃的臉皺成了一根苦瓜,“那人犯也忒吓人了,我原想把餅扔進去的,可準頭不好,幾次都掉地上了,最後實在沒辦法,才用手抓着遞過去。”

說着,楚四娘打了一個寒顫,似乎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您是不知道啊,當時他看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手指都給咬下來……小人這一閉上眼,就想到那一幕,實在心慌!”

“嗐!”黃解差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這有什麽怕的!任他之前怎麽兇神惡煞,在黃爺我手下還不是被訓得跟條狗似的?”

他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用微苦的茶水沖淡口中的甜膩,沒辦法,剛才一口氣吃太多蜜餞了,把已經空空如也的油紙揉吧揉吧搓成一個小球,眯起一只眼,對着窗外的榆樹抛出個長長的弧線,命中一個無辜的路人。

路人氣沖沖地轉過頭,就被他一個眼神給瞪回去,而後灰溜溜地混進人群,跑了。

“你就是見識少了,才這麽一驚一乍的,要多跟本大人學習,明白什麽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目睹了一個無賴仗勢欺人的現場,楚四娘讪笑着應和,“大人說得對!”

這時肩上卻突然落下一只寬厚的手,擡眸望去,正是黃解差欣慰的眼神,“既然如此,送飯的活就交給你了,好好幹,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栽培!”

楚四娘緩緩牽動唇角,扯出一個感恩戴德的笑容,感動得熱淚盈眶。

……呸!什麽垃圾!

要不是身上實在沒錢,她橫豎得請醫館的郎中來給他治治腦子。

所幸這個沒腦子的是處于自己的敵對陣營,并且把另一個似乎有一點腦子的解差也一并帶歪了,倒是方便自己趁着送飯的機會把藥也送過去。

只是,楚四娘這廂還在竊喜,那邊囚車裏的人卻并不領情。

藺師儀半倚着木杆,左手捏着藥丸高舉着,借着月光,細細打量着這顆粗制濫造的黑藥丸。

是自己已經徹底沒了威脅麽?

連被派來滅口的人手段都這麽低劣。

藺師儀有些自嘲地輕扯唇角,把藥丸在指尖碾碎,湊近輕嗅,當歸、銀花、白茯苓……奇怪,竟然沒毒麽?

……

流放的路實在有些長了,再碰上這樣連綿的雨,就更惹人厭煩。

隊伍被困在這麽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林子裏,裹挾着秋意的雨水,每一滴都像是細長的銀針,自高高的天幕襲來,紮得人透骨生寒。

路是趕不得了。

兩個解差各自往頭上按了頂蓑笠,便當是擋雨了。屁股坐在只比黃泥略微幹淨一點的石塊上,共飲着同一個葫蘆裏的酒,不時往嘴裏塞幾粒花生米,倒也算忙裏偷閑,難得惬意。

“出來這麽久,我都有點想家了。”

王解差背靠着濕漉漉的樹幹,擡頭,看着被切割成無數小塊的陰沉沉的天,學着文人傷起秋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屁!”一顆花生米不客氣地往他臉上砸去,把那點子愁緒扒得一幹二淨,“在京城時,也沒見你回家探望你老婆孩子,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

黃解差嗤笑一聲:“是想你在春風樓裏的家吧?還望明月,這會兒有月亮嘛?”

“呸!庸俗,這是氛圍你懂不懂?”王解差對自己吟詩的風姿甚是滿意,壓根兒容不得旁人置喙,“你大字不識一個,還指點起我來了?”

“我就是沒讀過書,我也知道,你這詩用錯了!”

王解差咬着牙,深吸一口氣,把兩邊的袖子往上撸,大有要好好“講道理”的架勢,只是還未等他站起身,後頭便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音,擰着眉扭頭瞧去,是囚車。

藺師儀拽着手頭的鐵鏈毫無章法地砸着木杆,力度不大,掙脫出來是不可能,單純的吵得慌,見動靜差不多了,這才用有些沙啞的嗓子開口:“我要方便。”

“懶人屎尿多!”

王解差低罵一句,用腳踢了踢邊上坐得正舒服的那個,“帶他去。”

黃解差把剩餘的花生米一把塞進嘴裏,囫囵嚼碎咽下去,萬分不情願的起身準備從眼睛開始。往上看,是雨,又細又密,出去淋這一趟,指定穿着濕乎乎的衣裳難受一天,往下看,是泥,又黃又爛,踩一腳就是個紮實的鞋印子,這鞋要廢了,他還能硬扛着光腳走一路不成?

屁股黏着石塊未挪動分毫,面上就挂滿了不耐煩,“方什麽便?拉上頭算了!”

“說得輕松,到時候臭烘烘的,還得跟一路,你受得了?”王解差催促着,把他從位置上推出去。

“行吧。”長嘆一口氣,左腳剛擡起,就原地落了下去,黃解差瞅向窩在樹下的楚四娘,“那什麽,楚四,你帶他去,別走遠了。”

解決了一件大事,舒舒服服地重新坐回去,對上邊上人不贊同的目光,笑嘻嘻地寬慰道:“怕什麽,一個瘦猴子、一個病秧子,就是跑了,也能三兩步追回來!”

楚四娘帶着藺師儀一前一後地往林子裏走去,身影逐漸被層層疊疊的樹給掩蓋,若是這場雨再久些,再大些,便能連他們離開的腳印也一并除去。

她的确動了在此刻劫囚的心思,只要再往前多走一些,便能把那兩個解差甩開,而後……但被這場冷雨澆透的腦袋還算清醒,她當然明白那兩個解差的有恃無恐。

放開他們雙方的體力差距不談,就算僥幸逃出了這座山的範圍,那兩個解差活着,明日便能見着滿城搜捕的官差,她可沒有飛天遁地的本事,屆時,不過是囚車裏的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罷了。

還是該做好萬全準備,依計劃行事。

楚四娘停住腳步,望了眼周遭的樹,确定已不在解差的監視範圍內,“這裏,應該差不多了。”

“嗯。”後頭的人淡淡地應了聲,伴着鐵鏈嘩啦啦的碰撞聲行至她旁邊,“幫我解開。”

楚四娘愣了下,支支吾吾地開口:“我沒有手铐的鑰匙,他們也不會放心把鑰匙給我。”

“沒說這個。”

“啊?”

“褲子,”藺師儀低眉示意她往下看,“我的手骨斷了,解不開,你來。”

誠然,這個行為好像很合理,甚至她應該分出些心思擔憂他的傷勢能不能熬到計劃實施的那日,偏她整個腦瓜子都嗡嗡作響,久違地有些無措,呆呆地望了他半晌,這才不自在地低下頭,伸手向他腰間系帶。

“唔!”

只一個眨眼的功夫,她的雙手便被沉重的鐵鏈絞了,整個人被摁在樹幹上,抖落了攢了一樹冠的雨兜頭澆下,視野頓時變得模糊。脖頸處被一只粗粝的手掌緊扼住,待她再睜開眼時,對上的卻是冰冷的目光。

“誰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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