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交易?
趙和平劍眉倒豎, 總覺得這男人話裏有話,聽起來他似乎和蘇念認識?可不管認不認識,他都不舒服, 看這個男人極度不順眼。
蘇念也不該與這種落魄狼狽的人認識。
“你什麽意思?”趙和平擡手就要抓住這個落魄男人的衣領, 這種時候, 他絕不能退讓,尤其是在兩個女同志面前!
“和平哥!”蘇念猛地出聲制止他, 看一眼趙和平,又看一眼謝晖, 敏銳地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一種莫名的劍拔弩張的氣氛升起, “我認識他。”
“念念,你怎麽會認識這種人?”趙和平薄唇緊抿,眼裏滿是對謝晖這種人的鄙夷,穿得破破爛爛, 眼神中都是狠厲勁兒,活脫脫一個二流子,他看這男人第一眼就t對他下了定義, 絕對不該是蘇念該認識的人。
謝晖漫不經心地在唇角扯出一個笑意:“我們不僅認識...”
“謝晖!”蘇念揚聲叫他的名字,杏眼瞪得微圓, 警告地睨他一眼。
沒什麽殺傷力,落在謝晖眼中, 倒添了幾分靈動。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真好,回城後的蘇念是他想象中的模樣, 像是變了一個人,比在勝利農場好千倍萬倍, 可是眼神裏的清亮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你們去吃晚飯吧,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蘇念心頭有種種疑惑,謝晖突然在這裏出現,她自然得問清楚,“謝晖,你跟我走。”
“哎,念念!”趙和平震驚地看着蘇念為了這麽一人抛下自己,滿臉都寫着不可置信!
怎麽會這樣!
蘇念走在前方,謝晖落後她半步綴在身後,他第一次來松城,對街頭巷尾都不太熟悉,只管跟着蘇念走。
七拐八繞後,蘇念帶他走進一處安靜的小巷,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謝晖,你怎麽會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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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想看到我?”謝晖說話時仍舊是一副冷淡模樣,又總是給人一種略帶譏諷的感覺。
“是!”蘇念見到他,又想起他當初幹的好事,自己可是甩了他一個巴掌的,“我可不想見到你!”
謝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你不是打了我一巴掌,還沒消氣?”
聽到謝晖将話題引到那件事上,蘇念小臉微微發燙,更是怒目瞪向這個可惡的男人:“你好意思提…”
她一直讓自己淡忘,總覺得自己和謝晖不可能再見面,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不管對于他的親吻是什麽樣的情緒,都應該徹底葬在心底。
只是沒想到,謝晖今天會突然出現,就這麽站在自己眼前。
這個男人表面冷漠又狠厲,有着不顧一切的瘋狂,可她見過他的內裏,像是剝開一層層僞裝後的不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還能和這個對自己耍流氓的男人心平氣和地說話,她真該報公安把他抓起來的!
可是想到他要是被公安帶走,她又…不那麽忍心。
蘇念第一次覺得自己優柔寡斷,被謝晖牽着鼻子走。這樣的感覺很糟糕,他明明可惡至極,自己卻拿他沒辦法。
“你到底為什麽會來這裏?”蘇念生硬地轉移話題,兩人之間不适合讨論那天的意外,就讓它止于那個巴掌吧,“陳廣發對付你?還是你是逃出來的?”
這一年多時間,蘇念和岳青偶有通信,也和吳副書記有聯系。當初她給吳副書記彙款一百塊錢,托他分次交給謝晖,不要說是自己給的,吳副書記後來回信道事情辦妥了。
後來岳青在幾封信裏也提起陳廣發時不時對謝晖的針對,有些皮肉之苦,但不致命。
“我是光明正大進城來的。”謝晖牢牢盯着蘇念,漆黑的瞳仁中滿是她的樣子,與自己夢中的蘇念一樣,又不一樣。
在勝利農場的蘇念也穿着破舊的衣裳,同每一個落魄的社員相同,可松城的蘇念穿着漂亮時髦的衣裳,白皙美貌,站在哪裏都讓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整個人像是城裏的大小姐,而自己這樣一副破爛乞丐樣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不怪剛剛那個男人以為是小混混來找茬。
可是那又怎樣,他偏偏要站在她身邊。
想起剛剛那個男人,親密地叫着念念,還動手拽上她手臂,謝晖挑了挑眉,咬着腮幫子道:“剛剛那個男人是誰?你對象?”
“跟你沒關系。”蘇念不願多說,她總覺得謝晖不一樣了,她也說不好,只是和當初在勝利農場的冷漠勁兒有些區別,“你來松城幹嗎的?什麽時候回去?”
“現在就想趕我走了?”謝晖漫不經心道。
“你…”蘇念又狠狠瞪他一眼,這人說話就沒讓人舒坦過,他不是松城人,來一趟必然待不久,甚至,她懷疑…
“你是不是悄悄混進來的?要是盲流被查到了,你會被送去盲流所的!”蘇念越想越确信,看看謝晖這樣真像是一路逃過來的,沒有身份證明,沒有介紹信,混進城裏東躲西藏。
這樣沒有允許從農村進城裏的都是盲流,一旦被街道上四處巡邏的紅袖章抓到,會直接扭送盲流所,輕則被關幾天再送回原地,重則挨打再蹲大牢。
“不用你操心這些。”謝晖低眉看看自己的衣裳褲子,确實像逃亡來的,他一路過來是遭遇了不少波折。
“我才不想操心你!”蘇念輕咬着櫻唇,嘴上這麽說着,可腦子裏腦補出的一系列故事已經控制不住,“盲流被抓可大可小,你快回去吧。現在查得很嚴,本來知青大返城就人流量巨大,查出來是盲流要挨收拾的,可能比革委會的還狠!”
她勸着謝晖,不管過去如何,她總歸不希望他出事,秋水剪瞳的眸子裏溢出滿滿憂慮:“謝晖,你快走!”
“你這麽關心我?”謝晖不動如山,高大的身子立着,只用目光牢牢攫着蘇念,似是很滿足地在她眼裏捕捉到關心的情緒。
“我是不希望你死在這裏!”蘇念總是被他氣惱,以前在勝利農場是,現在在松城也是,“我當初離開勝利農場時說過,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現在我依然這麽希望。”
只有同樣經歷的人,才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謝晖默默看着她,見蘇念眼神堅定,黑亮的眼眸清澈,似是從沒被污染過,盈盈水間般動人。
可是她不懂,有時候活着沒有意義。
不過,現在,他找到了活着的意義。
“我不會死在這裏。”謝晖陡然卸下一身的剛勁,低眸注視着蘇念,語氣中有他都沒有察覺的溫柔,“你放心。”
蘇念見他油鹽不進,心頭無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既然當初兩人交易完成,她自然沒有義務管他。
“那随便你吧。”蘇念口中冷淡,轉身就要離開。
狹長的小巷幽深,安靜隐蔽,蘇念一步步往外,在夕陽的餘晖中同謝晖拉開了距離。
“蘇念。”謝晖仍舊站在原地,一步未動,只突然出聲叫住她。
蘇念停下腳步,卻未回頭,只聽見謝晖開口。
“水果罐頭挺苦的。”
蘇念眉心一皺,這人在胡說八道什麽,她想起自己回城時送給他的水果罐頭,可水果罐頭甜得冒蜜水,怎麽會是苦的。
她大步離開,不想再搭理這個軟硬不吃,我行我素,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的可惡男人。
踩着落日晚霞,蘇念回到松城大學家屬院,一路上腦子裏都是謝晖。
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來到松城,是怎麽來的,沒有介紹信不能進城,陳廣發是不可能給他開介紹信的,那便只能是混進來的,一旦被發現就是盲流,會被抓起來。
這人為什麽要來冒險?冒着各種危險來松城幹什麽?
蘇念心裏擱着事,一頓晚飯也吃得心不在焉,就連母親同她說話也沒聽見。
“念念,想什麽呢?”
“啊?”蘇念終于回神,睫毛顫了顫,抿了抿唇道,“沒什麽,媽,您剛剛說什麽?”
“我說咱們家回城這麽久,各方面情況也安穩下來,你工作也穩定了,總該考慮個人問題。”
回城一年多,郝秀紅就惦記這件大事,她不希望閨女因為自家過去下放的經歷影響後半生,總琢磨着找個可靠穩妥的女婿,她和丈夫也就能放心了。
“和平對你的心思,媽媽也看得出來,他是個好孩子,方方面面都不錯,你是真不願意?”
蘇念真沒心思考慮這些,不過關于趙和平,心意倒是堅定:“媽,我真拿和平哥當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沒有其他心思。”
“你這孩子,結婚過日子也不一定就得是轟轟烈烈,你們般配,咱們兩家人也知根知底的,和平也有出息,我是覺得滿意的。”
蘇明德對趙和平也滿意,不過既然閨女不願意,也不能強求:“實在不行,張羅其他的。前兩天,老楊還問我念念有沒有對象,想介紹個青年才俊。”
“爸!”蘇念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嗔道,“您怎麽也開始了?不跟你們說了,我暫時不想相親,您替我回絕了吧,我吃飽了,有事出去一趟。”
“哎…”郝秀紅看着閨女風風火火離開,一眨眼就沒了蹤影,不由得嘆口氣,對着丈夫道,“也不知道念念想找個什麽樣的?”
“慢慢來吧,總得好好挑。”
蘇念從家裏出來後沒多久,自家屬t院另一條道上,隔壁鄰居趙家便走出一個年輕男人。趙和平思來想去仍是擔心蘇念,不知道下午出現的陌生男人是誰,會不會對蘇念不利,可等他去往蘇家,只見到正在吃飯的蘇父蘇母,一打聽才知道,蘇念有事出門了。
蘇念不清楚趙和平上家裏找自己,她在吃晚飯的時候一直控制不住地思考着謝晖進城的事,這會兒終于是按捺不住,上郵局往勝利農場打去電話。
這個時間,隊部還未關門,她托人通知岳青,又等待片刻,終于和岳青通上電話。
這年頭電話費昂貴,沒有急事不會打電話,岳青乍一聽到蘇念的聲音是又驚又喜,可也知道不是随便寒暄的時候,便開門見山問道:“蘇念,出什麽事了?怎麽突然打電話過來?”
“岳青姐,我想想問問,你知道謝晖離開農場了嗎?”
“你怎麽知道他離開了?”岳青有些驚訝,畢竟她也是這兩天才發現的。
謝晖在勝利農場一向是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交好的。是以,他多少天沒在農場露面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換句話說,哪天他出事兒了估計都不會有人發現。岳青仔細想想,總覺得有些可憐。
因為岳青受了蘇念所托,會時不時關注一下謝晖,這陣子一直沒見到他便起了疑心,後來還是聽在民兵連當副隊長的丈夫神秘兮兮地說起緣由才知道:“我聽說,是陳書記給謝晖開了介紹信,他就走了。”
“陳廣發會給他開介紹信?”蘇念聽到這話,杏眼瞪得微圓,陳廣發怎麽可能給謝晖開進城的介紹信呢?他應該恨死了謝晖,想讓他一輩子待在勝利農場。再者說,開介紹信進城一般不是探親就是出于公務需要去辦事開會之類的,謝晖的介紹信又是什麽理由?
他不可能在松城有親戚,更別提什麽工作了。
“對,具體情況我們家富貴也不知道,就這點消息也沒幾個人清楚。”
蘇念道了謝,挂了電話,若有所思地離開郵局,只覺得謝晖身上圍繞着一團迷霧,令人捉摸不透。
懷揣着滿肚子疑問,蘇念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不知好歹的男人,就這樣又上了兩天課,蘇念終于迎來了星期六。
十二月的松城已經入冬,加上今早簌簌飄落的第一場雪,溫度陡然又降了些,凍得人手腳發涼。
她往羊絨大衣裏添了件厚實些的線衣,白色線衣配着淺藍色羊絨大衣,脖子上再繞着兩圈紅色圍巾,更沉得蘇念巴掌大的鵝蛋臉白嫩嬌俏。
将圍巾往上一拉,大半張臉便埋進了圍巾裏,只露出水靈靈的杏眼在外頭,瞧着明麗動人。
只是,搓着手準備下班回家的蘇念感受着陡然下降的溫度,腦海中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穿着單薄破舊的衣裳,孤零零站在牆角的男人。
現在天氣太冷,謝晖進城來住在哪裏?又穿得那麽少…他…
蘇念深吸一口涼氣,雙手拍了拍自己臉頰:“我管他幹什麽?”
那人那麽可惡,總是惹自己生氣。
“蘇老師,回家嗎?一塊兒走啊。”隔壁班的語文老師和蘇念一樣,今天下午只有兩節課,兩人忙完都準備早點離開。
“好。”蘇念戴上毛線手套,和同事一塊離開。
兩人在路上說着話,感受着呼嘯的寒風一陣陣刮來,像是刀子直往臉上割。
同事忍不住嘟囔一句:“今年下第一場雪是真冷啊,凍死個人哪。”
蘇念聽到凍死個人,突然心頭一跳,擡眸瞬間,天邊雪花飄落,正好落到她濃密卷翹的羽睫上,晶瑩剔透,帶來些微沁涼。
“吳老師,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先回吧,再見啊!”
吳老師原本還和蘇念抱怨着今年的寒冬,一眨眼功夫就見蘇念在漫天風雪中踩着皮靴一路小跑着離開了,也不知道有什麽事,這麽着急。
蘇念從松城大學附屬小學一路跑到了松城第一百貨大樓附近,三天前和謝晖遇見的地點就是百貨大樓往前幾百米的位置。
可是她不知道謝晖現在在哪裏,這幾天住在哪裏,這麽冷的天可別凍出事。
蘇念一路搜尋,等找到那處牆角,見那裏空蕩蕩一片,不見人影時,又在心裏埋怨自己傻,謝晖又不是傻子,這麽寒冷的天氣,怎麽也知道去找個地方待着。
她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又多了幾分未知的擔憂,怔怔盯着牆角處看了片刻,這才轉身離開。
今年初冬剛買的加絨皮靴踩在滲着薄薄雪水的地面,蘇念忽然就想起了那日看見謝晖穿的脫膠開線的膠鞋。
皮靴停頓落在地面,蘇念猛地轉身,在心裏安慰自己,最後再去看一個地方,要是找不到人,就當他回去了吧。
那日兩人秘密談話的小巷隐蔽,狹長的巷道邊冒出青苔,此刻卻覆上一層淺淺的雪花。
巷子中央靠牆處,站着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仍舊穿着破舊單薄的衣裳,修長的手自袖口露出,隐約能看見因為寒冷而繃緊的肌肉。
皮靴踩在地面的聲音細碎,驚擾了謝晖,黑色碎發下,他擡眸看來,默默不語,只牢牢盯着蘇念,專注又認真。
不知為何,蘇念腦海中又出現了自己準備回城時,謝晖在謝家門前看着自己的一幕。
很像自己兒時撿回家的狗狗,一動不動,就看着你,等着你來找它,帶它回家。
蘇念停下腳步,一時沖動地奔跑而來,此刻見到了人卻是呼吸急促與難以言說的羞赧湧上心頭。
落在謝晖眼裏,他只能看見蘇念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白裏透紅,像是蜜桃似的。
他眼神很亮,以往漆黑深邃的眸子像是被什麽點燃,燃燒起能燎原的烈火,一路點亮了他的光彩。
這是蘇念第一次見到謝晖的笑容。
以往,謝晖要麽是面無表情,要麽是一臉兇相,不然就是帶着譏諷的笑,自嘲的笑,他像是根本不會發自內心的笑容。
可這一刻,男人薄唇微微上翹,眼中的亮光似是能照亮全世界,帶着幾分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意氣,将冬日嚴寒驅散,看得蘇念心頭一顫。
竟是被他的笑容晃得心神恍惚。
掐着掌心,一向鎮定的她試圖尋找一個說辭,卻又難以啓齒,無法解釋自己跑到這裏來緣由。
“我知道。”
空幽的巷子裏,謝晖清冷的嗓音染上蜜意:“你會來找我的。”
一陣風吹過,蘇念耳畔被刮得微微發紅,她看向謝晖,板着臉道:“你幫過我大忙,現在來了松城,這裏好歹是我的家鄉,我請你吃頓飯吧。”
松城一共四個國營飯店,分列東西南北四方,蘇念帶着謝晖走進的是城北的國營飯店。
小黑板上用粉筆寫着今日的菜單,密密麻麻一共三列。
蘇念看向謝晖:“你想吃什麽?”
謝晖這會兒像是格外順毛,一副乖巧等待安排的模樣:“你點就好。”
蘇念從包裏掏出糧票和錢,去櫃臺處點了紅燒肉、涮羊肉和土豆絲,另外再點了一盤饅頭和兩碗米飯,一共三塊八毛錢。
等菜上齊,蘇念又問謝晖:“你這幾天吃的什麽?”
“帶的幹糧。”謝晖像是突然變了,有問必答,語氣平和,聽在蘇念耳朵裏也舒坦不少。
“什麽幹糧?”
“你怎麽還管這種小事?”謝晖吃着紅燒肉,燒的軟爛的五花肉入口便能化開,對于長久沒吃過肉的謝晖來說,一時有些陌生。
“那你告訴我,陳廣發為什麽會給你開介紹信?”
聽到這話,謝晖劍眉微挑,似是想明白了什麽:“你去問過誰了?岳青?還是吳副書記?應該是岳青吧,你們關系不錯。”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就告訴我陳廣發到底為什麽會同意給你開介紹信?介紹信時間多長?是什麽名義?”
“蘇念同志。”謝晖頓了頓筷子,安撫她道,“先吃飯,你不餓?”
蘇念見謝晖像是打定主意不肯定告訴自己,一時有些挫敗,只能先吃飯。
她胃口不算大,又因為滿腹疑問,吃得不算太多,反倒被謝晖教育上了。
“你吃這麽點兒?”
“我吃飽了。”
“那你點這麽多?”
“你都解決了吧。”蘇念要不是見他像是忍饑挨餓很久,也不會點這麽多菜。
謝晖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以往是條件不允許,挨餓習慣了,這會兒掃蕩起飯菜來是得心應手,大口吞咽,卻不顯着急和狼狽。
蘇念掀起眼皮看着他吃飯,突然想起t他的過去,吃相這麽好,以前的謝家家教應當是很好的。
最後一口饅頭被他咽下,蘇念再次開口:“謝晖,既然你不願意說來松城的目的,我也不勉強你,當我多管閑事瞎操心,我只好奇,你為什麽活成這樣?現在外面那麽冷,你又不是沒錢,就不能去買件厚實的衣裳?”
“我沒錢。”謝晖清冷的聲音響起。
“怎麽會?”蘇念知道他當初铤而走險在投機倒把,“你不是還那個…”
這會兒在外面,她不敢明說。
謝晖斜昵着她,明明穿着破舊的衣裳,擋不住寒冷與刺骨的涼意,卻絲毫不見窘迫:“不是你走的時候讓我不準搞那個?”
“我讓你不搞投…你就沒搞了?”蘇念清楚謝晖的性格,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的,誰的面子都不給,他怎麽會聽自己的一句話。
“嗯。”謝晖輕聲回她,眼神堅定又炙熱,“我聽你的。”
蘇念喉嚨的話哽住,不知道為什麽,被他輕聲的一句話砸在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開來,只能別過臉盯着被一掃而光的餐盤,沒法再往謝晖那頭看一眼。
“那錢呢?吳副書記不是給了你一百塊錢?”蘇念這會兒也懶得裝作不知情,她也相信,謝晖腦子靈光,必定早就猜到了錢是自己給的,“那次交易的報酬。”
“在呢。”謝晖從兜裏掏出十張皺皺巴巴的大團結,因為一路颠簸,不太看得過眼,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給展開,捋平,全部放到蘇念面前,“一百塊錢在這兒,都還給你。”
“謝晖,你到底什麽意思?”蘇念看到這交不出去的報酬,有些難受,她懷疑謝晖就是故意和自己作對,“你誠心讓我欠你是不是?你幫我對付了陳志剛,卻不肯收報酬,就是想讓我心有虧欠!”
謝晖手指點在大團結上,一下下敲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面弓出弧度,随着敲擊的動作,能看見清晰的血管脈絡。他睜着明亮的眸子看向蘇念,語氣誠懇道:“你回城那天我不是說過了,現在,交易劃算了。那這錢我就不能再收了。”
轟的一聲。
蘇念腦子裏像是有什麽炸開。
以往被自己強壓在心底不願回憶起的畫面又浮上心頭。
那天,謝晖突然親了自己,就說了那麽一句話——現在,交易劃算了。
她又氣又羞,又着急回城,壓根沒來得及細想什麽,如今聽他一言,又堅決不收金錢報酬,意思很明顯。
“謝晖,你再對我耍流氓,再胡說八道,我肯定報公安抓你去!”這個可惡的男人。
謝晖默默注視着蘇念,目光描摹着她生氣時微微鼓起的臉頰,心頭像是被什麽撓了一下,有些癢,柔聲細語道:“我不是對你耍流氓。”
那時的他想着蘇念回城,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那自己無恥地要一點能相伴餘生的回憶也是可以的吧。
只是現在,他後悔了。
蘇念不願和這人讨論這些,那天的事情就是個意外,自己也當場打了他一耳光,算是結束了,報酬她照舊要給:“一碼歸一碼,這錢是我當初承諾給你的報酬,你收着。”
“我說過了,我已經收過報酬,錢我不收了。”
“你…”蘇念蹭地起身準備離開,只覺得凍死這人也是活該!
“錢我不收。”謝晖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輕輕晃了晃,“你給我買衣裳吧。”
蘇念回頭低眸看向,正好對上他清亮的眼眸,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往下一看,挺拔的鼻尖都微微發紅。
……
松城百貨大樓。
蘇念還是第一次給除了父親以外的男人買衣服。
謝晖像條尾巴一樣跟着她,全程不發表任何意見,只讓蘇念做主。
蘇念見撬不開他的嘴,最後上下打量他幾個來回,便直接拍板買了一件寬大的黑色棉襖內搭灰色線衣和一條黑色棉褲以及黑色長褲,最後掃過他腳上開膠的膠鞋,蘇念特意去前些天自己買皮靴的櫃臺,買了一雙嶄新的膠鞋,還加了三塊錢,選的裏頭帶着些短寸絨毛的,更禦寒。
東西買好,蘇念手中的十張大團結花出去五張,她便再去挑了四雙厚實的毛線襪,手套和帽子。
兩人走出百貨大樓,尋了上回不起眼的牆角處,蘇念讓謝晖直接穿上了棉襖:“剩下的東西你拿回去自己換吧,一百塊錢還剩三十七,你自己拿着。”
謝晖只接了裝衣服褲子的袋子,錢沒收。
“說過交易結束了,報酬我早就收過,這錢我不拿。至于今天買衣服褲子鞋子的錢,當我欠你的。”
“你欠我什麽?”蘇念心頭亂糟糟的,只想趕快結束和謝晖的牽扯。
當初在勝利農場自己找她幫忙,風險很大,他也遭到陳廣發時不時的針對,自己理應兌現承諾,給他金錢報酬。
至于他耍流氓的事,自己打了他一巴掌,也算兩清了。
兩件事,全都清清楚楚地結束就很好。
兩人以後也就沒有任何瓜葛。
可這男人現在死活不收報酬,口口聲聲說他欠着自己,分明是讓自己心裏虧欠着他。
“謝晖,我沒工夫跟你牽扯,你也不欠我什麽,都是你應得的。”
謝晖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往前幾步,眼神堅定,俯身靠近蘇念,逼視着道:“我說了欠你的就欠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蘇念退後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嘟囔道:“我沒有需要你做的事。”
謝晖笑了笑:“那你慢慢想,一輩子那麽長,總能想到的。”
聽到一輩子,蘇念耳根莫名燒着發燙,她不會再見他,哪有什麽一輩子慢慢想的機會。
“謝晖,你早點回去吧,就算是陳廣發給你開了介紹信,時間也不會太長,對吧?”
謝晖不以為意:“我會留下來的。”
蘇念驚訝,她本以為還算了解謝晖,現在卻猜不透他的心思:“你想留下來?不可能的,你是外地的,戶口不在這裏,也沒有工作,怎麽可能長留松城?現在松城本地人工作崗位都很緊張,你也找不到工作。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樣狼狽地來松城到底是為了什麽?”
謝晖凝眸看着蘇念,任風雪呼嘯,簌簌純白雪花灑落,幾片雪花飄落到他眉骨間,帶着些微的涼意,沉得那眼眸更加深邃。
謝晖沒再說話,就默默看着她,專注地仿佛漫天風雪中什麽都看不見,只能看見她一個。
謝晖一個字沒說,蘇念心口卻猛地跳動一下,她聽懂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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