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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一階段錄制結束,林疏與顧慎言登上回鄉的飛機。
林疏老家在一座位于南方的三線小城市。
現在是淡季,航線比較少,飛機上乘客也不多。
顧慎言還是買了頭等艙的機票。
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身價足以買下整個航司的大總裁,從早起收拾行李開始,就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緊張。
林疏看着顧慎言第四次把已經封好的行李箱打開。
“……”
他對着顧慎言顯得格外緊繃的背影,嘗試給出一個解釋,“你恐高嗎?”
顧慎言抱着幾件剛從行李箱裏又取出來的衣服,回眸,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林疏想起顧慎言以前對于跟他一起坐飛機這件事情的反感。
“那你是恐頭等艙?”
如果是因為有什麽與此相關的心理陰影……
那他倒也不是不能原諒。
“不是。”顧慎言正面對着他,往日裏一件白襯衫穿三年的究極淡人,抱着幾件衣服,苦惱而糾結地問,“你覺得……我穿什麽比較好?”
林疏微微挑眉:“?”
顧慎言把手中的東西放下,一向挺拔的脊背微微彎曲,嘆了一口氣。
“不是要見你的父母嗎?”
于是林疏明白這人究竟是在緊張些什麽。
他走過去,面上帶着薄薄的笑意,兩指撚住顧慎言的領帶,那被嚴嚴實實地壓在西裝之下的那塊布料給緩緩抽出來。
“哦,那你是怕我爸媽叫保安把你趕出去呢?”
林疏把玩着顧慎言的領帶,另一只手輕輕壓在這人的胸膛上,笑着問道。
“還是怕我的父母掏出一百萬,然後跟你說,我們林家不能有一個同性戀繼承人?”
顧慎言波瀾不驚的幽黑眼眸裏立刻浮起一層淡淡的痛苦。
“對不起。”
從顧慎言的神情,已經從林疏對于顧慎言這人的道德觀的理解上,他知道對方定然是真的很愧疚。
但林疏自己……
想起當年的事情,他倒是不覺得非常羞辱。
他就是覺得很可笑。
那是林疏第一次在現實生活裏跟封建兩個字打交道。
*
那是在六年前,林疏剛剛通過那部現實主義的同志片,而獲得主流電影圈的認可。
所到之處,皆是掌聲。
那是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裏,最風光得意的時候。
顧家通過江見日給他發了見面的邀請函。
林疏非常詫異。
他本人只是中産階級家庭出身,進入娛樂圈後,也沒有回應過那些對着他獵豔的富二代。
他離富豪圈子很遠。
但盡管如此,顧家大名也如雷貫耳。
顧家是全國範圍內數一數二的豪門,其名下産業涵蓋衣食住行從大到小的各個方面,卻獨獨繞開了影視圈。
林疏想不明白自己與這個了不起的大家族有任何交集。
除非……
對方是想潛規則他。
和江見日簡單分析之後,他便以工作行程沖突給婉拒了。
林疏彼時戀愛談得正開心。
雖然顧慎言剛剛拒絕參加他的首映禮,讓他有點生氣。但他已經冷了對方快一個月,昨天剛聽酒吧老板說,顧慎言請假回國了。
他猜測他的小男友是知道錯了,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江見日給顧家回信,半小時後,顧家發送了一封新的郵件。
郵件裏,附着一張照片。
他與顧慎言的合照。
這一年來,他非常謹慎。
謹慎到至今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拍到過他的小男朋友的正臉照片。
身為當時正當紅的頂流,林疏清楚地知道顧慎言的照片一旦被曝光,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小男友的平靜生活會被立刻打破。
而更糟糕的……
或許會被顧家盯上。
他與他的小男友對抗這樣一個大家族,無異于螳臂當車,會被碾得渣都不剩的。
林疏只好赴約。
他的男朋友是無辜的。
他不能把所有的壓力與風險,都丢給那個人。
林疏邁進顧家。
他的第一個感想是,這是一座巨大的棺材。
顧家老宅很大。
甚至都不能用宅這個字眼形容,簡直就是一整座山。
宅子是上世紀的豪門風格,偏中式,顧家司機接着他從院門開到主宅的一路上,能看見很多傭人。
所有傭人都穿着整齊劃一的白色制服。
在看見這輛紅星車的時候,側身立正,對着他微微鞠躬。
十分鐘後,車輛停在主宅前。
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裝的管家在白玉石砌成的樓梯前等他。
林疏跟着管家走進宅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三米高的巨幅畫像。
畫像的色調很沉郁,畫中人是一位面容嚴肅神情威嚴的中年男性。
權威。
居高臨下、鋪天蓋地。
管家與畫中人對視,以三十度角微微颔首,仿佛對着副畫像也能懷抱着無限的敬意,“這是我們的家主。這幅畫于二十年前畫成,畫家是當代的古典主義大師,David van Zoest。”
林疏勾唇冷笑。
五分鐘後,林疏在管家的帶領下走到會客廳,見到了畫相本尊。
和威嚴至極的畫中人相比,本尊可要消瘦、也蒼老多了。
顧家家主是一個看上去七十歲的老人。
袖管裏空蕩蕩的,略顯佝偻地坐在輪椅裏,背對着大門,面向窗外。
他俯視着被修剪得整齊到不真實的巨大園林。
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林疏一眼。
“林先生,您是同性戀嗎?”
林疏看着那個瘦小的老頭,勾唇一笑:“怎麽,你也是?”
那老頭并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生氣,還是背對着他,沉靜地俯視着大地。
立在一旁的管家用戴着白手套的手遞給他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人物還是他與顧慎言。
老人道:“您在與他談戀愛吧。”
“老爺子啊,你沒聽說管得太多不長壽嗎?”
林疏撿起那張照片,甚至欣賞了一下畫面裏親密地靠在一起的兩個人,顧慎言不喜歡拍照,他們都沒有合照呢。
臨走前把這張照片拿走吧,到時候裱起來,挂在顧慎言的公寓裏。
他道:“況且,我和誰談戀愛,跟你有半毛錢的關系啊。”
老人沒有回答他,只淡淡道。
“請少爺過來。”
直到那時,林疏都沒有把顧慎言和顧家聯系在一起。
因為他覺得他們太不同了。
他面前的這個顧家家主,手裏握着這個國家最可觀的財富,坐擁一整座莊園,卻好像什麽也沒有。一面之緣,他都能感受到對方生命裏的空虛與可憐。
而顧慎言呢,看起來像是游離在世界之外,一無所有,但其實卻擁有着最堅定的靈魂,毫無缺失。
大概過了五分鐘,他聽見皮鞋踩在地板的聲音,一步步走進。
很熟悉的聲音。
林疏緩緩回過頭。
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男人。那人穿着身看不出具體品牌、卻顯然昂貴至極的中式制服。長相英俊,神情淡漠。
他沉默地走進門,眼神微微低垂,兩只手自然地垂在身邊。
對着坐在輪椅裏的老人道:“爺爺。”
老人聽見這身爺爺,才緩緩轉動輪椅,回過身。
管家推過來一份合約,和一只壓在合約下面,裝滿了現金的箱子。
管家對他道:“林先生,這裏是你的一百萬,請你收回錢,合約作廢。當然,你若有其他需要,請和我溝通,我會滿足你。”
林疏直直地看向從進門起就沒有看他一眼的顧慎言。
不對,是從一個月之前,就一直在和他冷戰的,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的顧慎言。
“我要他。”
老人這才開口:“顧家不能有一位同性戀繼承人。”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林疏瞥了眼老人,對着微微垂眸的顧慎言,勾唇一笑,“你家的繼承人,已經被我搞成同性戀了。”
“林先生,你還是沒有聽明白。”
老人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手指摸着輪椅的扶手,緩聲道。
“顧家不能有一位同性戀繼承人。所以,如有必要,我可以讓你消失。”
于是林疏忽然驚覺顧慎言與這位顧家家主的相似之處。
眼神。
對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不是一個赫赫有名的、被無數人追捧與喜愛的大明星。
甚至就好像他都不是一個人。
他只是一只無足輕重的、可以被随手碾死的螞蟻。
可他就是不信了。
什麽年代了,法治社會,還跟他玩這一套呢?
林疏向着顧慎言大步走過去,伸手扣住顧慎言的下巴,逼人擡頭。
“你舌頭被你爺爺拔了嗎?”
顧慎言的幽黑眼眸對上他。
一向只是波瀾不驚的眼睛裏,暗淡無光。
還是有區別的,區別是他錯覺他的男朋友與這座仿佛沒有活人的顧家相比,仍存痛覺。
“你真想做繼承人嗎?”
他看着顧慎言的眼睛,有點心軟,也有點僥幸,有點想從石頭裏挖出人情。
“顧家可以給你的,我都可以。”
“我也有錢,我也可以送你出去讀書,我也可以讓你開公司讓你做你想做的事。”
“顧慎言,你留這繼承個墳場,有什麽意思。”
顧慎言的眉心幾不可查地蹙了一瞬。
與此同時,十二聲悠長而洪亮的鐘聲從窗外傳來,響徹在這座宅院。
顧慎言最終選擇垂下眼眸。
他避開林疏,緩緩走到老人身後,雙手推起老人的輪椅。
“林先生,抱歉,到午睡時間了。”
林疏對着那只推着輪椅走遠的背影。
“把我的戒指還給我。”
顧慎言這身昂貴和古板的中式衣裝下,戴着只格格不入的,廉價、粗糙、又被寄予了什麽禱告的奇怪黃銅戒指。
林疏說。
“你不要,有的是人搶着要。”
“就昨天,我剛交往的新男朋友還在管我要對戒呢。我要把它送給小王、小李、小張、小趙。送給我未來的男朋友們。”
“我要帶着它,跟我以後的老公白頭偕老。”
顧慎言背對着他,推着那只輪椅,緩緩握緊了拳。
*
如今想來,林疏也理解不了當初的自己,怎麽能發那麽大的瘋。
他把這歸結于顧家。
顧家真的是座瘋人院,因為它可以把所有正常人都給逼瘋。
他戳了戳自己依舊顯得很緊張的男朋友,就笑了,“你放心,我家都是正常人,正常的好人。”
顧慎言垂眸,輕輕地抱住了他。
他其實不怕被為難,并且他見過林閑,他并不覺得林疏的哥哥會不為難他。
只是,如果林疏也面臨這樣的選擇的話……
他有點自私地希望。
“你別不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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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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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