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秋府暗夜

第六章秋府暗夜

寒夜，已過掌燈時分，客棧裏很安靜。這樣安靜的夜晚，是最适合殺人的。

柯易平一驚，定睛看去，地上的屍體正是白天的那對錦衣夫婦。

“娘親！娘親！”那個小女孩從客房中跑出來，看見眼前的景象，吓得大哭起來。

蒙面人擡眼看向這個小女孩。

小石頭看見蒙面人寒冷的目光，立即提起真氣，身形一閃來到小女孩跟前，擋在她前面，大叫：“大師兄！”

柯易平已經拔刀沖向蒙面人。

人到刀到，金龍舞掀起一片凜冽的刀風。

蒙面人看上去不慌不忙的樣子，随手舉起手中的長劍，劍光一閃，那把軟劍竟輕而易舉的接住了寶刀，同時劍鋒輕轉，柯易平的刀就被困在了他的劍網之中。

一交手，已經能感覺到，這個蒙面人一定是一位武功蓋世的高手。

每一劍都是劍走偏鋒，每一招都是奇險之招，柯易平的刀法雖然在浣刀山莊出類拔萃，但在這個人面前，已經明顯感覺到不敵了。

正在吃力的應對，蒙面人突然收招，用劍背拍了一下柯易平的手臂，然後縱身一躍，飛上屋頂，身形快速劃過夜空，消失不見了。

如果他願意，随時可以斬下柯易平的手臂。

柯易平俯下身查看地上的屍體，這夫婦倆都是被一劍穿心，根本沒用還手的機會。

小女孩哇哇大哭着，小石頭也站在那裏，目瞪口呆。

“小石頭，”柯易平叫着，跑過來，“孩子沒事吧？”

小石頭呆看着柯易平，“大師兄，那個人，是……是……”

“是誰？你認出他了？”

“是……燭回。”

柯易平目眦欲裂，緊盯着小石頭。

小石頭天賦異禀，只要他見過的人，下次再見，無論改裝易容，他也能認出來，并且從不出錯。

燭回，潇湘居右使，空山雨的心腹股肱。

也就是說，空山雨要這夫妻兩人死。

她低眉淺笑，徐步緩行。她灰眸空遠，朦胧如霧。她的年紀只有十八九歲，又是一個女子，卻能使一衆高手對她唯命是從，在短短十年的時間，使潇湘居從洞庭沿岸的一個小邦派，成長為雄霸江南的大派，勢力範圍廣涉天下，可想而知，她不僅武功蓋世，更是智計無雙，心機更是深不可測。

柯易平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自己傾心敬慕的女子，就是那個名動江湖的潇湘居宗主--空山雨。

寂靜的寒夜，蘇州秋府舊宅，一片狼籍。十年前那場血腥的殺戮，給這裏蒙上的那重恐怖的陰影，十年也未曾散盡，盡管在幽冥教覆滅十年以後。

靖超塵和夢清風在暗夜中潛入秋府，在重重院落中慢行。

即使到現在，這荒廢的舊宅，依然殘存着當年蘇州秋府富甲一方的氣派。

樓臺亭榭、廣廈游廊，無不設計建造的盡善盡美，充分體現着蘇州園林的風格。

靖超塵看着二弟從小長大的家，想起他悲慘的一生，心中一陣陣酸痛。

夢清風一直跟在他身邊，如同他的護衛一般。靖超塵一直不懂，為什麽夢清風對他如此尊敬。

前面一個側院的門口站着一個人，暗夜中顯示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只有耳邊有兩點幽幽的冷光閃動，是兩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靖超塵和夢清風走到近前，看見了空山雨迷蒙的灰眸。

“怎麽？柯公子和小石頭沒有來麽？”空山雨看只有他們兩個，輕聲問道。

靖超塵道：“小石頭忘了兵器，易平跟他回去取了。”

空山雨沉默了一下，輕笑一下，又轉向夢清風，“夢兄身體沒事？”

夢清風搖搖頭，微微一笑。

空山雨道：“密室在這裏，随我來。”

側院很小，卻最為雅致，空山雨推開一個精致的房門，走進落滿塵灰的房間，靖超塵和夢清風也跟着走進去。

點亮火折子，看到這是一間很寬敞的書房，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幾案上擺放着文房四寶、古琴香爐，布置都很雅致，但這一切都積滿塵土，有的桌案椅子翻倒在地，一面空牆上畫着一個觸目驚心的黑色血滴。

靖超塵看着這一切，心中不由又泛起一陣痛楚，沉默片刻，問道：“怎麽？這裏是密室麽？”

空山雨走到牆角的一個小書架前的，伸出修長的手指，順着第三排書脊輕劃，在第九本書那裏停住。

捏住這本書，向外輕拉，随着一陣機簧的聲音，最大的書案後面的木質地板向牆裏面滑去，露出了黑暗的洞口。

靖超塵舉着火折子看過去，見一排整齊的臺階直通地下。

回頭看看夢清風，他清亮的目光雖然也看向那個洞口，其中卻無悲無喜，沒有任何情緒。

突然，他眉頭輕鎖，轉身回眸。而空山雨雖然站在洞口，也沒有想走下去，而是淡然靜立着。

她沒有回頭，聲音卻對着窗外。

“端木公子，既來了，為何不請進來？”

頓時，窗外升騰起一片火光，十數枝火把照得屋外亮如白晝，一位身着貂裘的公子面帶微笑走進房間。

他展開玉扇，發出一串笑聲，“空宗主，你堂堂一方人物，竟然有興趣夜探秋府？這裏多年荒蕪，難免有蛇蟲鼠蟻，何不早些叫上在下為你做護花使者？”

空山雨回身笑道：“不過無事閑步，豈敢勞端木公子大駕。”

端木華裳又道：“靖大俠和夢公子也有閑情逸致？今日再見真是不勝榮幸。”

靖超塵哼了一聲，“你少在這裏陰陽怪氣了，什麽榮幸，見到你，也沒有什麽好事。說吧，你又想怎樣？”

端木華裳笑道：“還是靖大俠快人快語，空宗主有意和你結交，難道不是想要對付我麽？誰不知道潇湘居富可敵國，難道空宗主真的會對什麽寶藏感興趣？擡出這個借口，不過想認識你罷了。”

空山雨道：“誰都知道端木公子一擲千金，你來這裏難道是為了秋府的寶藏麽？”

“當然不是，”端木華裳合攏玉扇，收斂笑容，眼光投向空山雨，“我對空宗主傾慕已久，你發起的聚會，我自會來，只想見你一面而已。”

夢清風聽了，回頭看了空山雨一眼。

空山雨笑道：“端木公子竟是個癡情人麽？你的□□想必也對我情有獨鐘吧。”

“哪裏，”端木華裳走近幾步，幾乎走到空山雨面前，“前幾次我對你用毒，不過是開玩笑罷了，以你的智計，哪裏會中我的毒呢？再說，我那一次不是親自送上解藥呢？你何必又找出天下第二神醫來對付我？”

他睨了一眼靖超塵，低頭輕笑了一下。

突然，那把玉扇帶着一股疾風直指靖超塵面門，距離短，速度快，根本無暇應對，靖超塵本對他心存提防，但也無暇拔劍，只能腳尖點地，身形全速後退，而此時的端木華裳也全力向前飛掠，玉扇一直正指靖超塵面門。

如果此時施毒，靖超塵便無力躲閃。

一道銀光平空劃過，正掠在玉扇上，那扇子平空脫手，向後飛去，端木華裳一驚，立即收身撤步，身形随着玉扇飛去，伸手将玉扇抓在手中。

玉扇展開，回頭觀看。

夢清風手提銀鞭，站在他面前，白衣無風自動，可見他已提起真氣，欲與他全力一戰。

在那樣的情況下，也只有他的銀鞭，擁有那樣的速度和精确度。

端木華裳冷哼一聲，“夢公子，我真的搞不懂，這個靖超塵到底是你什麽人，你這樣維護他？”

夢清風靜立無聲，銀鞭垂落在地上。

“哦，對了，”端木華裳用玉扇敲敲頭，“你是啞巴，不會說話的，那麽，讓我來猜吧。”

他來回踱了兩歩，“我猜，他不會是你爹爹吧。”

夢清風低垂的眼睫猛然睜大，清澈的眼眸顯出愠怒之色。

空山雨灰眸流轉，凝望着夢清風的眼睛，她何嘗不想知道，這個神秘的白衣人，究竟是什麽人。

此時的端木華裳，竟發出一陣嗤笑聲，夢清風手中的銀鞭，則蕩起一條朦胧的光霧，飛向端木華裳。

真氣灌注之間，他整個人以及銀鞭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銀光。

以此可見，他雖然年輕，身體瘦弱，卻擁有着許多武林前輩都望塵莫及的內力修為。

雖然手握銀鞭，他使出的卻是高絕無雙的劍法。

端木華裳的玉扇只對了十幾招，便感到無法抵禦，扇股之中猛的放出一股黑煙。

這毒氣見血封喉，沾之必是無藥可救。空山雨和靖超塵都暗暗心驚。

夢清風的身形突然一閃，一道白光掠過，人竟早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屋內的人全部吃驚，早知道他的輕功蓋世無雙，卻沒想到他身法快如鬼魅到這種地步。

“好，”端木華裳拍手贊嘆，“真是好功夫，除了空宗主之外，我又多了一個難得的對手。”

“只是，”他轉頭對着空山雨，“你認為我這些美貌的丫鬟們都是擺設麽？”

擡頭看去，只見屋外的一群丫鬟除了十幾個人手持火把，其餘的人全部手持弓箭暗器，正對着他們。

端木華裳笑道：“她們手中的暗器可是非同一般的，全部萃了毒，即使靖大俠再高明，他也解不過來的。”

空山雨輕笑了一聲，“端木公子，你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麽？”

話音剛落，從院牆外房頂上紛紛跳下無數的綠衣女子，全部手提輕靈的細劍，如同無數嫰柳搖曳生姿，為首的女子正是柳成蔭。

端木華裳一怔，“你竟早有準備？你隐藏行蹤竟又故意被我們發現，就是要引我來麽？”

空山雨道：“有多少□□，就請都使出來好了，相信你們的暗器還未出手，人已死在玉柳門的輕劍之下。”

玉柳門的劍法一向以輕靈奇絕著稱，這樣說并不過分，端木華裳竟被生生壓制住了。

“你的智計果然利害，竟對我下了狠手，枉我癡心一片。”端木華裳轉向空山雨，唇角帶着一絲冷笑，“我确實應該向你認輸，可是，在這樣的時候，我怎能不提醒你，你已經中了我的毒？”

空山雨微微一怔，并未說話。

端木華裳道：“看看你的右手。”

空山雨擡起右手，定睛看去，只見拇指食指和中指，泛着一層淡淡的青色。

方才從書架上抽書的三個手指。

那書上竟早已下了毒。

靖超塵在一旁失聲道：“三日斷魂散？”

“靖大俠好眼力，”端木華裳輕搖玉扇，“沒錯，就是三日斷魂散。除了我，世上并無解藥，就算你能配解藥，也很困難，如果現在馬上抓緊時間，也許還來得及。”

柳成蔭在屋外着急叫道：“端木華裳，你要如何？”

“我還能如何？我們相安無事，讓我們離開。”

“宗主！”柳成蔭叫道。

空山雨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吧，端木公子，今天的事就此結束，你走吧。”

端木華裳道：“你我今天的較量又是你贏，不是我心血來潮在那個機關上下了一點毒，可能我就沒有命走出去。”

他看了看靖超塵和夢清風，回身出門去了。

雙方在劍拔弩張中謷惕的防備，端木華裳帶着他的人走出玉柳門的包圍。

正在大家都松了口氣看到他要離開時，他竟突然轉身，向手下的丫鬟們猛一擺手。

這是大範圍放出毒霧的信號，柳成蔭一驚，她了解這種毒霧的威力，一旦施為，這座院子裏的人都将死于非命，只要端木華裳和手下一離開，便可馬上放毒。

丫鬟們尚未動作，端木華裳的玉扇已被牢牢擒住，一個黑衣蒙面人從天而降，在瞬間以一種奇特的手法，鉗制了他。

一手扣住玉扇，一手扣住咽喉，而他整個身體以一種失力的姿勢，被固定在蒙面人身上，一動也動不得。

手的力道并不大，但手法極為巧妙。

“公子！”丫鬟們馬上停止了動作。

“老實離開，不然我殺了他！”蒙面人低沉的聲音。

“走！”端木華裳的聲音終于出現了驚懼之情。

這位一向談笑風生的千金公子，終于不再從容。

作者有話要說：

在秋府出現的這個蒙面人的身份很重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