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宋昶

宋昶

“我父親這裏的馬匹是極好的，看上哪個挑了告訴小爺。小爺給你們做主，送你們了。”

蘇韞州雙手插着腰，示意主管馬場的仆從帶自己一行人好好去挑一下。

“陛下不是給靖安候送來了幾匹河曲馬嗎？正好帶我們去開開眼？”今日是蘇韞州約京中世家的公子們出門賽馬，柳埥一聽就跟了上來。

他對陛下送給靖安候的幾匹良駒眼饞許久，聽聞有一匹馬通體如墨，四蹄健壯如雪，不可多得日行千裏。

靖安候府頗得陛下聖恩，有修建的馬場和賽馬場，賽馬、打馬球、蹴鞠，蘇韞州和他們交情甚多，聚在一起正是愛玩愛鬧的少年想去發散精力的地方。

“當然可以阿。”蘇韞州向來對朋友們豁達，一口答應着。

“真是要好好謝謝世子，讓我等開開眼界了。”蘇念旻因為姐姐和侯府關系好，蘇韞州關懷着日常對他十分招撫，直接應着聲。

剩下的人當然不可能撥過蘇韞州的面子，剩下有心巴結的人紛紛附和着他的話。

“切，誰家沒個良駒，至于如此嗎？若是沒有，派人去搜羅不就對了？何至于這般巴結？”站在距離蘇韞州稍遠的地方，宋昶眯着丹鳳眼漏出明顯和周圍人不同的嚣張聲色，霎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一時之間，方才對蘇韞州恭維的人臉上十分尴尬。

蘇韞州被別人恭維的飄飄欲仙，可并不是個傻子。明白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父親打了勝仗歸來，在這裏的世家弟子家中具是上過戰場得了陛下封賞的。

偏他燕王府向來喜歡偏安一隅，旁人都得了好處。

他們沒有，可不得眼紅嗎？

早年時，燕王可是有實權的王爺，不少人要彎腰奉承的存在。

“啧，宋昶，你燕王府千好萬好，那你還跟着我們做什麽？”陛下登基時收回了老燕王的兵權，何嘗不是防着這位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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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是，有人不願做富貴閑王，想要貪圖實權。

對于宋昶這個借着燕王府的勢力，“為非作歹”的人蘇韞州向來不喜歡。他或許纨绔，但是絕不會像宋昶一樣見不得他人得到好處，喜歡對臣工子孫動手，或者打罵。

“我喜歡跟着，你待如何？”宋昶見蘇韞州故意刺自己，咬着牙頗有幾分面色扭曲的感覺卻只是反唇相譏的回道。

他祖父吩咐過自己，要和臨安長公主的孩子和皇子們打好招呼。能借着他們的勢力，進入陛下的眼是最好的存在。當年燕王府有實權時得罪不少人，被陛下取了兵權後，面上勢力大，私下裏十分掣肘。

燕王府不能淪為末流宗室，燕王府好他才能好。

漸漸長大知事之後，宋昶還是能收斂好自己的脾氣。知道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的事情。

偏生他就是不喜歡和自己性情相似的蘇韞州，對于宋昶來說，捧着對手，要比殺了自己更恐怖。

“樂意跟你就跟着吧。”蘇韞州說着，先一步帶着其他人走開，沒有等落在身後暗中生氣的宋昶。

蘇韞州一甩袖子，将宋昶留在原地，不再管他。

跟着蘇韞州身後的蘇韞瑞，猶豫的看着臉色暗沉的宋昶，這是臨安長公主吩咐要照顧的人嗎？現在怎麽辦？堂兄把他丢下了，臨安長公主那裏怎麽交待？

“蘇韞瑞，你怕他幹嘛？出了事，我來擔着。”蘇韞州想着喜怒不定的宋昶就一陣頭疼，燕王世子妃這些日子來拜會母親，一來二去還真讓母親擺脫他照顧宋昶了。

他一點都不想照顧宋昶，燕王世子妃那麽能拜會為什麽不去宮裏，求皇後娘娘讓太子殿下去管教宋昶？

宋昶是宗室子，他算個臣下。

怎麽可能管的了？還得讓太子殿下來，想到小時候讓小表弟管教的日子，蘇韞州更是不想插手宋昶的事情。

說起來，他和自己性情相差不多，蘇韞州無比清楚幼時自己有多難管？何況現在的宋昶，甚至可以說是“蘇韞州2.0。”

“我來了。”蘇韞瑞聽他說話，一邊給宋昶說着對不住，一邊連忙跟上蘇韞州的腳步。

周圍人一下子走空了，宋昶臉色暗沉又不好拉下面子去追蘇韞州。

難不成讓他舔着臉去追蘇韞州嗎？

“公子，我們怎麽辦？要回去嗎？”宋昶身邊的跟班小心翼翼的問着。

“去，去什麽去？”盡管明白事情是因為自己多嘴，宋昶心裏明白但是一腔無處發洩怒火正對着問出口的人。

“該死的，他是看不起我嗎？”宋昶生的不差，一雙丹鳳眼笑起來帶着酒窩很是俊朗，此時臉上惱怒帶來的扭曲卻生生沖淡他的好顏色。

幼時聽見的那些仆從下人的話，頃刻之間湧上心頭讓他更加暴躁。

憑什麽人人看不起他？人人都要嫌棄他？

他一腳揣在說話人的膝蓋處，那人倒在地上又被他揣了幾腳在腰腹處。

“公子饒命阿。”

宋昶的跟班在家中也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平日裏跟本沒有鍛煉過。周圍的侍女小斯眼觀鼻鼻觀心，他們是靖安候府的人，這樣的場面不好插手。

宋昶幾腳下去，他人蜷縮在原地，額角上滲出汗水。

其他跟班看重，也不敢去拉，心裏暗自慶幸幸好不是自己提出問題。

又着急什麽時候，他能停手別把人真打壞了，不好交代。

“你們這些蠢貨，剛才怎麽不幫我說話！本公子就本不該來這裏！”

被打的人暗自叫苦，蘇韞州靖安候世子、陛下外甥的身份宋昶都忌憚，他們怎麽敢拔老虎的須子？

......

“宋昶？！來人把他給我拉開！”蘇韞瑜回府後，沒找到蘇韞州的身影。得知他帶着好友們去了賽馬，又帶着侍女仆從趕了過來。

一路上蘇韞瑜想着怎麽從他那裏，悄悄打探宋庚晔的事情。

萬萬沒想到，進來沒遇見蘇韞州。倒是遇見這樣的事情，她還未将宋昶欺辱宋宴清的事情告知舅舅，光天化日之下宋昶竟然在此公然行兇。

春花和萱草連忙護在蘇韞瑜面前，生怕宋昶沖撞了她。

“謝過郡主，謝過郡主。”先前被動挨打不敢還手的人，見到她吩咐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起來向蘇韞瑜行着禮。

宋昶突然被拉開，第一反應是感覺有人打攪自己的事，簡直不知死活，準備連她一起收拾。看清面前的人，頓時驚疑不定的準備整理着微亂的衣衫。“韞瑜？”

蘇韞瑜帶的侍衛死死的拉住宋昶的肩膀，宋昶之前的掙紮消失不見的同時，取而代之的是幾分茫然。

“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我家的，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蘇韞瑜冷着一張臉，素來愛笑的眼睛此時滿是寒意，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模樣。

要是此刻有銅鏡，蘇蘊瑜一定會發現自己生氣時和宋庚晔有幾分相像。

觀察挨打那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又捂着腰腹部，冷汗直冒看上去傷得不輕。

“萱草給那位公子把府醫找過來，帶他去休息一下。等府醫診脈後，差人好好送回家。”

宋昶緊張的咽着口水，看着蘇韞瑜的眼神透着微微不安。臉上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面色嚴肅的收拾着自己弄下的爛攤子。

她對待自己沒了往日溫和的氣質，空氣裏全是嚴肅的戒備和冷硬。

他是不喜歡蘇韞州，但是宋昶格外喜歡這個備受榮寵的小郡主。

幼時母親帶他去參加臨安長公主壽宴，那時他迷了路在公主府園子裏被堂兄們捉弄，摔倒弄髒衣服躲在假山裏，不知所措紅着眼眶的時候。

擡起頭時，宋昶迎着光見到的便是蹲在自己面前遞着手帕，有着關切目光的蘇韞瑜。

“哥哥今日可不能哭哦，母親會不高興的。不過韞瑜和哥哥會給你保守秘密的......”

“渺渺給你糖吃。”

宋昶何嘗不知如果因為自己哭泣，會導致臨安長公主心情不愉。

好在蘇韞瑜派人帶自己去找蘇韞州換衣服，偏生蘇韞州一直揶揄，不少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宋昶承認自己心胸狹隘，後來和蘇韞州從幼時起便不對付。

那日是蘇韞瑜帶着自己離開幽暗的假山中，也是宋昶人生中少有的灰暗照亮的時刻。

那日，女孩手中的糖果是他許久沒有品嘗到的甜味。

而後他努力成為老燕王最喜歡的孫子，在燕王府裏沒有任何人敢再欺負他。

明白在外面越嚣張、越肆意、越無所畏懼。

“韞瑜，我......”

“你又發的什麽瘋？光天化日，欺淩他人。私下裏，不知你做過多少惡劣的事情。這次我一定會告訴舅舅，讓人對你多加管束。”

“虧的宋宴清提醒我，多一事不如少一次。你如此跋扈，早晚會釀成大禍！”

宋昶剛想給蘇韞瑜解釋，就聽見她蹙眉講着一大段話，有些心虛般有口難言。

剛開始他确實靠別樣的嚣張脫離堂兄們和他人的捉弄，後來他隐隐成為當初他們的樣子。

自己原本是為擺脫惡人，可現在自己好像成為了惡人。

宋昶低着頭，思索着做過的事聽見宋宴清的名字，卻忍不住捏緊了手。

“宋宴清？他說什麽了？那是他活該。”其他人的事情宋昶會認，宋宴清的事情他可不會。

聽着宋昶露出冷笑，蘇韞瑜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真是無可救藥。等會你就離開這裏，我去找哥哥，就不送你了。”蘇韞瑜冷笑看着宋昶，帶着春花像場內走去。

柳色的裙擺劃過初生的碧草，像一只彩蝶飛過毫不留情的銷聲匿跡。蘇韞瑜在他的心裏如同嬌貴的牡丹，需要細心呵護開出最美的花。

牡丹肆意開放在哪裏都可以，唯獨不能讓卑微的污泥沾染。

他藏着小心思，誰都不知道，誰都不曾看出。

宋昶留在原地注視着蘇韞瑜遠去的背影，身上豔紅色的錦袍像是失去光彩黯淡下去。

“我們回去。”

他漂亮的鳳眸冷下來，裏面跳動着暗色的火光。

宋宴清，你好的很。在蘇韞瑜面前，給我上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