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日斷魂

第七章三日斷魂

随着端木山莊的人漸次退去,蒙面人終于松開了端木華裳,把他輕輕向前一推,千金公子衣衫淩亂的強自穩住腳步。

他在這個人面前竟完全像個不會武功的菜鳥,連毒都用不出來。

而這個神秘人一直隐藏在暗處,卻連空山雨和夢清風都沒有察覺出他的行藏。

端木華裳整了整珍貴的貂裘,咬咬牙,看了空山雨一眼,轉身離去。

柳成蔭正要上前答謝,那黑衣人竟身形一閃,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靖超塵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年的風雲變幻,江湖上竟出了如此多的能人異士。”

柳成蔭已經快步進屋,沖到空山雨面前,捧起她的右手。

她右手的三個手指青色比剛才加深了,還泛着淡淡的光澤。

柳成蔭轉身來到靖超塵面前,屈膝跪倒在地。

靖超塵一驚,馬上伸手相扶,柳成蔭卻跪地不起。

空山雨道:“成蔭,起來吧,靖大俠不會袖手旁觀的。”

柳成蔭擡起頭,明媚的美目竟含着淚水,“靖大俠,求你幫幫宗主,她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空山雨立即道:“成蔭,住口。”

靖超塵道:“柳掌門,請起,我會盡力而為。”

柳成蔭婀娜多姿的身影在他面前袅袅站起,淚眼婆娑如梨花帶雨,看得靖超塵莫名心酸。

扶她的雙手也反射性的放開了。

空山雨道:“你們回去吧,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不用管我。”

柳成蔭道:“宗主,你今天以自己為誘餌,引端木華裳來進入我們的圈套,實在有些冒險。”

空山雨擡起迷蒙的灰眸看着她,柳成蔭便住了口,低下了頭。

靖超塵道:“空宗主跟我們回客棧就好,我會想辦法為你解毒的。”

他嘴上雖說,但心裏總是很不是滋味。空山雨約他們來到秋府,并不是為了看密室,搜尋寶藏的線索,而是為了引來端木華裳,并利用他的醫術和夢清風的功夫。這個女子心機如此之深,讓他氣惱,但想到柳成蔭明媚的淚眼,他又感覺沒有什麽,一切都可以算了。

夢清風輕輕鎖着眉頭,低垂眼睫。

蘇州秋府的密室,除了開門處的擋板,沒有機關,沒有防護,只是一個普通的地下房間,裏面空空蕩蕩,衆人流傳的散落的珠寶也早已不見。可想而知,那麽多的江湖中人已經光顧過這裏,那些珠寶早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三日斷魂散,這三日并非尋常的三日,中毒的那天已經是一日,過了第二日,就是第三日,在第三日,中毒者便無藥可救,也就是說,雖曰三日斷魂散,他們解毒的時間卻只有一天。所以,配制解藥的時間很有限。

空山雨随靖超塵和夢清風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微明,第二日已經到了。

靖超塵氣惱道:“這個易平,陪小石頭回來拿兵器,拿到哪裏去了,怎麽一夜不見。”

說着,竟自推開客棧的門。

眼前的情景使他大驚失色,那對夫婦的屍體仍然躺在當院,而柯易平,則身背金龍舞,坐在廊前的欄杆上。

“易平,怎麽會事?”靖超塵連忙走上去,看出這就是昨天白天帶着小女孩的夫婦。

“他們被殺了,只留下一個可憐的孩子。”柯易平看了一眼空山雨,冷冷的道。

“誰殺了他們?”靖超塵道。

柯易平站起身,走到空山雨面前,“空宗主,為什麽?”

空山雨擡頭看了他一眼。

“空宗主,小石頭天賦異禀,只要他見過的人,再次見到,無論怎樣修飾易容,他都能認出來,昨天殺人的人是燭回。”

空山雨低頭笑了笑。

“告訴我,為什麽要殺他們?”

夢清風也不由轉過身對着空山雨。

空山雨灰眸中波光閃閃,映着晨光,格外明亮。

“我要殺什麽人,一定有我的理由。”

“他們呢?”

“恕我不能相告。”

柯易平深鎖雙眉,目中滿是失望,“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天下聞名的潇湘居宗主,我應該想到,你的心機和手腕。怪我,我雖然是浣刀山莊的大師兄,卻仍然是一個初出江湖的新手,怎麽能和你有什麽交往。”

靖超塵陰沉着臉走過來,“空宗主,今日不同于往日,我将要竭盡全力為你解毒,請你說明殺他們的原因,不然,讓我如何盡心?”

空山雨微微一笑,回頭就要向客棧外走去,突然夢清風伸出手臂攔住了她。

回眸看去,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一潭靜水吹過了一陣風,波浪起伏,有一種易碎的思緒在顫動。

那又如何?她分明從未真正看懂過他,從不知道他是什麽人,為了什麽目的出現在這裏,他純淨如水的眼眸中,又會隐藏着怎樣的暗流。

她突然感到很厭倦,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活得很累,累得幾乎想立即就躺下休息。心裏充斥的仇恨、決心,以及那些計劃完善的網絡、陷阱,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她接着向前走去,夢清風只好收回手臂讓她過去,靜看着她慢慢走出了客棧大門。

一夜沒睡,誰也沒有想去休息,柯易平和夢清風坐在靖超塵的客房外間,看着坐在桌前緊鎖雙眉的靖超塵。

院子裏已經亂成一團,許多人要退房,客棧主人一面說好話,一面大罵着店小二。

“這個死小子,也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整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個月的工錢他不用想了!”

說也奇怪,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再看到那個粥煮得很好吃的店小二了。

小石頭從外面跑進來,端起茶壺倒水喝,一面喘着粗氣,“我的媽呀,這個小姑奶奶是個什麽人物啊,沒有一點安靜,爬到高的地方就不願下來,也不睡覺,什麽事危險就做什麽事情。你說她剛死了父母,怎麽看上去也無所謂啊?可了不得。”

想想昨天他被夢清風的銀鞭卷着,在那麽高的空中飛的時候,興奮的高聲大笑的樣子,真是難以想象,這個女孩是一個什麽樣的性格,具有什麽樣的根骨。

“現在睡了?”柯易平問。

“睡什麽呀?剛剛來了幾個人,說是他父母的上司派來的,把她接走了。阿彌陀佛,趕快走了吧。”

柯易平一怔,“上司?這兩夫妻是做官的?”

小石頭道:“不知道,他們說什麽奉嚴随大人之命,來接方明珠小姐。誰知道都是些什麽人。”

靖超塵道:“嚴随?易平,你沒有聽說過麽?嚴随是京中的一個有名的貪官,平時魚肉百姓,以前還殘害過朝中的一位将軍,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他手下養着許多門客,平時他出門都會暗中跟随保護,說不定這兩夫妻也是他的門客吧。”

柯易平撫額道:“聽說過的,以前師父說起過,嚴随為什麽來到這裏呢?空山雨殺了這兩個人,看來是為民除害啊!”

他大大的眼睛馬上放出亮光,吹了吹額前的頭發,回頭看着夢清風。

“夢清風,昨天你救那個小女孩的時候,可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夢清風搖搖頭。

柯易平道:“那你為什麽救她?”

夢清風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在桌上寫道:“只是一個小孩。”

“也對啊!”柯易平點點頭,“無論她的父母再奸惡不善,她只是一個小孩子,你這麽做也不能說是助纣為虐。”

夢清風眨眨眼睛,繼續在桌上寫,“可是,她中毒了。”

柯易平一驚,“什麽?誰中了毒?”

靖超塵嘆氣,“空山雨中了三日斷魂散之毒,我可以配解藥,但只有今天一天配制解藥的時間,現在她也不知跑到那裏去了。”

小石頭一下被茶水嗆到,“什麽什麽?空山雨會死?”

夢清風和柯易平已經站了起來,看着靖超塵。

靖超塵想了想,“三日斷魂散解毒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我馬上開始找藥配藥,你們去把她找回來。記住,今晚之前必須趕回,如果不能回來,就用內力幫她暫時封住體內的毒。”

柯易平和夢清風聽了,立即向門外走去,小石頭在後面喊:“大師兄,你們小心些啊!”

出了客棧門,柯易平便和夢清風出現了分歧,柯易平要去玉柳門找人,而夢清風卻向相反的方向走。

沒辦法知道夢清風怎麽想,兩個人只好分頭行動。

夢清風盲目走在蘇州城的大街上,他感覺空山雨不會回玉柳門,但又不知道她會去哪裏。

她離開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她迷蒙的灰眸中閃動着絕望、放棄和那樣明顯的疲憊之色,那是不屬于潇湘居宗主的神色。

無論她多強大,多有能力,她畢竟是一個女子,一個他感覺幼年曾受到摧殘的人。

一般的經歷不會使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那樣心機深遠、運籌帷幄,而且手腕狠辣,殺人不眨眼。

不敢回憶,他的心裏突然起了一陣戰栗。

走過所有的街道,所有的客棧,中午連飯都沒有吃過,一直找到黃昏,整個蘇州城,幾乎都已走遍。

日落之後,夢清風出了蘇州城,剛一出城,城門就關閉上鎖了。

即使找到空山雨,今晚也無法趕回去了。

延着郊外的官道尋找,一時荒涼,一時也有些住戶客居。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了很遠。

前面官道旁有一個客棧,對面一座小樹林,夢清風走過去,卻突然眼睛一跳,他竟真的看到了空山雨。

她坐在路旁小樹林的一棵樹後,低垂的暮色幾乎隐住了她的身形,只有耳邊的夜明珠發出淡淡的光霧。

夢清風連忙走過去,俯下身看了看,她的右手露在外面,已經全部變了色,她閉着雙眼靠在樹下,不顧質地精美的披風沾染了地上的雪水。

很明顯,她已經昏過去了,如果這樣到天亮,她便必死無疑。

夢清風向她伸出手想扶她一把,但巨大的心理障礙阻撓着他,使他的雙手都在發抖。

雖然經過精心治療,他可以比較正常的生活,但還是不能和別人有肢體的接觸。

他終于放棄了,走過官道去敲客棧的門。

門開了,一個店小二走出來,探頭問他,“公子,你住店麽?我們還有一間客房。”

夢清風回頭指了指靠在樹後的空山雨。

店小二好奇的跟着他走過去。

“這位姑娘病了?”店小二蹲下身子看了看,“那你扶她一起進來吧。”

夢清風搖了搖頭。

“公子你是啞巴麽?”店小二睜大眼睛盯着夢清風,“你是說你不能扶她,讓我來扶?”

夢清風點點頭。

店小二偷笑道:“天下還有這麽便宜的事,這個姑娘這樣美,不用說扶一下,抱一下,就讓我天天背着她,我也願意!”

說着,便伸手去抱空山雨。

那雙手還未接觸空山雨的衣服,突然銀光一閃。

夢清風的銀鞭鞭梢精确的掃過他們相隔的空間,氣浪把店小二整個人掀翻過去。

“哎呀!”店小二大叫道,連忙翻身爬起來,摸摸身上也沒有受傷。

夢清風已收回了銀鞭,清澈的眼眸瞥了店小二一眼,走上去兩步,又狠狠的咬咬牙,彎腰把空山雨抱起來,回身走過官道,直奔客棧。

店小二拍着身上的雪水,咧着嘴道:“神經病吧!”

客棧裏只還有一間客房,夢清風把空山雨放在床上,店小二撅着嘴端進來熱水和一些食物,就關門出去了。

靖超塵說過,如果不能趕回去,就用內力暫時封住毒性。

空山雨臉色發青的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知覺,她肯定無法堅持到天亮。

夢清風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解開空山雨的鬥篷幫她脫下來,然後将她扶起,自己則坐到她的身後。

他的白衣輕輕飄起,真氣運行一周天,指掌結合,點了空山雨幾處大穴。然後開始推功過血,試圖用內力封住她體內的劇毒。

兩個人的四周籠罩了一層銀色的光芒,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空山雨口中淌出了幾股黑血。

作者有話要說:

夢清風畫外音:哼!一個店小二,竟敢抱我的媳婦,不要潔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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