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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應識箋就這樣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證明了他為什麽能做應帙的爹。

“……要聊什麽?”應帙狐疑地盯着重新坐回陪護椅上的長發男人,看他交疊雙腿,褲管因這個動作收起一截,露出光潔嶄新的皮鞋。

應識箋依舊是眉眼噙笑,慢條斯理地說:“聊聊我喊的明明是應帙,為什麽對‘小咩’這個昵稱有反應的人卻是你。”

即便應帙再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也不得不承認他被父親随口一句話輕易炸爆了身份……而且還是當着遂徊的面!應帙腰後長出一條白色鱗尾,因為一些複雜的受挫情緒止不住地拍打床沿,“……你覺得是為什麽?”

應識箋瞥了一眼這條晃來晃去引人注意的尾巴,又擡眸:“我覺得,你是要讓我猜?”

“……”遂徊的一對眼珠在這兩名應家人身上左右來回,他看到應帙也逐漸緩和情緒坐了下來,慢悠悠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他本人或許還沒有發現,但遂徊這個旁觀者卻看得分明,他的坐姿簡直和應識箋一模一樣,肩膀舒展,脊背高傲地挺直,思考的時候會不經意間有些細微的小動作,比如手指交握,又松開。

等到應帙和應識箋同步擡手去撩頭發,結果應識箋将垂落肩頭的黑發撩到耳後,而應帙撩了個空的時候,遂徊沒忍住笑,肩膀顫動着低下了頭。

“很好笑嗎?”應帙黑着臉質問遂徊。

遂徊無辜地擡眼看他,嘴角崩得筆直:“不好笑。”

“……”

一條細長帶着箭頭角的黑色尾巴悄摸摸纏上應帙的手腕,尾巴尖讨好地輕輕戳弄手背,安撫小應主席屢屢受損的自尊心。

應帙……還真的有點吃這招,反手一握,滑滑膩膩的尾巴尖卻從他掌心中溜走了。

應識箋将他們旁若無人的小互動看在眼底,揣摩了一會,倏然清咳一聲打斷道:“你們是——”他伸出兩邊食指,比了一個左右交換的手勢。

“……”應帙和遂徊對視了一眼,不再隐瞞,如實将這幾個月的經歷事無巨細地告訴他的父親。

當然,‘成為遂徊之後糟糕混亂的精神域疼得他天昏地暗’、‘兩人誤以為接吻是靈魂交換的契機不知道親了多少次,你兒子已經不幹淨了’、‘變态遂徊偷藏他的貼身物品,被揭穿後還試圖化身狂犬威脅強制愛,結果不到一秒就發癫失敗,目前采取的戰術是沒事就裝作嘤嘤棄犬賣可憐’等等一系列不重要的小事,應帙還是很要臉地沒有跟應識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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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最開始是應識箋先懷疑這兩人交換了身體,但當應帙真的把這一切坦誠地擺在臺面上講的時候,他又有些懷疑:“你說你們靈魂互換了,你是應帙,而你才是遂徊……”

他想了想,面向應帙問:“在你覺醒為向導之前,我和你媽媽給你取的小名是什麽?”

遂徊頭頂噌的冒出兩只黑色尖角,坐姿端正,整一個認真聽老師講知識重點的好學生。

然而他越認真應帙就越是頭疼,他移開視線,咬牙切齒地說:“這是什麽社死問題?你愛信不信,我拒絕回答。”

一時間遂徊更好奇了,特別希望應識箋能刨根問底,逼迫應帙給出一個答案。

但應識箋卻沒有如遂徊的願繼續調侃下去,他臉部表情逐漸變得一本正經,斂去那點漫不經心,站起身走到應帙身邊,觀察這名神色不耐煩的黑發哨兵,又轉頭看向床上坐着的白發向導。

一個人的眼神、氣質和小動作是最難以模仿的,結合莫名其妙改變的精神體,再加上方才三人交談間的種種細節……

“這可難辦了。”他喃喃道,“等你媽回來,發現兒子換了一個……我可怎麽跟她交代。”

“放心,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應帙說。

“是啊,成天就知道在外面吃喝玩樂,留我們孤兒鳏父在家裏望眼欲穿。”應識箋嘆了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

應帙靠在床沿冷漠地說:“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的話音未落,一顆眉開眼笑的鳥頭突然大大咧咧地出現在門口,耿際舟仗着和病人關系好,未敲門就推開病房門進來,結果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應帙的這一句,想捂耳朵都來不及。他嘴角原本洋溢的笑容瞬間凝固,僵硬地望着就站在他身前的應識箋,以及不遠處狗膽包天胡言亂語的‘遂徊’。

“哈哈,”耿際舟瞬間給自己做了一個記憶清除手術,“應叔叔,你們在聊什麽啊?”

在他身後,剛下飛艦一派風塵仆仆的易承瀾也跟着走進來,朝應識箋點頭示意:“學長,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應識箋笑着迎過去同他寒暄。

耿際舟也連忙湊到應帙身邊,瞪着他用氣音咆哮道:“你瘋啦?對應主席說什麽你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當你是誰啊?應帙還沒和你永久标記呢……就算他和你永久标記了,你也不能對他爸爸說這種話啊!”

遂徊覺得自己的形象已經快被應帙敗壞完了,當初是應帙叫嚣着一定要扮演好彼此的角色,特別是他身為學生會主席的英武形象,必須用心維護。結果現在,他在應帙殼子裏的時候各種膽小甚微、謹言慎行,而應帙在他殼子裏的時候,胡言亂語、胡作非為。

“就是。”遂徊忍不住借着耿際舟的嘴罵應帙,“你怎麽敢這麽說話的?”

應帙:“???”

應帙先沒搭理遂徊,認真地詢問耿際舟:“副主席,這兩三個月,你有沒有察覺到我和他身上,有什麽和以前不同的地方?”

耿際舟狐疑地看着他:“不同的地方?多了去了,特別是應帙,感覺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你就沒想過……”應帙暗示着問,還摸了摸頭頂瑩玉般的龍角,“真的變了個人?”

“啊哈?”耿際舟挑起一邊眉梢。

遂徊直接明示:“其實我才是遂徊,他是應帙。”

“……”耿際舟無語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瘋了?”

應帙和遂徊對視一眼,一齊收起精神體融合态,又步調一致地拍了拍耿際舟:“抱歉,難為你了。”

沒過一會,病房門再次被敲響,身穿白大褂的虞旌醫生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頂了兩只雪白北極熊耳朵的虞楹。

“主席。”虞旌先和應識箋打了個招呼,再看向易承瀾,“學長。”緊接着他又将虞楹往前推了推,“我的堂妹。”

虞楹還算精神地恭恭敬敬和長輩們問好。

幾句客氣話之後,三名高階向導立刻就精神域和等級層面聊起了應帙聽不懂的話題。他向來自诩是知識淵博的尖子生,但也只是和同齡人相比較為優秀,在真正有閱歷有學識的長者面前,他也僅僅是一名年輕稚嫩的在校學生。

“不好意思,生存賽上沒起到一點作用,給你們拖後腿了。”虞楹靠過來,小聲道歉。

“沒事,”應帙揮了下手,“不過我們最終排名是多少?是第一嗎?”

“這個我沒算,我等級降到D-了,腦子有點亂,沒顧得上算分……”虞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聽說因為提前一小時終止了比賽,所以最終成績還要經過考務組讨論計算,具體情況周如翊應該最清楚,要不要把她叫過來?”

應帙想說不用,病房裏面已經夠擠了,結果沒過兩分鐘周如翊直接不請自來,見到房間裏一堆人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問過好,随後小跑着湊到應帙他們跟前,“兄弟姐妹們,你們都還好嗎?我們這支隊伍也太悲壯了,比賽打完除了我以外全進醫院了。”

耿際舟搖了搖頭:“不不不,你們是虛假的隊友,而我才是你們真正的隊友,從比賽第一天一直跟到最後一天,還以命相搏助力你們奪冠。”

“哈哈哈,知道啦,剪奪冠慶賀宣傳片的時候,我會叫人把你和阿普頓也剪進去的。”周如翊笑意盈盈地說。

應帙默默聽着周如翊和耿際舟兩大話痨互相猛猛搶話題,眼角餘光倏然瞥見他的父親目光無聲無息地落在他們這邊,和他同樣色澤的眼瞳幽深而複雜,如同一望無際的深海,易承瀾和虞旌站在他兩側就着專業領域的知識侃侃而談,而應識箋卻好似在走神,思維不知道發散去了什麽地方。

“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回去了,好舍不得你們啊……”周如翊長嘆一口氣,“而且明天就正常上課了,太變态了。更變态的是我問樓星赫要不要幫他請假,他居然說明天他會正常去上課,要知道剛才我問他的時候,他還躺在病床上挂水呢……”

衆人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喜愛白發雙馬尾魔法少女的六邊形戰士,又聽周如翊迅速換了個話題:“話說你們放長假要不要到我家裏來玩?過往長假我都一個人待家裏,我媽又不肯放我出去旅游,很無聊的。”

虞楹剛想答應,又想起什麽,遺憾地搖搖頭:“我等級下降的病症一直得不到有效控制,這次我哥帶來我求助易教授,如果他也沒辦法的話,長假我大概要飛別的國家問診……”

“小如意,你的這個‘你們’裏面,也包括我嗎?”耿際舟很不要臉地問。

“當然。”周如翊熱情道,“我家以後永遠為耿哥留一間房。”

“去不去?”耿際舟推了推遂徊的胳膊,“咱們環際集團大小姐都這麽盛情邀請了。”

“我長假要……”回城。遂徊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應帙替他說了:“我長假要回山上去,當猴子。”

遂徊:“……”

周如翊竟然聽懂了應帙的猴言猴語,“你長假要回城是嗎?也不耽誤吧,你先去我家玩一周再回城呗,反正長假有兩個多月呢。”

不等應帙作出回答,不遠處的應識箋反而先開了口:“可以啊,去周同學家裏玩玩,省得你一個人長假在家裏做留守兒童,大半夜偷偷打通訊找我哭。”

應帙:“……”

應帙現在只恨自己不是孤兒,很不明白這種扭曲的父愛到底有什麽值得他渴求的。

虞旌笑着朝虞楹招了招手,跟她說易承瀾已經答應暫時留在首都給她看病,在虞楹道出感謝之前,耿際舟先驚喜地跑過去,“真的?爸你決定留在首都了?”

“還不是你的病一直不見好?”易承瀾無奈地嘆氣,“真搞不清楚到底哪裏出問題了,我快為你頭疼死了。”

耿際舟耳後冒出橘黃色的翅羽,笑得越發癡呆。

遂徊目光徐徐掃過整間病房,易承瀾在皺眉質問耿際舟到底有沒有按時吃藥;虞旌在叮囑虞楹要好好聽易承瀾的話;周如翊在和她媽媽遠程發信息,說長假的時候家裏會來客人;向來高傲冷淡的應帙卻會在父親面前露出孩子氣的一面,還有個小咩的可愛昵稱……

那他呢?

他的父母究竟是什麽人?他有小名嗎?

遂徊,遂懷,他并不知道自己姓名的由來,這到底是他親生父母留下來的名字,還是在他襁褓時期曾經短暫撫養過他的好心人給予的姓名?

“想什麽呢?”應帙倏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遂徊惆悵地搖搖頭,“什麽也沒想。”

“你最好想點什麽。”應帙小聲說,“如果你想要放假和我們一起去周如翊家裏玩,然後再回城一直待到下學期開學前,那你就得确保期末考試及格。但就我所知,你的書面考試成績離及格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樣你不僅要留校補考,還要提前一周到校補課。”

遂徊:“……”

應帙:“當然,如果非常不巧,期末考試期間你在我的身體裏,那就更糟糕了,及格都不可以,我最低需要你拿到八十以上的分數。”

遂徊:“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悲傷一會我凄慘的身世?”

應帙目光柔和下來,帶着一點笑:“別難過了,我幫你補習,你現在精神域狀态比起以前已經好很多了,時間完全來得及。”

“我很難過。”遂徊轉念又想到應識箋單獨對他說的那些話,應帙的父親斬釘截鐵地表示他遂徊和應帙不合适,他的難過簡直要溢出來,“……城主就不會這樣說,他說我值得世界上的任何向導。”

應帙:“……”

“……我好想帶你回山裏,把你關起來,不讓你穿褲子,天天捏你的羊尾巴。”

完了,這人已經開始胡言亂語性騷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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