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殺人滅口

第五章殺人滅口

遍撒碎雪的街道，凄凄的冷風，一個人身披着黑色銀狐鬥篷，來到蘇祥客棧門口，摘下了鬥篷上的風兜。

細長清朗的眉尖下一雙灰色迷蒙的眼睛。

店小二剛剛開了店門，她走上去問靖超塵的客房在哪裏，聽到回答後，便緩步走進店去。

店小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輕輕搖頭。

空山雨延路走進後院，只見一排排的客房。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正站在回廊下，扶着回廊的柱子。

修長的身姿，背面站立，白衣勝雪，只有披在背後的長發漆黑如夜。

空山雨迷蒙的眸子中瞳孔輕輕收縮了一下。

夢清風竟然也在這裏，他竟跟在靖超塵身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她走上回廊，慢慢走近夢清風。

剛走了幾步，她的腳步就停滞了一下，因為她發現夢清風與平時很不同。

他扶着廊柱站在那裏，低着頭，全身都在輕輕發抖，甚至可以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空山雨不禁愕然，他甚至不像是昨天那個白衣飄飄輕功高絕的落雪公子。

加快腳步，走到夢清風身邊，看到了他的臉。

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連嘴唇都完全失去了血色，緊蹙雙眉，閉着眼睛，全身顫抖的扶着廊柱站立，看上去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如果不是扶着這根柱子，他一定會倒下去。

空山雨不由想去伸手扶他一把，又想到他嚴重的潔癖，便收住了手。

“夢兄，你怎麽了？”

夢清風喘着氣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搖了搖頭。

“我扶你進去休息，可以麽？”空山雨試探着問。

夢清風向她擺擺手，便又閉上眼睛，一只手用力按着胸口，低下頭靜靜站着。

空山雨只好站在旁邊看着他。

過了一會兒，夢清風睜開眼睛，嘴唇好象有了一點淺粉的顏色，呼吸也不再那麽急促。

他向空山雨柔和的笑了笑，離開廊柱，向前走了幾步，進了一間客房，腳步還有些不穩。

空山雨站在廊下，灰眸中霧氣迷蒙，凝視着那間客房的房門。那個笑容虛弱蒼白，那個身影淺淡寒涼，給她的感覺卻有說不出的溫暖。

那個笑容在分明告訴她道：“我還好，不必擔心。”

這時，隔壁的一間客房打開了門，一個身着勁裝的年輕人走出來，張開口打哈欠。他突然看到空山雨，哈欠打了一半，愣在那裏。

“空……空宗主？”

空山雨微微一笑，“柯公子早。”

柯易平驚奇的睜大眼睛，“你…你認識我？”

“當然，浣刀山莊的首席弟子，柯公子在江湖上名氣不小的。”

柯易平搔搔後腦勺，不好意思的一笑，平時師父疼愛，他單獨在江湖走動的機會不多，今天聽到天下最有名的門派的宗主稱贊，心中自是歡喜。

空山雨又笑了笑，“昨日見靖大俠與柯公子同席，不知現在靖大俠何處？”

“哦！”柯易平如夢初醒，“我們同住這家客棧，空宗主請進。”

空山雨跟在柯易平身後，走進房間，在桌前的椅子上就座，柯易平忙着斟茶，這時靖超塵正與小石頭從外面走進來，看到空山雨，俱是一愣。

空山雨端起茶杯，向靖超塵微笑了一下，“靖大俠，空某不請自來，甚是失禮，還請靖大俠容諒。”

她說着很有禮節的話，但那神情又如此高貴，而且高貴得那樣自然。

靖超塵在她對面就坐，“空宗主不要客氣，靖某是個爽快人，你親自來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吧？“

空山雨道：“不錯，今日我來，正是因為蘇州秋府寶藏一事。”

靖超塵冷笑道：“難道空宗主也不相信我的話麽？”

“當然不是，”空山雨用茶杯蓋撥着茶葉，“我相信靖大俠對此事一無所知。”

“那你……”

“秋府的舊宅一直被人們認為是兇宅，無人租住購買，可江湖人并沒有此種忌悔。須知十年來，秋府已被江湖中人光顧了不只一次。”

靖超塵道：“這我相信。”

空山雨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他們在秋府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密室，裏面有挪動箱籠的痕跡，也有一些散落的珠寶。到目前為止，這是寶藏存在最直接的證據。看散落珠寶的成色，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這個寶藏的價值也可想而知。”

靖超塵鎖起眉頭，“難道二弟家裏真的有寶藏？”

空山雨道：“我完全相信秋公子和玉公子的人品，相信他們對此事也一無所知。據說當時的現場，說明寶藏被移走的很匆忙，所以才會掉落了許多貴重的寶石。”

靖超塵道：“那可能是幽冥教滅門的時候搶走了財寶。"

“不，幽冥教到過的地方，全部留下了血滴印記，這也是幽冥教的一貫做法，但密室沒有。也就是說，幽冥教根本沒有進入過密室。而且，財寶被移走後，密室還被小心的關好了，幽冥教不會那麽做。”

靖超塵站起來在房中踱來踱去，柯易平道：“不如今晚我們去看看？”

小石頭忙道：“對啊，我們去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空山雨笑道：“今日我來，正有相約之意。我想去調查秋府，應該有靖大俠在場。如若早日發現線索，早日找出寶藏，也可免江湖中人争鬥不斷。”

“好，”靖超塵想了想，“易平，你去通知夢清風，問問他去不去，畢竟他是來找我的。”

小石頭拉着柯易平，“大師兄，我也要去！”

靖超塵道：“小石頭年紀小，萬一有什麽機關，遇到危險怎麽辦？你還是在客棧等我們。”

小石頭撅起嘴，“靖大哥，你看不起我，我好歹也是浣刀山莊的弟子，而且，還天賦異禀。告訴你們，只要讓我見過，下次不管你蒙面還是易容，我都能認出來，從不會錯。”

靖超塵一怔，轉頭去看柯易平，柯易平點點頭表示承認。

空山雨道：“方才在廊上見到了夢公子，不知他來找靖大俠做甚？”

“他麽，來找我看病。”

“看病？”空山雨不由一怔。

總是習慣把事情想的很複雜，有時卻會忘記一些淺顯的道理。一個身形消瘦，面色蒼白的年輕人，不能說話，還有嚴重的潔癖，來找天下聞名的醫生，當然是為了看病。

難道事情真的如此簡單？象他這樣一個沒有過去的人，真的就為看病這麽簡單的理由，在這特殊的時間，來到江湖上最被關注的人身邊？

在她的經歷中，從來都沒有這麽簡單的事。爾虞我咋，勾心鬥角，一直如此。

空山雨走出客房的時候，一向平靜的心湖有微波在蕩漾，她第一次有看不透一個人的感覺。

柯易平在身後道：“空宗主，那你……”

空山雨回頭看他，柯易平在她朦胧的目光中驀然心跳起來。

“我們都是江湖人，白天查訪難免擾民，今晚我在秋府恭候各位。”

她轉身而去，黑色披風拂過地面，白狐毛邊在冷風中顫動，柯易平出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湧起無限的敬慕之情。

從前，他作為浣刀山莊的大師兄，也常跟随師父在江湖行走，見過一些名門正派的掌門宗主，但像空山雨這樣溫和平淡，骨子裏卻高貴得讓人只可仰視的人，他卻是第一次見到。以前聞名如雷貫耳，現在見到真容竟比傳說中更加令人仰慕。

剛走到客棧的大院子裏，忽然聽到有人驚叫，院中有兩三個人瞪大眼睛指着樓頂上。

那是客棧最高的一座樓，樓頂飛檐鬥拱，在飛檐上竟然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頭梳雙鬟，身着錦緞，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大家吃驚的目光中，這個小家夥竟然快樂的笑着，在飛檐上爬來爬去。

真是一個淘氣透頂的小鬼，她一定是通過樓裏面的懸梯，自己爬了上去。

人們開始聚向院中，這時，一聲尖叫響起，人群中有一對衣着華貴的夫婦急的幾乎跳起來，很顯然，那一定是小女孩的父母。看上去那位父親也該是懂武功的樣子，只是這樣高，他想救也來不及。

正在人們驚恐萬狀時，小女孩腳下一滑，從飛檐上摔了下來。

人們都吓的閉上了眼睛。

當時柯易平便想縱身救人，但事情發生太快，他還來不及行動。

幾乎在同時，空中好象劃過一道閃電，一條銀鞭不知從何處飛快而又溫柔的飛過來，卷住了小女孩的腰部，又輕輕向上一提，小女孩整個人随着飛起來。

一個雪白的身影輕飄飄的掠過，足尖在屋頂輕點，那條銀鞭卷着小女孩在他身後飛翔。

如同羽毛般飄落，甚至有種被風吹得輕舞飛揚的感覺。

小女孩發出一串興奮狂喜的笑聲，而院子裏的衆人幾乎看呆了。

小女孩端端正正的落在地面上，高興的滿臉通紅，回過頭去看衣衫如雪站在旁邊五尺開外的夢清風。

錦衣夫婦如夢初醒，立刻沖上去，那夫人便馬上抱起了小女孩。沒想到小女孩一個勁在她懷裏掙紮，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娘親抱！我要那個漂亮哥哥！”

夢清風看見空山雨，向她笑了笑。

空山雨走過去幾步，“方才看見夢兄有些不舒服，現在沒事了？”

夢清風搖搖頭，又笑了一下。

那對錦衣夫婦已經走上前向夢清風行禮致謝，“小女頑劣，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夢清風擺擺手，笑得溫和有禮。

小女孩歪着頭看他，“漂亮哥哥，你為什麽不說話？”

小石頭此時正從房門口跑過來，一直跑到小女孩身邊，摸摸她的頭，“小妹妹，這個漂亮哥哥不會說話，你有什麽話，和我這個漂亮哥哥說好不好？”

小女孩一把打下了他的手，“我才不要，你沒有那個哥哥漂亮！”

耳廓中傳來柯易平偷笑的聲音。

小女孩轉頭看着空山雨，眼睛笑成了兩道縫：“這個姐姐是一位漂亮姐姐呢，我也喜歡這個姐姐。”

一言擲地，那對錦衣夫婦便回頭觀看。在看到空山雨的瞬間，那個中年男子便微微一怔。

空山雨清眉稍鎖，目光變得更加朦胧。

她向小女孩微笑了一下，轉身離去，可是那個中年男子的目光，依舊鎖着她的背影。

那夫人一直拉着那小女孩才沒讓她撲到夢清風身上，沒有注意丈夫疑惑的樣子。

空山雨走出客棧，在一個街道拐角處停住腳步，此處還算僻靜無人。

一個黑衣男子無聲的出現在她身後，冷酷的臉上毫無表情。

“燭回，”空山雨沒有回頭，只是擡眸看着遠方，“那個人就是中書舍人嚴随的門客方子山，嚴随現在左遷杭州刺史，他一定是攜家眷暗中一路跟随來此。”

“宗主，他認出你了麽？”

“我幼時他見過我，剛才他該是有所懷疑。不過應該不會很快記起，畢竟已經十年了。”

“是！”燭回躬身行禮，轉身欲離去。

“等一下，”空山雨回頭止住他，灰眸微波蕩漾，“留下那個孩子吧。”

“宗主？”燭回愕然，在他的習慣中，空山雨一直是心思缜密智計無匹，殺伐決斷豪不留情，她從來不做斬草不除根的事，除非故意留下線索。

空山雨道：“今晚掌燈後，待靖超塵和夢清風離開。”

說完，緩步踏雪而去。

燭回對着她的背影怔了一會兒，也悄然離去。

晚上掌燈後，靖超塵叫上夢清風、柯易平和小石頭，出了客棧，一路往秋府去。

走到半路，小石頭突然道：“大師兄，我的刀沒帶，到那裏不會動武吧。”

“什麽？”柯易平馬上停步，擰起了眉頭，“小石頭，你是怎麽回事？我們都是武林中人，刀劍不離身的，你難道就只記得玩？”

小石頭噘嘴道：“什麽刀劍不離身，你看空山雨，她就從不帶兵器。”

柯易平瞪眼用手指戳他的頭，“胡說什麽呢？你能和空山雨比麽？”說着對靖超塵道：“靖大哥，你和夢公子先走，我陪小石頭回去取兵器，馬上就到。”

“好，當心啊。”

“知道。”柯易平和小石頭轉身返回，一直走進客棧大門。

剛進門口，兩人都大吃一驚。

院子中間躺着兩具血淋淋的屍體，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旁邊，手持長劍，正把劍上的血跡擦在屍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