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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林疏早上九點才從被窩裏爬出來。

沒想到，他在節目裏也能睡得這麽沉。

他的房子早賣了，前幾年一直住在醫院，消毒水的味道24小時不間斷地彌漫在他身邊，他本以為一下子離開了熟悉的環境，會不習慣。

結果他比平時還晚起了一個多小時。

林疏看了眼隔壁床。

沒人。床鋪比入住前還整齊，被子被疊成标準的豆腐塊，床單上連一個褶皺都沒有。

就像是沒人住過一樣。

……

林疏想沖過去把那張床全部弄亂。

他現在非常理解，為什麽以前被朋友寄養在他家的小貓，總是喜歡把他桌面上的東西全都扒拉到地上。

算了，小貓可以手賤，小貓可愛。

但人不行。

*

林疏洗漱完畢，捆上耳麥，嚼着兩塊荔枝味的軟糖，磨磨蹭蹭地游蕩出門。

然後，他就聽見別墅一樓的會客廳裏傳來一聲殺豬般的哀嚎，喻柳叉腰子對他大喊道：

“林疏，你快來！你家那個要光天化日、強搶民男了！”

林疏探出腦袋，從二層俯瞰下去。

顧慎言把施楊堵在牆角。

已經快把人給扒光了。

施楊一米八八的大個子，渾身肌肉，健壯得像頭來自某雪國的熊。此刻瑟瑟發抖地縮在沙發角落裏，死死抓着自己的褲子，看起來又羞憤、又堅貞。

【顧總請你放開別人的老公！】

【前面的你來晚了。顧總七點起床，已經追了楊楊兩個多小時。從日常起居到運動心得，從今日心情到過往疾病史，我覺得施楊他媽現在都不一定有顧總了解他（。】

【怎麽一朝夢醒，已換了CP！】

【疏疏！！疏疏是剛起嘛，昨晚幹什麽啦起得這麽晚呀～】

【正宮駕到！】

“……”

林疏太陽穴一跳，雙臂抱胸，幽幽說：“顧慎言，你就算是找小三兒，也得避着我點吧。”

顧慎言擡起頭，眼神驟然一軟，對他舉起手中的軟皮尺。

“我只是想測量他的圍度。”

而終于有機會逃出魔爪的施楊，趁其不備，一把撿起沙發下面的運動服，頭也不回地跑了。

圍度……

林疏瞥了眼那只落荒而逃的背影：“胸116，腰80，臂42，臀100。”

喻柳心悅誠服：“不愧是你啊林疏。你要不幹脆來我工作室吧，我很需要你這樣閱人無數的天才。”

顧慎言：“……”

【顧總：滿臉寫着高興。】

林疏挑眉，從樓梯上慢悠悠地走了下來。

直播從早上七點開始，現在有小幾十萬的在線觀衆。會客廳裏就顧慎言、喻柳、施楊三個人，剩下的嘉賓不知道在哪裏。他真心希望有人還在睡覺，因為他不希望直播第一天，他就成了最賴床的那個人。

顧慎言等他走過來，抱着電腦，獻寶一樣地對着他打開了一張Excel表格。

《增肌計劃1.0》

該表格以施楊為樣本，以100天為周期，詳細地記錄了想要練成那個塊頭，所需要付出的一切努力。

大到訓練市場與飲食安排，小到每天上幾次廁所。

精确到每時每分每秒。

可能是他昨晚的冷淡有些太明顯，導致今早顧慎言面對他時，有一點緊張，不停地用眼神打量着他，說話時的聲音異常柔軟，還有一點讨好。

“你等我三個月。”

林疏，“？”

顧慎言一手握着鼠标，一手虛虛越過他，點了點屏幕上施楊的照片。

“你昨晚不是說他的身材更好嗎？我今早咨詢了我的健身教練，教練說三個月，我也可以練成那個樣子。”

【我就說顧總怎麽追了楊楊一早上！麻麻，我又相信愛情了！】

【而我好奇，兩位是在什麽樣子的場景下才聊起身材的呢～一定是看了吧看了吧～】

【顧總學霸啊，我要是有顧總的勤奮勁兒，早就上北清了（。】

【哇這個距離，我疏有幾顆睫毛顧總都能數清了吧！】

林疏輕輕擡起長而直的睫羽。

顧慎言離他很近，和昨晚一樣，有一種把他圈在懷裏的感覺。只是他的懷抱沒有那麽堅定，虛虛的，像是剛被主人推開的狗子，在小心翼翼地試探。

他并沒有推開顧慎言，而是看着那人的英俊臉龐，眨了眨眼。

美豔而無辜，勾人又真誠。

他漫不經心地說：“可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啊。”

“？！”

顧慎言一愣，眼睛都亮了，像是在驚喜他對于擁抱的容忍，也像是在驚喜他的這個回答本身。

“但你昨晚……”

“昨晚那是我太累了，要是不那麽說，能把你給趕走嗎？”

林疏嬌懶地靠在顧慎言懷裏，嫩而紅的薄唇一開一合。帶着點埋怨，也帶着點親昵又委屈的暗示，“練那麽壯，會影響手感的。而且，昨晚……還不都怪你。”

顧慎言被勾得暈頭轉向。

“嗯……怪我。”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麽。他甚至都懷疑他自己沒有聽清林疏在說些什麽。

他只知道自己一生所仰賴的理性與邏輯全部崩盤，他看着乖乖地被他抱在懷裏的林疏，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

他想親。

于是他就親上去了。

喻柳悲憤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我走了。再見！”

但他并沒有真的親到。

因為林疏在他快要親上之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笑着瞥了眼攝影機：“有人看着呢。”

【我不是人！！我們不是人！！】

【別把我們當人啊！兩位，想親就快親！】

【昨晚又發生了什麽，今早就已經是親親我我的狀态了？】

【一人血書求晚上也要開直播！！！！】

謝止行溫塵做了早餐，叫他們去餐廳吃飯。

顧慎言去了，牽着林疏的手去的，十指相扣的那種。

而林疏并沒有推開他。

甚至還在吃早餐的時候和他親昵地靠在一起。

以至于顧慎言為了不放開，全程都在用左手拿筷子吃飯。

幸好他小時候家裏教養森嚴，說是左腦和右腦一樣重要。

兩手都要練，兩手都得強。

果然，人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有意義的。

“哇。”韓幸年咬了一口外焦裏嫩的溏心煎蛋，誇張地贊嘆道，“謝老師的廚藝也太棒了吧，做得太好吃了！”

謝止行彎着眼睛說：“不是哦，是塵塵煎的。我只是給塵塵打了下手，今天的菜全部都是塵塵做的呢。”

特意坐在顧慎言的對角線，生怕一個不小心再被扒.光了的施楊，看向溫塵：“你會做飯嗎？”

溫塵撕下一小塊面包，淡淡道：“小時候常做，就會了。”

“天吶，寶寶你做飯這麽好吃，我都想娶你了可怎麽辦呢？”喻柳湊過去，在溫塵的側臉上用力地啵了一口，以比韓幸年還要誇張的口味贊嘆道。

被強吻了的溫塵：“……”

看着溫塵被強吻的施楊：“……”

而看着喻柳當着鏡頭就強吻溫塵的顧慎言：“……”

他略微思忖片刻，像是學習到了新技能的機器人，扭頭看向林疏，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我也想要。”

“……”林疏咽下咬了一半的面包，“人家溫塵是因為做飯好吃，你也會嗎？”

顧慎言思索片刻，“會啊。”

【哇塞，顧總好全能，真是一個完美老公啊。】

“我們一般不管會煮方便面叫做會做飯。”

林疏在彈幕掀起又一陣顧慎言贊美大會前，放下筷子，雙臂抱胸地靠在椅子上，無情地戳穿了他。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德國吃過的一百零八種方便面。

他的視線落在顧慎言薄而有型的嘴唇上。

“不過……”

林疏勾唇一笑，他單手捏住的顧慎言的下颌，把人緩緩拉到自己面前。當着五個嘉賓與好多只攝像頭，在顧慎言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

“也不是不能獎勵一下。”

顧慎言揚起了唇角。

他就是傳聞裏那種生性不愛笑的人。

來這裏一整天了，對着在場的任何一個嘉賓，都是副面無表情的人工智能模樣。

那怕有林疏在，他的笑意也總是淡淡的，在某個瞬間短暫地凝在唇角，在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不着痕跡地恢複成平靜的樣子。

但這次，他咧開嘴，露出了八顆整齊的牙齒，笑得大方又開心。

【啊啊啊啊！親了！】

【截圖！！誰截圖了！！我恨直播間沒有特寫鏡頭啊啊啊！我要做屏保！】

【顧總爽了，疏疏爽了，我爽了，只有柳總又被秀一臉。】

【只有我注意到疏疏早就知道顧總只會煮方便面嗎！？所以兩位果然早就有一腿吧！】

“我們定個值日表吧。”林疏放開暈乎乎的顧慎言，鎮定從容地開始主持大局，“還要拍三十天呢，總不能一直勞煩溫塵和止行兩個人。還有誰會做飯嗎？”

韓幸年親親熱熱地說：“林疏哥，我會做點簡單的，要不下一頓就我來吧。”

“好啊。”林疏皮笑肉不笑地擡了擡唇角。

他知道韓幸年是篤定了他不會當着鏡頭和自己為難。

林疏确實不會。但不是因為鏡頭，而是因為顧慎言還溫暖而堅定地握着他的手。

他不想提那些破事兒。

“我不會做飯。”施楊說，“但我可以做其他的家務，尤其是重活，大家有需要随時招呼我就行。”

“哦？楊楊小時候都不幫父母分擔家務嗎？”喻柳本以為施楊是那種會從小幫父母分擔家事的老實小孩，他戳戳了溫塵，故意使壞說，“塵塵，這不懂得心疼人的男人可不能要哦～”

“不是的！”施楊果然急了，“我……我家有廚師。五個。”

喻柳果斷變臉，他輕輕地在溫塵肩上拍了一下：“塵塵，嫁了吧。”

林疏最後敲定道：“那就分成兩撥。溫塵、止行、韓幸年做飯，我們剩下的四個人負責洗碗和其他家務。”

施楊立刻說：“好！那今天就我洗碗吧。”

顧慎言默默地戳了戳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大好的煮泡面手藝就這樣明珠蒙塵了，很不甘心，“那我呢？”

林疏：“你也洗碗。去和施楊一起。”

【親完就變臉，顧總委屈，但顧總不說。】

【一起吃早餐好有家的感覺呀。】

【感覺顧總戳他的意思是在求誇誇，沒想到直接被趕去洗碗。】

吃完早餐，林疏一個人去了別墅後面的陽臺。

看看海、消消食。

節目組審美不錯，選址很好，透藍的海洋、白金的沙灘，又平靜又安逸。不像是來工作，倒像是來度假的。陽臺沒有開直播，鏡頭關着，顯得格外安靜。

嘩——

身後的推拉門被從外推開，謝止行跟他一起站在了欄杆邊。

謝止行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笑吟吟地問：“昨天不是才認識嘛？怎麽今天就親上了？”

林疏眺望遠方，悠悠感嘆道：“愛情來得太突然。”

“突然？”謝止行歪了歪腦袋，“我怎麽覺得你們不像是不認識的樣子呢？”

林疏幽幽說：“那就是一見如故吧。”

謝止行笑了，說：“是他吧。”

林疏：“？”

“通訊錄第一位，那個A先生。”

謝止行也擡起頭，看向無邊無際的大海。

他為人溫柔，性格乖巧，總是副笑意淺淺的模樣。對待再惹人讨厭的家夥，也能發現人家讓人喜歡的地方，而不會出口惡言。

就像是溫水浸潤的暖玉，可以理解所有人，可自己永遠也不會與人交心。

但他今日看着海，溫柔眉眼裏卻仿佛藏着說不清的淡淡情緒。

“破鏡重圓，是童話裏才有的好事。尤其是你喜歡的人也很喜歡你，這是很幸運的，知道嗎？”

林疏驚訝地轉過臉，“你怎麽……”

顧慎言的存在，是一個半公開的秘密。

所有人都知道他曾有一位男友，卻沒有人知道他的男友是誰。

謝止行彎起眼睛。

“那年，你跑過去抱住他的樣子，和你今天親他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