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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分鐘後，顧慎言拉開門，出現在金光灑落的陽臺上。

他穿着節目組臨時找來的肥大家居服，連頭發都沒梳，卻帥得像是在拍攝廣告大片。林疏靠在圍欄上，欣賞了幾秒鐘，微微挑眉。

“洗完了？”

“沒。”顧慎言搖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委屈，“施楊見到我就躲。”

謝止行彎着眼睛笑起來，“我聽說你早上把楊楊給扒了，呵呵，他現在肯定覺得你比喻柳還可怕。”

“嗯。”顧慎言對謝止行冷淡地點了點頭。走到林疏旁邊，像一個給家長報告行蹤的小孩子，“他們讓我去采購物資。”

“哦。”林疏道，“那你早去早回。”

顧慎言：“我說你和我一起。”

*

林疏告別喝着椰子水、把看好戲寫在臉上的老友，被顧慎言拉着走出陽臺，重新走回直播鏡頭前。

話說他以前怎麽會覺得謝止行是個溫柔善良的純好人呢！？

現在看着分明就是愛看熱鬧的白切黑嘛！

卧室裏，林疏拉開衣櫃。

昨晚他光顧着和江見日商量重建工作室的事情，把箱子丢在床邊後，就沒再留意。現在才發現，他的衣服已經一件件整整齊齊地挂進了衣櫃裏。

應該是顧慎言幹的。

顧慎言此人非常龜毛，不能容忍家裏有任何一丁點不整潔的地方，以前老因為他亂丢衣服而追在他屁股後面邊撿邊訓他。

現在倒是知道自己收拾了。

他沒由來地想起某宮鬥劇的經典臺詞：一個男人對你的愧疚，足以讓你站穩腳跟。

……

林疏被自己的腦內小劇場惡寒到了。趕緊晃了晃腦袋，脫掉睡衣。

【是要出門了嗎？】

【啊啊啊，美人更衣！！我舔舔舔！】

【顧總和疏疏一起換诶，他倆真是沒有任何社交距離！】

【美人的腰！美人的背！美人的後腦勺！鏡頭再給我拉近點啊！我要看得一清……】

鏡頭一暗。

顧慎言冷面無情地拿着幾塊白布走過來，把卧室裏的所有攝影機，一個不落地全部蒙上。

彈幕：【……】

顧慎言看向林疏的腰身。

林疏的體重從來沒有達到過他這個身高的标準線。

他總說要上鏡、要拍得好看，以前在一起時，經常叼着幾顆菜葉子，不肯好好吃飯。

現在更瘦了。

但背對着他的肌肉線條清秀而流暢。一看就沒有松懈過、每天都有做鍛煉與複健。

瘦而有型，确實很好看。

只除了後背的兩道拇指寬的猙獰疤痕。

當年，林疏從高空摔下來，背後着地、脊柱骨折。雖然人是救回來了，但傷疤卻永遠地留在了身上。

林疏是疤痕體質，他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因為林疏身上的第一道疤。

是他弄的。

*

【七年前，柏林】

公寓大門被人大力拉開，21歲的顧慎言坐在書桌前，沒有回頭。

一分鐘後，來人放下行李箱，把外衣、手機、包都一股腦兒丢在他的床上，從背後抱住他，帶着長途機艙的氣味，用力在他肩頭咬了一口。

顧慎言吃痛，皺眉問：“你幹什麽？”

林疏洩憤似地把他的頭發全給揉亂，像埋怨，也像撒嬌：“誰讓我大老遠地來了，你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去機場接我。”

顧慎言捧着印着密密麻麻德文鉛字的課本：“你不是有粉絲接機嗎？”

林疏就笑了，笑得像只陰謀得逞的小狐貍，“吃醋了？”

“……”

顧慎言有時候很佩服林疏的臉皮，他們娛樂圈的人，怎麽都這麽自戀？

“我明天有考試，要複習。”

“這麽用功呀？”林疏從後面抱住他，單手解開他襯衫的第四顆扣子，手指靈活地伸進來，緩慢游.走在他的小.腹上“那一會到了床上……你可不許偷懶哦。”

他在林疏的手指更往下之前，按住了他：“林疏。”

林疏開心地笑起來。

那時候，他們剛在一起三個多月，他還完全搞不懂大明星到底是把他當什麽。

好像總是時時刻刻都很饞他，見到他就想又親又摸。

但又好像只是喜歡逗他。喜歡看他臉紅、看他不知所措、看他被勾起了反應又不知道怎麽消解的樣子。

真惡劣。

林疏放開他，指了下他的身後。

“我帶了兩件衣服，你去換上。”

他回過頭，看見他整理幹淨的白色床鋪上，扔着兩身不知道多少人穿過的男裝。

林疏又丢給他了一個小冊子。

冊子第一頁印着奢侈品牌的大logo。

後面的每一頁都是不同的歐洲模特。模特們高大帥氣、金發碧眼，全都穿着那套男裝，從各種角度，擺出不同的造型。

“我明天去拍代言，情侶裝，品牌方讓我從上面選一個搭戲。但我看完之後……”林疏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暧昧與風流，“我覺得如果是你，肯定比他們都帥。”

“所以……我就把衣服給要回來了。”

那個薄薄的冊子被扔在他腿上，像什麽呢？就像是會所裏提供給那些肮髒富人的牛郎名單。

顧慎言道：“我不出鏡。”

“知道。”林疏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的不高興，又或許意識到了，但是不在意，“我還不舍得讓別人看呢。”

林疏把其中一套衣服遞給他：“快點，去換上，嗯？”

很久之前。

他十歲那年的某天晚上，他站在家裏別墅的走廊上，透過門縫，看見他的生物學父親摟着一個年輕女人，從袋子掏出一件比他的泳褲還要節省面料的薄薄“衣裙”。

【我給你帶了禮物，你去換上。】

【親愛的，快點，趕緊換了讓我看看。】

顧慎言背過身，忽略掉林疏遞過來的那套昂貴的西裝，壓抑住那些很黑暗的記憶與情緒，拿起課本。

“我要背書。”

“顧慎言！”

林疏雙手叉腰，拔高了聲量。

林疏總是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就黏黏糊糊地哄着人，什麽露骨的情話都能說出口。但心情一壞，就能立刻翻臉，用最憤怒的語氣念他的名字。

就好像他只是林疏一時興起撿回來的小狗，喜歡的時候逗一逗，不喜歡了就能狠狠踢一腳。

“你知道我為了見你，坐了多少個小時的飛機嗎？你就這個态度對待我！”

顧慎言很讨厭暴力、讨厭發脾氣、讨厭別人對他大聲說話、讨厭一切能讓他聯想起他生父的東西。

他用後背對着林疏，冷淡地說：“你是為了見我，還是為了工作？”

“我當然是為了見你！”林疏又氣惱又委屈，“要不是為了你，我至于為一個破代言跑這麽遠嗎？你知道我為了趕這個行程有多累嗎？我昨晚下了戲就……”

顧慎言沒有讀懂林疏的委屈。

一般而言，如果對方情緒失控到這種地步，他會直接離開。

但那天他也很生氣。

“你坐頭等艙，機票二十萬元人民幣。”

顧慎言回眸，冷冷地看向林疏，“你有貴賓休息室、走VIP通道、上下飛機都有人接，你在飛機上可以睡覺、吃飯甚至洗澡，你連機票都不用自己親手定。你有多累？”

林疏先是愣住，像是沒想到他會用這種口氣很自己說話。

然後眼圈一紅。

那是顧慎言第一次看林疏哭。

其實也沒有哭，只是眼眶發紅，眼睛裏好像蓄了淚水。

但林疏太好看了，哭了之後更好看，沒有人忍心讓這麽好看的人傷心。

算了。

“我去圖書館。”顧慎言垂下眼，把書本和電腦都收拾進書包裏，站起身，“你既然累了，就在家裏好好睡一會吧。我晚上會回來。”

“不許走。”

林疏一把拽住他的書包帶子。

他以為林疏是在示弱，他錯了。這種被所有人捧着愛着的大明星，早就已經膨脹到無邊無沿，立刻撕掉平時柔情似水的僞裝，露出對他的真實想法。

“最起碼我的錢都是我自己一個鏡頭一個鏡頭掙來的，你呢？”

“你靠的是什麽，你靠的是和我睡覺！”

“顧慎言，你擺清楚你自己的位置，我包養了你，你憑什麽這麽跟我說話，你憑什麽扭頭就走！”

顧慎言的背影一頓。

他沒想到，林疏原來真的是這麽定義他們的關系的。

“那就分了吧。”

林疏沒再說什麽。

林疏走過來，一把把他身上的襯衫給撕爛了。

他的衣服穿了很久，洗過很多遍，變得又軟又輕薄，很好撕。

顧慎言回眸：“你幹什麽！？”

林疏沒有表情地看着他，指着被他剛剛扔在地上的那件大牌定制，問。

“你穿不穿。”

顧慎言別過臉：“我不想穿。”

林疏放開他，面無表情地走到廚房，從架子上抄起一把剪刀。回來，拉開他的衣櫃門，直接一剪刀剪下去。喀嚓幾下，從羽絨服到換洗內衣，剪了他半個衣櫃。

“顧慎言，你不把那件衣服穿上，我讓你只能光着去考試。”

顧慎言看着已經把他穿了幾年的衣服們全都剪報廢的林疏，眉頭很深地皺在一起。

“你別拿剪刀，危險。”

林疏不放。

他只好過去搶。

兩個人糾纏、拉扯、博弈、心裏都懷着火氣、彼此較勁。

一分鐘後。

血濺到他的臉上。

剪刀鋒利的刀尖深深紮在了林疏的手臂內側。

顧慎言伸出手……

“滾！”林疏氣得一把推開他，“我明天還要拍廣告呢。”

歐洲大牌可跟國內的品牌方不一樣。

他在海外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力，這個代言本來就費了不少力氣。

德國人嚴謹，做什麽事都特別講原則，他把品牌樣衣帶回來，本來就有一點點違反了規矩。現在給人家的衣服上弄了血，明天還要拍一個水下的鏡頭。

他得趕緊打電話讓江見日去給他弄防水的紗布。

林疏想去拿手機，卻被顧慎言抓住了。

“別動。”

林疏擡頭，看見顧慎言不知從哪翻來藥箱，低着頭，正在給他處理傷口。

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裏好像有懊惱與焦急，拿着棉簽蘸碘酒時，比看書複習還要認真。

林疏說。

“你親我一口。”

顧慎言垂眼看他，片刻後，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林疏就笑了。

他從小長到大，沒受過什麽皮外傷，身體好，父母也很細心，連醫院都很少去。

所以，他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為他處理傷口。以前，都只有拍電視劇的時候，才有這樣子的情節。

他看着顧慎言低垂的眼睛，感覺他比古裝劇裏照顧女生的男主角還要好看。

“這麽熟練？你還這樣心疼過誰？”

顧慎言拿着棉簽的手指一僵，淡淡地搖了搖頭。

“嘶。”林疏這才感到滿滿泛上來的疼痛。他看着自己流出來的血，那麽多，有點害怕，嬌氣地埋怨道，“我可怕疼了，還怕死。都怪你，你溫柔點行不行啊？”

顧慎言溫順地點了點頭。

他又問：“還分手嗎？”

顧慎言嘆了一口氣，湊過來，又輕輕親了他一口。

林疏這才開心了。

他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挑起顧慎言的下巴，像古裝劇裏調戲主角的大反派，惡狠狠地講：“這種話，只能我說，你不許說。”

後來，也确實是林疏先說的。

*

【現在，卧室直播間】

顧慎言看着林疏換好了衣服，然後走過去，問：“我穿什麽？”

林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嗯？”

他拉起自己那一側的衣櫃，各種顏色、各種款式、各種風格，來之前集時尚部門全體員工群策群體，準備相當齊全。

他拉過林疏。

“你喜歡看我穿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