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蘇明強和愛人趙曉慧突然而至, 還是不請自來,令屋中衆人都有些驚訝。

畢竟,當初人人都知道蘇明強在蘇明德出事的第一時間就登報斷絕了親兄弟關系, 過去幾年也絲毫不關心二哥一家的情況, 這會兒到來, 很難是說出于什麽心理。

“二哥!”蘇明強快步進屋,站到蘇明德身旁, 就是一副老懷甚慰的模樣,像是想從眼眶中擠出幾滴眼淚, 又過于勉強了些, “你終于回來了!三弟很惦記你啊!”

趙曉慧在一旁也親熱地喊着二哥二嬸, 還不忘對着蘇念表演一番嬸嬸的關心:“念念,這手咋啦?哎呦,上醫院看沒有?可千萬得好好養傷啊。”

蘇明德一家正式搬回家中的喬遷宴突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又有趙家這樣的外人在, 蘇明德和郝秀紅到底沒多說什麽,由着蘇明強厚着臉皮自個兒去廚房拿了兩幅碗筷,添上兩張凳子, 擠着坐下了。

大圓桌前還是恢複了歡聲笑語。

“來,二哥, 三弟這杯酒敬你!”蘇明強倒滿一杯酒,雙手舉杯, 硬是将眼眶憋得泛紅, 情緒激動道,“恭喜二哥一家人回來!以後可是能過好日子了。”

說完, 也不待蘇明德反應,自個兒一飲而盡。

喝完又自顧自倒上一杯, 再次敬酒:“二哥,這杯酒算是我對不起你!當初你出事,我也擔心得很,不過你也知道的,那時候我們家是上有老下有小,曉慧她爸病重,志高又才八歲,我們也是沒法,我登報說脫離關系也難受!後頭這幾年,我都一直夢到咱爸咱媽怪我,說我不該登報跟你脫離關系,為這事兒,我幾年時間都睡不好,吃不好,就惦記着你們。”

說着說着,蘇明強還真哽咽上了,聽得蘇念t臉上表情愈發冷漠。

蘇明強挑着有外人的時候一番表演,還真是拿捏了自己父親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

這不,趙華良和衛英也主動出來說話。

趙華良跟着舉杯:“你們親兄弟,不至于為那事兒鬧得不愉快,當年确實是事出突然,情有可原,我看啊,今兒你們喝了這杯酒,有什麽都算了!”

“說得對。”衛英随聲附和丈夫的話,“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

人人都愛家和萬事興的戲碼,勸和是永恒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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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強沖趙華良兩口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看向大姐,這種事兒還得親姐來調解。

蘇明芳不清楚當年的彎彎繞繞,只以為二弟興許對三弟當初迅速登報脫離關系耿耿于懷,如今七年過去,大家都蒼老不少,再如何也還是血緣重要,少不了要互相幫襯的。

“明德,當初登報的事兒,明強确實做得傷人,我也氣了好些年,不過念在他也是為了家裏,你自己琢磨要不要原諒他一回。”

蘇明德對親弟弟登報和自己脫離關系一事其實壓根不在意,要是當年因為自己被調查的緣故害了親戚朋友,他才是會愧疚。

而事到如今,對親弟弟一家的不滿全來自于閨女當年親眼見到他們上自家來偷拿東西,當真是令人寒心。

只是這件事,旁人都不知道,他和愛人也是在下鄉後才聽閨女說起來的。

登報一事不是阻礙,偷拿東西着實令人寒心。

“爸。”

蘇念開口,打斷了蘇明德的思緒,他素來知道閨女的脾氣,對于這樣在自家落魄時還要踩一腳的人,必定不屑一顧。

“爸,三叔既然因為登報脫離關系的事跟您道歉,想尋求和解,您就喝了這杯酒吧,畢竟這事也情有可原。”

沒料到閨女會幫蘇明強說話,蘇明德原本遲疑的轉為疑惑。

不過見閨女一臉篤定的模樣,又礙于現在衆人在場,這杯酒,蘇明德到底還是喝了下去。

“二哥,以後咱們三姐弟還是得團結,互相幫扶,咱爸咱媽在地下才能安心啊。”蘇明強覺得自家警報解除,他就知道,二哥是最心軟的,這下好了,以後不用提心吊膽。

別人免費欣賞了一番兄弟和解的戲碼,郝秀紅則是不大爽利,自己愛人三弟一家真是沒臉沒皮,現在還能舔着臉上門來演這一出。

等酒足飯飽,各家散去,送走客人,蘇明德關上大門,郝秀紅心裏頭那股煩悶勁兒就出來了:“蘇明強兩口子臉皮可真是太厚了,我們回城一個多星期沒去跟他家算賬呢,他們竟然能上門來。”

蘇明德眉心高蹙,也因為這個親弟弟郁悶。

小時候不覺得,只當明強調皮了些,又因為他是家中老幺,父母和大姐二哥都對他包容,就是後來蘇明芳和蘇明德也是接濟幫襯他家。

誰成想,這樣的白眼狼竟然是喂不熟的。

“今天華良一家人也在場,我琢磨着到底不好這樣撕破臉。”蘇明德如今早就看透,也不指望和這個親弟弟再兄友弟恭,“以後再說,總不能叫他們看了笑話。”

“我知道這個理兒。”郝秀紅就是覺得憋屈。

蘇念右手挽着母親胳膊,寬慰她:“媽,沒事,他要是再時不時往咱們面前竄,我遲早得把以前他偷拿走咱家的東西要回來。”

郝秀紅也想要回來,可是已經過去七年,最關鍵的是,根本不知道他們家拿了些什麽,畢竟那是被各路人馬打砸洗劫過的家,根本沒法說清楚算明白誰拿了什麽。

“等着吧。”蘇念沖母親笑笑,“怎麽也能挽回些損失。”

——

蘇家搬回松城大學家屬院的第二天,蘇明德便正式複職了。

一大早,蘇明德穿上新做的深灰色中山裝,精神抖擻地捯饬着頭發,準備出發。

下鄉多年,他和愛人其實都落下一身病根,尤其是蘇明德,原本精神狀态也不太好,不過恢複職位的事情就像一劑強心針,為這個年近五十的中年教授注入了精氣神。

“等會兒。”郝秀紅叫住愛人,走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領,抻了抻衣擺,見愛人好似又回到了當年,是松城大學人人尊敬的教授,“好了,瞧着挺精神。”

精神便是最大的褒獎。

“成,那我先走了。”蘇明德同愛人道別,又扭頭看向剛吃完最後一口早飯的閨女,“念念,爸爸先去上課了,你和你媽好好休息。”

“知道了,爸。”蘇念拍拍手也趕到父親身邊,眉眼彎彎,露出唇角淺淺梨渦,“蘇教授慢走。”

“你這小丫頭。”蘇明德咧開嘴角,露出個毫不內斂的笑容,這才轉身離開。

蘇明德複職,蘇家的日子便步入正軌。

郝秀紅回城第四天就和蘇明德一塊兒去人民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查出一堆毛病,現在一天三頓都得吃藥,其餘時間也是在家待着休養,期間和以前銀行的同事見面敘敘舊,自又是一番感慨。

蘇念這趟回來,手傷未愈,去哪兒也不方便,多數時候都是同母親外出采買,漸漸地也在變化不小的松城找到了當初的記憶。

而家屬院中的鄰居們對于蘇家的好奇不減,畢竟當年蘇明德多風光,他可是松城大學數一數二的教授,頗受器重,要是沒出事,興許現在早就升上去了,就連如今竄得夠快,位置夠高的趙華良,當年也不如蘇明德。

衆人無不感慨一句,都是命哎。

家屬院的空壩上,幾個教室家屬便湊坐一堆,一邊摘菜一遍唠嗑。

“沒想到蘇教授一家還能回來,也是不容易。”

“那可不,我見他們兩口子都老了不少,去改造肯定過得苦啊。”哈拉着豆角的中年婦女又感慨,“蘇念那姑娘也是,小時候養得多驚細,又白又細嫩,瞧着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現在到底也不如...”

幾人話還沒說完,就見着前方郝秀紅和蘇念拎着一扇二刀肉,一袋子豆角和土豆回家來。

“秀紅,買菜去啦?”

“是。”郝秀紅同鄰居們寒暄兩句,到底是暌違多年,如今自然是另一程度的沒話硬找話,看着都和和氣氣的。

“你們家念念是不是也二十啦?我記得她好像跟趙主任兒子還有于校長閨女他們差不多大?”

“年紀是差不多。”

剛剛在理豆角的是學校政治思想課講師的愛人,這會兒便放下簸箕過來,湊向郝秀紅,低聲道:“那你閨女沒找對象吧?”

在鄉下好幾年,總歸是耽誤了,不然這個年紀的姑娘家肯定在張羅了。

“沒呢,之前不是時候不适合嘛。”郝秀紅聽出李姐的言外之意,倒是沒有主動開口。

“我這邊倒有個合适的人選,看你們家要不要見?”

郝秀紅這會兒自然不能表現得太急,自家剛從農村回來,家屬院裏的鄰居嘴上不說,不少人眼光輕視都是有的,以前關系也就是點頭之交的都着急忙慌來介紹對象,能介紹多好的?郝秀紅自然不太相信。

更何況,剛剛才回來,她還得摸一摸各種情況,總不能兩眼一抹黑給閨女張羅婚事,到時候別耽誤閨女一輩子,張羅個不可靠的。

“李姐,你有心了,不過我們家剛安頓下來,還有好多事兒沒理順呢,先不着急。”

李紅梅聽到這話撇撇嘴,看着郝秀紅母女倆離開,只低聲嘀咕一句:“真當你閨女還是以前的金鳳凰啊?在鄉下待了那麽多年,誰知道有沒有亂搞啥的。”

她回到石桌前,旁邊幾人隐約聽到了動靜問她:“你該不會是想把蘇家丫頭介紹給你那個二婚的侄子吧?”

“是想讓人相看相看。”

“你這可想多了吧,蘇家雖說在鄉下待了七年,可現在回來了,蘇明德也複職,怎麽可能給閨女找個二婚的。”

李紅梅白眼一翻,豆角扒拉得更加用力:“哼,你看看咱們院裏條件好點的能不能看上他家!”

......

蘇念沒理那些紛紛擾擾,自家最近在家屬院确實是焦點,誰見着都要來問兩句。

她這幾天換藥換紗布,手傷好了些,便開始準備給勝利農場的幾家人寄些東西。

雖說在勝利農場的幾年日子太難過,可到底有好心人施以援手,過去是沒那個條件報答,現在自家一切都恢複了,自然要表示心意。

郝t秀紅在家中忙碌歸置,偌大的兩層小樓,一切都要重新擺弄,她的任務也不輕,蘇念獨自外出上百貨大樓一趟,準備挑些禮物。

等她走到家屬院大門口,卻是遇到了幾個熟人。

起初,蘇念并沒認出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女,是一道大大咧咧的男聲喚醒了她的記憶。

“蘇念!真是你啊!”孟超前幾天聽說蘇家人回來了,就是沒碰上面,這會兒瞧着對面有些熟悉的模樣,一下子就猜了出來。

“孟超哥?”蘇念乍一見到熟悉的老友,心頭還是歡喜的。

而孟超身旁的一個年輕男同志和三個姑娘,她也仔細端詳,想了起來。

幾人都是蘇念小學到初中的同學。

松城大學有自己附屬的小學、初中和高中,教職工子女都能直接入學,師資力量不比松城最出名的初中差,甚至隐隐有趕超之勢。

小孩子入學年齡各異,蘇念在幾人中年紀排在中間,關系還算可以,畢竟都是一個院裏的,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平日裏歡喜打鬧都是有的。

只是蘇念在十三歲那年掉隊,離開了松城,其餘的人仍舊按部就班地相處着長大,感情好,如今工作了也經常一塊兒玩樂。

“蘇念姐!還記得我不?我是雅欣!”沈雅欣快步從對面人群中跑到蘇念身邊,手挽上她手臂,親熱道,“真是你啊!前幾天我聽說你到了,本來想去看看你,結果和平哥說你暫時住你大姑家,等過陣子才搬回來。哎呀,你這手怎麽了?”

蘇念自然記得沈雅欣,比自己小三歲,上學也晚兩年,不過她特別喜歡跟哥哥姐姐一塊兒玩兒,又因為性子活潑可愛,很招人喜歡。

“雅欣,你跟小時候差不多呢,都沒怎麽變。我這傷沒什麽,都快好了。”蘇念同她寒暄幾句,又看向另外幾人,一一叫出名字,打了招呼,“家豪,曼麗,晴晴,好久不見啊。”

馮家豪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了多年不見的蘇念,他點了點頭:“蘇念,你回來啦。”

于曼麗也不曾料到會這樣撞見蘇念,自打上回聽趙和平提起蘇念即将返城的消息,她心裏頭便一直惴惴不安,此刻一見,她怔怔盯着蘇念看了好半晌,沒料到她下鄉多年,竟然還是這般漂亮,甚至...甚至有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似的,那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心頭預感似乎要成真。

“蘇念,好久不見,以前大家都一塊兒上學一塊兒玩的,以後也多來往。”

宋晴聽到這話,只覺得于曼麗傻了,胳膊肘碰了碰她手臂,道:“蘇念剛回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辦,咱們也別耽擱她了。”

到底是分別太久的兒時玩伴,現在見面總有些找不出話題的窘迫,蘇念本也準備去買禮物,自然告辭:“以後有機會再聊,我先走了。”

“好啊,蘇念姐,等你空了,咱們一塊兒去看電影!”沈雅欣最為激動,畢竟小時候的朋友又回來了。

“好,那我先...”

“念念!”

蘇念剛準備離開就突然被人叫住,衆人齊齊回頭,只見門口出現了剛下班回來的趙和平。

趙和平如今在市政單位上班,是家屬院裏衆人口中的有出息的小夥兒,大步流星趕來,自是意氣風發。

“你這是要出門?買東西還是幹嗎?”趙和平同幾乎每天都能見面的其他人只視線交彙算是招呼,一雙眼珠子只盯着蘇念,“我陪你去。”

聽到這話,于曼麗表情一僵,宋晴則是直接出聲:“和平哥,不是說好了,咱們一塊兒聚聚嘛。”

“咱們哪天不能聚啊?”趙和平絲毫不當一回事,“再說了,你們這麽多人,還能少我一個?”

“不用了。”蘇念并不想欠人情欠得太多,雖說趙家的人情是父母在經營,前幾日就給人送了茶葉和一些營養品,但是趙和平的她得注意。

剛剛他一句話,這群朋友中便有人不滿意了。

“我準備随便看看,沒什麽事,你們忙去吧,再見。”蘇念兩條麻花辮搭在肩頭,快刀斬亂麻地告辭。

“哎,念念...”趙和平剛要追上去就被宋晴一把拉住。

“和平哥,你沒聽到蘇念說不用你陪嘛,你上趕着去幹嗎啊?”

“她剛回來,我不放心!你們自己玩兒吧。”趙和平掙脫開束縛,大步追了上去,只留宋晴狠狠跺腳。

蘇念在路上被趙和平攆上,人都追上來了,她也沒法,只能一塊兒往百貨大樓去。

松城的百貨大樓一共三層,占地面積大,各類櫃臺密布,商品多種多樣,看得人眼花缭亂,這樣的氣派,自然價格不菲。

蘇念挑了三罐麥乳精、三罐水果罐頭以及三罐金雞餅幹,另外用家中多餘的糖票買了三包紅糖,再稱了三斤橘子糖和酥心糖,準備回家混合着分成三份。

她許久沒有如此大手大腳地花錢,下鄉前,家裏經濟條件十分寬裕,父母對她也寵愛,什麽都舍得買,後來在勝利農場是一分錢掰成好幾份花的,現在乍一如此花錢,多少還有些不适應。

趙和平一路跟着蘇念,見她心中有數,絲毫沒有詢問自己介紹商品的意思,買什麽,買多少,心中早已篤定,掏票掏錢都幹淨利落,望着她瑩潤側臉,不由看得出神。

“念念,你買這麽多是準備送禮?”好些東西都是三份,趙和平看出問題所在。

“嗯,準備寄出去的。”

“寄到哪裏?”據趙和平所知,蘇念家在外地沒有親戚,難不成,他突然明白什麽,“給那個勝利農場的人?”

“是。”蘇念對兒時玩伴趙和平的印象挺好,雖說多久未見,也興許是受趙伯伯的要求,他盡心盡力開車來接自家人,這些日子也沒少費心,當即沖他彎眉一笑,“和平哥,這些日子麻煩你了,也有給你準備的禮物。”

趙和平剛因為蘇念還在和勝利農場的人有牽連而蹙起眉頭,聽到後面半句則是欣然一笑:“我們的關系不用送禮,太見外。”

“那還是要的,你幫了我們家不少。”蘇念對這些事情拎得清,長輩間人情往來上,同輩間也得面面俱到,“你有什麽缺的?”

趙和平自然沒有輕易缺的東西,蘇念不想瞎買,買些他不需要的,幹脆直接問出口。

趙和平不惦記什麽禮物,可是惦記蘇念送的:“你看着買就是,我不挑,只要是你送的我都會珍藏。”

蘇念聽着這話有些奇怪,不過這會兒售貨員正找回零錢,她也沒顧得上細想。

買完東西,趙和平搶着幫蘇念拎,兩只手都不得空,左右各一個油紙袋子和一串網兜。

幫忙把東西送回到蘇家,趙和平又客氣地和蘇念母親打了招呼,這才離開。

郝秀紅正在家裏炖海帶豬蹄湯,剛邀請趙和平一塊兒吃晚飯,小夥子倒是拘禮,說什麽都不肯。

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看向正在客廳清點東西的閨女道:“念念,和平跟你一塊兒去買的?”

“嗯,我們在門口碰上了,他估摸是覺得我手傷不方便拎那麽多東西,就一塊兒去了。”蘇念将三份禮物分別打包好,準備全部寄回勝利農場,讓岳青收到後給吳副書記以及秦小月祖孫倆分去。

“和平真是個好孩子,方方面面都好,人長得俊,工作也體面,最重要的,”郝秀紅看一眼低頭忙碌的閨女,“還是對你好!那是掏心窩子的。”

蘇念聽母親一番話聽出些別有深意的味道,轉頭糾正:“媽,您說什麽呢?”

“怎麽?媽媽是過來人,還能看不出和平對你的心思?”

“您想哪兒去了?”蘇念明白母親想說什麽,可只覺得是無稽之談,“那分明是趙伯伯和爸關系好,我和和平哥又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多幫襯一把罷了,您可千萬別瞎想。”

蘇念低眉打包包裹,看着桌上的三份禮物,瞬間想到農場裏幫過自己大忙的另外一人。

這些日子,她刻意地遺忘,可這會兒腦海中最先想起的就是那個站在自家門口,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的高大男人,不知為何,她莫名想到了小時候曾經撿到的一只大狗。

蘇念六歲時,曾經在t路邊遇到一只被其他小孩兒圍着扔石子的狼狗。那狗被砸得嗷嗚叫着,口中發出低喘,可就是這樣也沒去攻擊人。

最後還是小蘇念看不下去,小丫頭甩着兩條辮子趕跑幾個小男孩兒,轉身掰開手中的早餐肉包子分給大狼狗吃。

那大狼狗許是被欺負久了,看起來又兇又惡,眼神犀利,露出一口獠牙,警惕地盯着蘇念,最後才放下戒備吭哧吭哧吃了小蘇念分給它的半個肉包子。

一人一狗,就這樣默默各自分食了半個肉包子,也因為這半個肉包子,小蘇念擡手摸了摸大狼狗的毛,它可乖可聽話,甚至還搖起了尾巴。

後來,小蘇念又碰着它幾次,再喂了它兩回,大狼狗就跟着自己一路走,默默跟在身後,走到蘇家門口,就那麽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地望着,也不進去,就在門口守着。

小蘇念回頭一看,就看到它水汪汪的眼睛,卻沒有半分強求地不管不顧沖進門,只乖乖在門口站着,像是在等着自己撿它回去。

不知道為何,蘇念再想起來謝晖,就覺得他也是這樣似的。

可腦海中的畫面陡然變化,蘇念猛地憶起謝晖低頭靠近,吻上...

她搖了搖,努力将這個可惡的男人從腦海中去除,手指捏着打包的包袱,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這人幫了自己大忙,本來給了他報酬便交易完成,可他偏偏将五十塊錢退了回來,還親了自己...

現在,蘇念也拿不準該如何是好,原本念着他對自己的幫助,這種時候她也應該讓岳青給他帶去一份禮物,表達謝意。可如今的局面,他親了自己,她扇了他一耳光,又怎麽能給他送禮物。

真是可惡,很可惡的男人!

蘇念心亂如麻,從小到大都目标堅定,遇到任何事情總能想到解決辦法的蘇念,第一次沒了主意,被這個男人逼得進退為難。

想着他親了自己,自己打了他一耳光,蘇念只能和這個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面的男人單方面和解,再一琢磨,他幫自己收拾陳志剛幾人的大忙還是要謝。

離開勝利農場那天,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将五十塊錢報酬塞進了自己衣兜,這會兒,她只能換個法子。

蘇念拎着三條繩索的包袱去了郵局,其中一個包裹和一百塊錢寄給吳副書記,再附上簡短信件表達感謝,最後托吳副書記将這一百塊錢給謝晖,只不要讓他知道是自己給的。

一百塊錢,她需要給自己徹底的心安。

另外兩個包裹寄給岳青,岳青和秦小月祖孫倆各一份,托岳青轉交,另外裏面還有一些零散的糖和餅幹,讓她給當初幫過自己家的社員,例如劉三叔一家的發一些。

等忙完回家,父親蘇明德也下課回到家中。

飯桌上,郝秀紅為了慶祝丈夫第一天恢複上課,備了不少好菜,黃豆炖豬蹄,土豆紅燒肉和蘑菇青菜湯。

三雙筷子交錯,幾人沾着葷腥,只覺得滿足。

“爸,今天第一天上課怎麽樣?”蘇念為父親高興,教書育人是他的畢生追求,課堂講臺才是他的歸宿,“不會緊張了吧?蘇教授~”

“這孩子。”郝秀紅聽着閨女逗趣的話,心情也放松不少,擡眸看向丈夫,“上課還習慣不?”

蘇明德臉上滿是喜色,中間摻雜的一絲嚴謹也有目共睹:“整體還行,不過确實太久沒有上課,我進門之前真是難得的有些緊張。”

蘇念鼓勵父親:“蘇教授水平高,完全不需要擔心,學生們都盼着上您的課呢。”

蘇念這話沒錯,蘇明德當年就是松城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一路破格提拔上來,教導的學生也在各個領域頗有建樹。

下鄉幾年,也有學生偷摸托人送過些東西,不過一是地方遠,二是蘇明德擔心連累旁人,都一一回絕了。

這次複職,幾天時間裏,陸續有以前的學生來上門看望,言辭間都是對老師的敬重。

為着一聲老師,蘇明德只覺得過去再多的苦痛也不算什麽,只要還能回到學校,一切都是值得的。

蘇念寄去勝利農場的包裹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算算時間,岳青應當已經收到了包裹。期間,她手傷好轉,不用再吊着手臂,便去醫院重新換了藥。

手傷快好了,當初的傷口已經陸續結痂,蘇念一家也受到了蘇明強一家的邀請。請他們上國營飯店吃飯去。

對于厚臉皮又自私自利的三叔一家,蘇念看得清楚,也明白他現在是心虛且害怕,準備裝裝樣子,至少在外人眼裏也搏個好名聲。

郝秀紅不大願意和這家人來往,蘇明德尊重媳婦兒的意見,剛想着回絕了,就聽閨女開口:“爸,媽,咱們去,他們家撈了我們多少東西,哪能不讨回來?”

“念念,哪有那麽好讨,都過去七年了,咱們一沒證據,二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拿了家裏什麽東西,就憑嘴皮子一碰,難啊。”不是郝秀紅想放過他們,實在是不容易。

“媽,到時候您看着吧。”蘇念沖母親笑了笑,不過和三叔見面時,卻提出了新的要求。

“三叔,去國營飯店太浪費錢,這年頭誰都不寬裕,就在你家裏吃吧,随便吃些家常菜。”

蘇明強一聽這話,眼睛瞬間發亮,要不是因為心虛,他才舍不得花大價錢請二哥一家下館子,這不是得做做樣子嘛,這會兒侄女這麽說了,真是說到他心坎上!

“成成成,還是念念時刻謹記吃苦耐勞、憶苦思甜的精神啊,去國營飯店吃飯确實有些小資做派,咱們一家人在家裏吃點家常菜就是。”

就這麽着,蘇明強定好星期日休息日請大姐和二哥一家上門吃飯,也算是正式和解賠罪。

七年前的事情怎麽也算能揭過去。

——

時間一晃到星期六,距離自己給岳青寄出包裹已經過了兩個星期,這天,郵遞員送信上門,蘇念收到了岳青的回信和一個裝着些土特産的回禮包裹。

東西是勝利農場常見的醬菜,岳青娘倆手藝都不錯,以前也偷摸給蘇念一家人送過醬菜吃,這會兒再寄來三罐,也是能解個饞。

郝秀紅對岳青印象不錯,收到醬菜便拿着去竈房,而蘇念捏着信封放到卧室的書桌上,轉身先去樓下吃飯.洗漱。

等忙活完再次回來,換上白色碎花睡衣,将兩條麻花辮拆開,纖細手指自烏發中穿插下滑,松散着略微卷曲的發絲,慢悠悠坐到書桌前。

蘇念的卧室仍舊選的小時候住的那間,位于二樓靠左的房間,房間裏新添置了床和衣櫃書桌凳子等家具,全是上好的梨花木,近日早春晴朗,淺色梨花木泛着碎金一般,金光流轉。

推開窗戶,外面沉沉夜色中,隐約能看見高聳的松樹,一路生長到二樓位置,遮天蔽日,在炎熱夏日能擋住毒辣的烈日。

蘇念以前就喜歡推開窗戶望着外面綠意盎然的世界遠眺,只如今唯有嫩綠新芽,想看到枝繁葉茂的模樣且得再等等。

不過,七年都等過來了,她不怕多等幾個月。

擰開桌上的雪花膏,蘇念剜出一指甲蓋的雪花膏塗抹到臉上,點點暈染開,乳白色的膏體漸漸附着在蘇念白皙通透的臉頰,散發出幽幽清香。

下鄉七年,蘇念多少受了影響,皮膚不如以前,不過她天生皮膚白,這樣熬着,也沒變得太誇張,只是不如小時候瓷白,那時候真是跟個年畫娃娃似的,嬌俏靈動。

雪花膏從臉擦到脖子和手臂手掌,蘇念整個人似乎都飄着香氣,忙活完自己,她披着一頭青絲,拆開信封,掃過岳青寄來的信。

岳青對蘇念寄來的感謝禮很是客氣惶恐,只道她太客氣,又提出自己已經将另外兩份禮物帶給了吳副書記和秦小月。

信中,岳青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般,同蘇念說起農場最近使用尿素的情況,畢竟這些都是當初蘇念跟進推動的工作,自然得向她報喜。

尿素追肥效果明顯,吳副書記已經申請了更多資金,準備大力購買投入使用。

另外,岳青還提到了陳志剛已經被陳廣發從革委會撈出來。

關于這一點,蘇念并不意外。陳廣發在勝利農場幾乎是一手遮天,又在縣城鑽營多年,關系很硬,他撈出陳志剛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t,岳青特意提到,陳志剛因為被廢了,身子到底損傷,加上在革委會關押十來天,還是遭了不少罪,現在回到農場整日大門不出的,再沒有往日的嚣張,上回岳青偶然碰見他一回,就見他面色蒼白,泛着鐵青,眼裏渾濁不堪,顯然是受到身心雙重打擊後一蹶不振。

為着這事,陳廣發最近火氣很大,經常對社員們發脾氣,在家訓斥自己媳婦兒兒子的嗓門也大,不少鄰居都能聽見些風聲。

蘇念看到這裏,眼裏蕩出一些笑意,真是活該。

要不是陳廣發手段太厲害,她只希望這家人受到的教訓再狠些。

第一頁信紙密密麻麻,直到最後一行,蘇念看見岳青又提起一個熟悉的名字,簡簡單單兩個字,竟然像是灼人眼一般,令蘇念捏着信紙的手指一僵,連帶着臉上熱意陣陣,像是燒着一把火,一路燒到櫻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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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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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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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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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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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