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帝薨
女帝薨
有所求，方有神。
無所求，方為明。
神明于上，無求死生。
——女帝月華
“都說虎毒不食子！孤要生的可是你的孩子……”
夜晚的天空沒有繁星的點綴，靜谧而安然。陡然間一個女子撕裂而痛楚的吼叫聲一下打破了這般的寧靜。
悠閑的趴在樹枝上短暫栖息的雲雀也被那平地一聲吼吓的一個趔趄，差點掉下那本就脆弱不堪的枝丫，顫顫巍巍的兩只小腳丫連忙勾住了那抖動不已的枝丫，好不容易又趴回了原來的位置。
雲雀穩住了自己的小身板，放眼望去原來那聲嘶吼來自不遠處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裏燈火澄明，亮如白晝，一眼瞧去，那裏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個轉角一個擺件，似乎都是上上之品，人間果然是奢靡成風。
“呵呵，這麽多年，藏的夠深。”
女子震驚之下的暴怒之意如排山倒海，以為自己還是如昔日一般的高高在上，想出手一招反制，可一運功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可悲。
以為的此生摯愛，原來是處心積慮地來向她索命的。
可笑的是自己的眼前此刻浮現出的還是十年前的那一次偶遇，輕風細雨，楊柳拂面，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卻能讓人心生憐憫……
那個記憶裏單純多情又凄慘的少年，她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會是他的救贖，盲目自大的在他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向他所設置的陷阱，如此的義無反顧，如此的情真意切，果然母後說的是對的，這世間之情，對于帝王而言，終究是場水月鏡花而已。
“這座栖鳳宮，花光了你越人國的所有積蓄，只為用來讨孤歡心，昔日的孤欣喜不已，以為是愛卿戀我甚深，以為……如今才知道原來如此耗費財力，人力，是為了給孤打造葬身之地……”
刺鼻的血腥味似乎彌漫了整個宮殿，偌大的宮殿裏一個宮人都沒有，只有一個長發的紅衣女子躺在一張奢華之極的床榻之上，哪怕這張床榻此刻都已被鮮血蔓延，那上面華麗的褶皺和輪廓，無一不顯示着床榻的身價不凡，就連床榻上的絲絨被子，也是華麗無雙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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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衣女子面如滿月，明豔不可方物，一看就是尊貴之極的人物，唯一的不足，大抵是插入她高聳肚子裏的那把銳利無比的匕首，在折騰着她的心神，讓她疼痛難忍，可說話的氣勢還是一如往昔，淩厲而霸氣。
“十年卧薪嘗膽，只為今日。”
順着匕首的尾端露出來的是那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可剛才似乎用盡了力氣才把那把匕首插入女子的腹中，一時有些松軟無力，一大半身子先前還趴在床沿，見床榻上的女子不再掙紮，才慢慢的站立起來，褪去了猙獰面目的男子芝蘭玉樹，玉樹臨風，明明看着是如此的溫潤如玉，可那嘴角的那抹冰冷又讓人頓感陰鸷不适。
“有心了。”
何止是有心，紅衣女子的腦海裏此刻往事翻湧……
“陛下，從今往後，陛下的身邊只要有我在，我就要把這世間最好最好的，都捧到陛下面前來……”
“陛下懷了身孕，不宜操持國事，這些都應該由我這個夫君代勞……”
“陛下，懷胎辛苦，我讓工匠用最短的時間打造了栖鳳宮，我要把世間最好的珍寶都放在裏面，讓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什麽都不缺……”
“陛下，這栖鳳宮裏有我陪着陛下就夠了，陛下身邊的那些貼身的宮人還是留在原先的宮裏吧，陛下的乳娘，年事已高，讓她好好的頤養天年，不要留在我們身邊操勞了……”
“陛下，禦醫說孩子快要臨盆了，陛下又是第一胎，會特別辛苦，我特意命人尋訪天下，找了最好的接生婆給陛下接生，原先宮裏接生的婆婆還是讓她們返鄉去吧……”
一幕幕，一樁樁，一件件，一國之君，被孤立了臣子，被孤立了身邊最得力的幫手，甚至就連乳母都被自己舍棄了……
原來曾經甜到心坎裏的都是毒藥。不過也是，所謂的甜言蜜語，不就是口腹蜜劍。
“想要做大鳳的王，你已經做到了，孤想不出你要置孤于死地的理由。”
紅衣女子此刻無比的認真，眼神灼然的看着眼前自己曾經以為深愛的男子，此刻的她急火攻心，也就差一口不服氣吊着自己，她可是一國之君，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誰稀罕做大鳳的王。”
男子看着紅衣女子的眼神也是異常的明亮，等待了十年，終于得償所願，他想自己應該是愉悅的。
自己對她動手，她不應該惱羞成怒，對他破口大罵，完全可以罵他狼心狗肺，豬狗不如，或者撲上來打他一頓。
或者哭着喊着向自己求饒，他真的很想看看一個平日裏英明神武的女帝無助求人的模樣，可憐兮兮的模樣，或許自己還能考慮考慮放過她，對，只要她哭天喊地的求饒，自己可以放她一條生路。
可是為什麽，眼前的她為什麽還是那麽的淡定？哪怕在知道自己要殺了她，還可以這般的雲淡風輕？
哪怕恨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的，可是眼前那雙眼睛，太過清澈，太過明淨，甚至連雜質都不曾有。
他明明記得裏面是藏有溫柔和笑意的，可現在完全一片靜寂，如同毫無波紋的清泉，那種至死不能跨越的距離感，原來就是這樣的。
是不是她從不曾喜歡過自己？
而他……
當男子的心裏湧現出這般的想法，莫名的又開始驚惶無措了起來。為了掩飾心裏陡然出現的慌亂，他需要義正詞嚴的說辭，可是有些久遠的真相，他終究是說不出口。
“我讨厭你，我讨厭自己百般讨好你。”
“我讨厭你高高在上，讨厭你凡事運籌帷幄，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你無一處，不讓人讨厭。”
撕開了溫潤如玉面具，顯示了真性情，有點面目可憎。相處了十年，原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可自己終究是明白的太晚了。
可怎麽辦呢？
她也從來都是個睚眦必報的……
陡然而出現在他鼻尖的臉龐，讓男子一下子忘記了呼吸，十年來，他要處心積慮地幫自己的父皇母後報仇雪恨，可對着她，自己卻無時無刻地都在心動，他想殺她是真的，他對她的好，也從來都是真的。可眼前的她卻可以如此的收放自如，他恨，真的好恨……
“你怎麽能……”
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匕首，明明剛才還在她的肚子裏，不過這樣也好，他就再也不用為難自己了。
他伸手摸向了眼前鮮血淋漓的肚子，刀子進去的時候，應該會很疼，刀子拔出來的時候，應該更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裏是他和她的骨肉，他其實也曾經無比的期盼，可是國仇家恨，自己還是選擇了最初的本心……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
我是那麽那麽的喜歡你，所以來世，我一定要再次遇見你，再次喜歡你，最重要的是那一世我們之間不再有那些上輩子遺留下來的國仇家恨，男子對着紅衣女子吐露着他的臨終遺言，可時不可待，閻王收人的時候似乎從來都是直截了當的很。
“你殺了我，我也殺了你，這輩子你我之間算是扯平了，所以沒有來世了。”
紅衣女子看着停留在她肚子上的那只手緩緩地垂了下去，緊繃的神經一下散了開來，整個人又重重的摔倒在地，想要做些什麽，可這回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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