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若是林晚沒哭得那麽專心,便會發現容璋已睜開了眼,正一錯不錯地看着她,眸光不再只有打量和審視,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缱绻。

林晚話匣子一打開,就有些收不住,她趴在床沿不住地絮絮叨叨。

“這輩子我命苦,沒有投生到個好人家,是以我從來不敢做壞事,只盼着今生行善積德,來世能有個好爹娘。你過奈何橋時記得別喝孟婆湯,下輩子我等你來娶我。”

“你可不許賴賬,你欠我一條命定然是要還的,娶了我就當是還賬了。”

後來,林晚說得累了,幹脆趴在床沿睡着了,等她呼吸均勻過後,容璋才坐起身來,用指腹去揩她眼尾的淚漬,目光觸及那泛青的眼下時,忽而重重吐出一口氣。

“真是個傻子。”

隔天,林晚下晌給容璋喂藥過後,就離開了墨林齋,一直到晚上該喂藥了,她都還沒有回來。

這還是自打世子爺醒來過後的頭一遭,關勝其實是想林晚可能遇到什麽事,但他看容璋靠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翻着書,一臉不急不躁的模樣,便起了看熱鬧的心思,“世子爺,林姨娘幹什麽去了啊?竟然忘了給您喂藥。”

容璋随意睇他一眼,雲淡風輕道:“大概是同人私奔去了。”

說罷,他翻了一頁書,是一個極為無所謂的态度。

關勝仔細觀察他的神色,愣是半分慌張和怒氣都沒有,太平靜了,就好似跟人私奔的不是他的妾室一般。

原本世子爺不肯再說,他不應該多嘴,可他實在太好奇了,給世子爺帶綠頭巾的到底是誰,真是幹得漂亮,總算是能有人能給他家世子爺找不痛快了。

是以,關勝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那世子爺怎不去捉奸啊?”

容璋淡淡掃了關勝一眼,關勝立馬低下頭,但幸災樂禍的心思歇不了,“就算世子爺如今不方便,小的也是可以代勞的,怎麽能讓人欺負到世子爺頭上呢?”

然容璋卻拒絕道:“犯不着,她要走便走,走了也好,走了耳根子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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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自然而然地翻了一頁書,端的是個完全不在乎的态度。

關勝的好奇心沒有得到滿足,渾身不是勁兒,心想等下去招了丁香來問,丁香應該能知道一些。

才想到丁香就見丁香主仆匆匆地出現在廊道上,忙堵在門口不叫她們進去,怕撞破裏頭正在看書的世子爺。

可林姨娘吩咐了丁香幾句什麽,便直接往門邊來,“關勝你擋在這裏做什麽啊,我要給世子爺喂藥呢?”

得,想起喂藥了,不是和奸夫私奔去了?

關勝打眼往裏頭看去,就發現自家主子爺已經重新躺下,這才放了她進去。

一時,丁香端過藥來,又有一個總角童子端了水上來。林晚淨了手,坐到床邊的圓凳上去給容璋喂藥。

很簡單的一件事,今日卻屢屢受挫,藥總是喂不進,林晚有些吓到了,“關勝,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看,世子爺如今藥都吃不進了。”

關勝心道,世子爺又沒病,自然是不願意喝藥的,但卻不得不敷衍道:“那你先放着,等下我來喂。”

林晚卻并不願意假手于人,“還是我來吧,你又沒有喂過。”

關勝也不勉強,因有心探尋那個奸夫的事,便問道:“林姨娘方才去哪裏了啊?怎麽這麽長時間不見人啊?”

林晚正用湯匙頂開容璋的牙關,沒注意到關勝的話,還是從外頭進來的丁香道:“不是表哥你說姨娘沒學過醫,不能胡亂給世子爺按腿腳,可姨娘擔心世子爺,又聽說新鮮艾草煮的水泡澡同樣可以活絡筋骨,便非要拉着我去園子裏采,可艾草不是這個時節,我們跑遍了整個園子才采了這麽一點點,還被蟲子咬了許多包。”

這可不是關勝不讓林晚按腿腳,而是容璋不讓,不過關勝可不敢講這話,他掃了一眼床前的林晚,見她凝脂似的肌膚上也突兀了幾個小紅點,便什麽都明白了。

心下頓時好生失望,這說好的奸夫呢,他可是很期盼看世子爺的笑話呢,畢竟還沒有幾個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正這時,林晚突然道:“哎,真是奇怪,怎麽又喂得進了?關勝,那麽暗了,暫時不用請太醫了。”

關勝眼裏閃過一絲異樣,該不會方才世子爺不吃藥,是在堵氣吧?

氣林姨娘消失了大半日,甚至開始懷疑林姨娘是同人私奔了?

不會吧,這不像是世子爺能做出來的事,世子爺方才談起林姨娘,分明是個半點不在乎的态度。

關勝搖了搖頭,世子爺如此沉穩的一個人,絕不可能會耍這種小性子,否則他名字倒着寫。

不過,關勝這話還是說早了些,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子爺對林姨娘的袒護竟然到了那種程度。

這一天,剛給容璋洗了澡,也洗了頭發,林晚把容璋放在臨南窗的塌上。

她自己則是端了一根圓凳坐下邊兒,手裏捏着一塊大棉布給他絞頭發,“世子爺,你的發絲兒還是和從前一樣呢,又黑又順滑,完全看不出來是個病人的樣子。”

“不過,就是臉有些過于白,大概是不見天日的緣故。等下我給你絞好頭發,叫關勝把你移出去曬曬太陽。”

待發絲絞來差不多,林晚取了一塊與容璋雪色寝衣同色系的發帶給他将頭發綁住。

這才走到門前,欲要叫關勝進來将容璋背到院子裏的薔薇花架下去曬太陽。

這個時節,正是薔薇花開放的時候,大紅的薔薇花怒放得滿院子都是馨香,沒什麽比躺在下頭的躺椅上曬太陽更惬意的了。

可她喊了好幾聲,“關勝。”

“長生。”

都沒有人應她。

而大公子卻出現在了門廊的右邊兒,他的身後還跟着一臉冷漠的玉憐,林晚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轉頭就往屋裏走,且快速把門關上。

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被容歡用一只腳插了進來,而後他大力推開門走了進來,眼神灼灼得就好似在看一只獵物。

林晚被門撞得摔在地上,疼得她牙關打顫,但這份疼痛在看到容歡那色眯眯的眼神時就不藥而愈了,她吓得從地上彈了起來,捂着胸口連退了好幾步,“大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麽?”

容歡目光肆無忌憚在林晚身上游移,話也是十分的不要臉,“我要做什麽,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竟然無恥得這麽坦白,林晚歇斯底裏地喊:“關勝。”

“長生。”

“他們都被我支開了。”容歡又指了指玉憐,“另有玉憐替我把風,今日你就是喊破喉嚨都沒用,我勸你省着點力氣,等下在床上用。”

玉憐?對了還有玉憐,林晚不相信玉憐那樣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子,會是個見死不救的人,她瘋狂地拍打着窗戶,“玉憐,快去叫人,求你救救我。”

可林晚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玉憐背過身去,完全是個見死不救的态度,林晚只覺得如墜冰窟,心底拔涼拔涼的。

林晚一退再退,退無可退,最後整個人貼在了牆壁上,可容歡還在一步一步靠近,笑得像個禽獸。

林晚忽然取下頭上的東珠白玉簪,對準了自己的喉嚨,“你別過來,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死給你看。”

她寧願去死,也不受此奇恥大辱。

容歡托着下巴,卻是笑得更加嚣張,“夠烈性,我喜歡。”

他毫不猶豫又進了一步,笑得十分的猖狂,“t有本事你就紮下去,沒本事就陪本公子玩玩,本公子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氣,我那個三弟,哪裏是個憐香惜玉的,你若是伺候得我舒舒服服,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一個妾位……”

他話音還未落,林晚的玉簪就紮上了脖子,大概是因為太過緊張,位置稍微錯了那麽一丢丢,沒有戳到大脈,卻也是戳破了皮,汩汩地開始流血。

容歡也是威逼利誘過許多女人,卻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狠角色,這麽用力地插下去,難道就不疼嗎?

但你以為這就吓到容歡這個色胚了?

不,他竟然覺得更加刺激了,然而女子是逼迫不得了,他可沒有奸.屍的嗜好,他掃向臨窗榻上的男子,靠近過去幾步,從腰間把匕首取出,将它橫在容璋的脖子上。

那刀鋒幾乎貼上了容璋脖頸的大脈,林晚登時就吓得癱軟在了地上,“大公子,你不要沖動,世子爺他是你的兄弟,你怎麽可以這麽對他?”

容歡冷笑一聲,“兄弟,我沒有這樣把我襯得一無是處的兄弟。他死了正好可以全了我的世子之位。”

說罷,他又威脅道:“不過,若是你肯乖乖聽話,我倒是可以放過他一命,反正他活着也不過是個殘廢,礙不着我什麽事。”

林晚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聽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今日當真是過不去這個劫難嗎?

林晚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哭自己的命運多舛,她沒想到她出生比旁人差就算了,還要經受這樣的坎坷,是直接去死,還是救了世子爺再去死?

林晚有些舉棋不定。

可容歡卻容不得她拖延下去,“脫,不想要他死,就把衣裳給我脫得幹幹淨淨。”

說罷,他将匕首又推進了一些,林晚看到容璋脖子上浸出了一絲鮮血,那個位置正是喉管,若是再深一些就該……

林晚突然像一只受驚的野獸,捏着那只白玉簪子,風一樣沖了過去。

大概因為太過震驚,容歡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林晚推到地上,将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入他的眼裏。

撕心裂肺的疼使得容歡在地上打滾,林晚又瘋了一樣,一下,兩下,三四下……

林晚幾乎把容歡的左胸紮成了篩子。

“你這麽壞的一個人,什麽都要搶世子爺的,如今連他的命都想要,你簡直是豬狗不如,該死的是你才對。”

“你去死吧。”

玉憐一直在外頭放風,等她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轉過頭來從門洞看見林晚瘋了一樣将簪子插入大公子的胸膛。

她轉頭就想跑,結果卻發現不知打哪裏跑出好幾個黑衣人,她心裏突然生出一種猜測,在她被黑衣人捂着嘴拖下去之前,她果然就瞧見本該昏睡的世子爺,此刻正坐在地上,将那個殺人犯抱在懷裏輕聲安撫。

“晚晚,不怕,沒事了。

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容璋每每回想起這驚心動魄的一日,總是十分的嘆然,那個連螞蟻也不敢踩的女人,竟為了他親手殺了一個八尺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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