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苦求名分

091 苦求名分

更深露重, 上官蒲忙活了一天,在被窩裏睡的正香,美夢做到一路加官晉爵,位列三公, 正跪拜謝恩呢, 猛的一陣哐哐聲, 驚得他兩手一抖, 把那卷聖旨給丢到地上去了。

大不敬之罪,可誅九族。

他心頭一顫,立時睜眼,發覺這是場夢, 這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只是渾身上下仍是汗滲滲的, 心有餘悸地抹了把額上冷汗, 轉頭望向被砸得震天響的木門, 長嘆了一口氣。

拉開門,看見的是兩個面色凝重的小姑娘, 個子沒多高, 卻分別抱着長刀, 一副滑稽的模樣。

“郡守大人, 不好了, 我們二當家被抓走了!”

阿蒺出門時也不知怎麽搞的, 左右兩只鞋穿反了都未曾發覺,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邊上的小丫頭倒是沒幾分怕, 卻是直接口出狂言了。

“借我們一點兵馬,我非得把那些歹人揪出來宰了不可!”

上官蒲仔細琢磨了下, 這個二當家指的應當是藺師儀,只是,他一個能在敵軍裏殺個七進七出的前将軍,怎麽就淪落到要靠兩個牙都沒長齊的丫頭保護了?

“你們怎麽知道他被抓走了?”

“我們今天去喊他吃飯就沒見着人,連池子裏也沒有,怕弄錯了,還在府裏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通的。”阿蒺一張臉幾乎要皺成個苦瓜,萬分懊惱,“早知道我下午就不去吃糖葫蘆了……”

上官蒲只覺得好笑,勉強壓住上揚的嘴角t,“沒準是出去玩了,別大驚小怪的。”

阿蒺立時反駁:“不可能!大當家不在,他從來不出門的!”

“他都是二當家了,難道還沒你們兩個小喽啰厲害?”

芽兒固執地搖頭,“萬一是對方仗着人多,欺負他呢,我們可是奉命要保護二當家的,你借不借兵?”

上官蒲不禁咋舌,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就他那個狗都不愛搭理的性子,還有這麽多人護着。打了個哈欠,将人打發去,“行了,他是找你們大當家去了,快回去吧!”

“不睡覺,當心長不高!”

*

夜不歸宿的某人,到底也就是挪騰了個地方,從在假山上躺着,變成了在樹幹上躺着,總歸是望着一輪圓圓的月亮發呆,和在府裏看見的大差不差,都是像一張幹幹硬硬的馕餅。

早被吃得膩味了的那種。

林外是有火光映襯着的軍營,亮得很,他本該直接進去的、又或者偷偷進去,反正就是該進去,偏生,他止步在此,竟然生怯。

他沒尋到一個合适的借口。

總不好說,他是刻意來盯着司光霁的吧,那樣顯得他多小肚雞腸,也不能說他是擔心她出遠門,攏共才三四天的路程,還有二百人跟着,能出什麽岔子?

他挨個編造借口,又挨個否認了去,熬得月上柳梢頭,月藏柳梢後,亦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平白耗費那匹被他一路驅趕的馬的氣力。

早早地趕過來又如何,還不是被關在外頭?

他嘆了口氣,手背覆在眼上,好不頹廢。這時,下頭卻傳來一道帶着笑的聲音。

“下來嗎?”

藺師儀轉頭看去,望見眉眼彎彎的人兒,她大約是在照常巡視軍營周遭,身上的兵甲還沾着寒露,未等他問上一句自己是如何被發現的,就瞧得她腳邊大片大片的葉子,都是被撕碎了扔下去的。

他這糟踐花草的惡習,是該改改。

他懶洋洋地坐起身,并未下去,反倒朝底下的姑娘伸出一只手。

“上來吧。”

楚火落手腕一緊,身上一輕,不需怎麽用勁,天旋地轉間,便已坐在那根向外蜿蜒的樹枝上,許是擔心她跌下去,于腕間握着的手又扣到腰側,将她帶着倚在一個溫熱的懷裏,一同抵着粗砺結實的樹幹。

只是這樣一來,距離就極近了。

她只肖微微擡眸,便能與那人平視,若那人的手再用力些,鼻尖就能挨到一塊兒,而後——總歸她是不介意的。

但那人并沒同預想中那般做,反倒微微松了手,虛虛地環抱着,并不說話,只是單純地看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像是在辨別什麽珍寶的真僞,末了,伏在她的頸側。

“你怎麽來了?”

“……還沒想好。”

藺師儀沉默了會兒,先前那些蹩腳的借口都被否了,他還沒來得及想個合情合理的出來,原想略過這茬不提,可懷裏的姑娘非要不依不饒地盯着他,他只好自暴自棄地露出底牌。

“想你了。”

“那怎麽不進去?”楚火落問。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忍不住想起某個人狠心得很,都進了府,也不願再多走兩步來見見他,若實在忙,叫個下人把他喊出來不也可以麽?偏要不聲不響,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是以,他再開口時,語氣難免酸溜溜的,“怕楚校尉位高權重、日理萬機的,無暇見我。”

楚火落微微挑眉,好笑地看着他,故意板着臉點點頭,“本校尉日理萬機,這就要去忙了。”

她作勢欲走,那人果然擰起了眉,虛搭在她腰側的手立時收緊,将她裹挾進懷裏,耳側是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就這麽忙?”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回答:“對,就這麽忙。”

下一瞬,那人就惱怒地啃了上來,牙尖叼着頸側的軟肉,惡劣地磨蹭,比起疼來,還是癢更多些,她便使了壞心撓回去,在腰窩處胡亂地摸着,終于勝過一籌,把他壓倒在下。

發髻不知是在玩鬧的哪一步松散了,長長的發絲垂落,同他的交纏在一起,兩道極近的呼吸交錯着,方知月下看美人,所言不假。

她又想起先前他嫌她誇人不中聽的事了,翻來覆去就一個詞,有心想重新發揮一番,叫他刮目相看,可這番湊近了仔細打量,長長的劍眉,清澈的眼瞳,高挺的鼻梁,柔軟的唇瓣……她大抵還是詞窮吧。

喉間未能湧出幾個音節,她便已挨個親了下去,那人罕有地不躲不閃,反倒迎上來與她親吻,待勾纏至意亂情迷時,用有些低啞的聲音問道。

“我好看嗎?”

“好看。”

“最好看?”

“最好看。”

藺師儀這才滿意,容許了她更過分的舉動,甚至于,主動拉着她的手過來,親了親她的手心,“那阿楚與我成親好不好?”

“我從此便歸阿楚了。”

他都做到這份上,本應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偏懷裏的姑娘卻驀然停下來,微微蹙着眉頭望過來,藺師儀心頭的那點歡愉頓時被澆熄了,她大抵是要拒絕了,而實際上也如此。

“我不打算成親。”

藺師儀上一回覺得眼前的漂亮姑娘面目可憎,還是在那夜醉酒後,她要同自己劃清界限來着。先前是他喝多了,意識不清,被拒絕了情有可原,可這回又是為什麽?

他讨好地親了親她的臉頰,試圖能讓她回心轉意,可她只兀自說着一個比一個絕情的字眼。

“你若是願意,我們就繼續,若是不願……”

他擰起眉,貼上她的唇瓣,把剩餘的刺耳的話都堵回去。

他的心上人是個壞得不能再壞的姑娘,可即使如此,他也舍不得說出一個不字。

他抵着她的額頭,固執地看着她,徹底不惜得什麽世家公子的顏面了,幾乎是在自取其辱般索求一個答案,“是單只不打算與我成親,還是不打算與任何人成親?”

“對你來說,有區別嗎?”

“自然有。”

除了跪在養心殿外,以求清白的那次,藺師儀大概再沒有這麽失态過。便是在大獄中,他也未曾像這般,恨不得把心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期讓面前人知曉。

“若是前者,那你告訴我,是我哪裏沒做好,你想讓我幹什麽,都可以的。”

“我若同其他人成親?”

藺師儀眸光冷了些許,輕嘆了口氣,明知道眼前人只是在随口列舉一種假設,他仍是忍不住惱恨,湊過去,咬着她的耳垂。

“……別這樣,不然,我真的會去搶親的。”似乎是擔心自己的惡言讓人生厭,他又往後找補道,“那些其他人,都沒我好,真的。”

而後,也跟着上官蒲那般,羅列起自己的優點來,這般自誇,委實有些厚顏無恥了,可一時半會,他也尋不出旁人來誇贊他一番,便只能自己硬着頭皮張嘴。

“其一,我雖然現在是個逃犯,但以前也算是出身名門,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而且向來潔身自好,我發誓,除你以外,再沒同其他女子親近過——男子也沒有!”

“其二,我、我皮相尚可,至少能讨你的喜歡吧?”

“其三,我是真的心悅你,司光霁能寫三頁紙的情書,我也能寫,三十頁、三百頁都行,你若是不耐煩看,我寫完,再親自讀給你聽也行……但、但得等沒外人的時候。”

楚火落好笑地看着面前窘迫的人,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下文,打趣道:“其四、其五、其六呢?”

那人咬着牙出聲:“……還沒想出來,你先等等。”

她歪着腦袋低聲笑了好一會兒,把人得罪了個徹底,這才湊過去親了下他緊鎖的眉頭,“是後者,我不打算與任何人成親。”

藺師儀也說不清此刻心裏到底是慶幸還是失落,但總歸沒名分的又不只他一個,呸,他怎麽能容她身邊還有旁人?

他俯身親過去。

“那你不許招了我,又偷偷養別的野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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