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永遠

永遠

葉南沨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這件事，林晚星還是在前兩天高中同學聚會上知道的。

她在聽到的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可周圍人不斷重複的話語，全都一下一下像釘子一般紮進她腦袋，震得她無法動彈。

像是忽然有一根崩了很久的弦在她的腦子裏斷掉。

林晚星下意識拉住旁邊人的手，仍強裝鎮定道：“怎麽可能，他不是結婚了嗎？他明明前不久還給我發過婚禮請柬的，你們沒收到麽？”

哪怕再怎麽說服自己，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林晚星整個人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她眼神很怔，嘴唇動了動，逐漸有些發不出聲：“他……”

一旁有人見林晚星狀态不對，湊過來擔憂出聲：“晚星，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你……”

說到這裏，說話的人像是意識到什麽，忽然頓住。

林晚星聽出她話裏有話，再也裝不出鎮定，一把抓住她，白着臉色問：“到底怎麽了。”

“五年前，你和他婚禮前一天，葉南沨出了車禍，你都忘了麽？”

車……禍？

兩個字毫無防備的落入林晚星耳中，她心髒猛的一緊，幾乎是在一瞬間，林晚星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只覺得頭很疼，周遭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只記得意識模糊前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朝她跑過來。

-

婚禮的前一天下午。

林晚星接到葉南沨電話的時候，她正窩在和葉南沨的房間裏翻以前的相冊。

葉南沨在電話那頭語氣特別的神秘。

“晚星，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來，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我猜，你不會是偷偷摸摸的上哪兒給我做了個八音盒吧？”

因為葉南沨送給她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就是一個鋼琴模樣的八音盒。

她其實還一直想要一個大提琴模樣的，只是自己總是會忘，也不太想動手去做。

“林晚星，你這就沒意思了。”

林晚星被他逗笑了。

“那你現在在哪兒？”她問。

“馬上到小區門口了，你等我回來。”

林晚星自然是等不及的，她已經有很大一半天沒有見到葉南沨了。

所以迅速地換好鞋就出了門。

她在馬路這邊站着等了一會兒，很快就看見了朝這邊跑過來的葉南沨。

看見她，葉南沨跑得更快了些。

很快，葉南沨就站在了林晚星的對面。

等綠燈一亮，林晚星就笑着朝他伸出了手，葉南沨也在笑，她看着葉南沨離她越來越近。

但幾乎就是一瞬間，一輛車從眼前飛速馳過。

緊接着，耳邊響起了一陣陣尖叫。

林晚星的手還是維持着向前伸的動作，但林晚星再也沒等到他來牽她的手。

-

林晚星睜開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像醫院病房的布局。

怎麽在醫院？

她一只手捂着還有些疼的腦袋，另一只手撐在一旁坐了起來，她緩了片刻，餘光忽然瞥到什麽，她揉太陽穴的手一頓，微微偏頭，才發現自己的床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人，那人的視線似乎從始至終都停留在她身上，看見林晚星醒過來後，他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還是少年的模樣，真的是，許久沒見了。

林晚星的眼眶一下就紅了：“葉南沨……”

葉南沨笑了下，伸手擦掉了林晚星的眼淚：“嗯，哭什麽，我不是在這兒麽？”

“你能抱我一下嗎？”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林晚星才聽見葉南沨苦澀的聲音。

“晚星，對不起啊，我……現在沒有辦法，我抱不到你。”

所以眼前的你，只是我的幻象，是嗎？

林晚星忍着淚沒讓它掉下來：“我就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

葉南沨從來沒拒絕過林晚星的任何要求，也沒法拒絕。

這次也一樣。

“好，那你先把眼睛閉上。”

林晚星很小聲地“嗯”了聲，閉上了眼。

或許是病房的窗戶沒關，林晚星感覺有風從窗外吹進來，是錯覺嗎，明明這個季節是冬天，但風卻好暖。

像過了很久，又像只過了幾秒鐘，林晚星緩慢地睜開了眼。

才發現枕邊早已被眼淚浸濕，她再也沒看到那個少年。

是的，她全想起來了，葉南沨早就已經不在了。

那場車禍不是意外，而是蓄謀已久。

當時警察問其司機緣由，他說他在接葉南沨父親上班的途中，開小差看手機，差點出車禍，就被葉南沨一紙合約開除了。

他沒有了收入來源，醫院裏的孩子救命的錢就沒有了，所以從那個時候就對葉南沨懷恨在心，他的孩子活不了，他也不想活了，葉南沨也別想活。

但很可笑，司機說他後悔了。

在他肇事逃逸後，他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他不用再籌錢了，因為剛才已經有人把他小孩的手術費和後續的治療費一并付清了。

他趕去醫院，才得知，這個人是葉南沨。

多可笑。

林晚星親眼目睹葉南沨在她的眼前被撞飛，看着馬路邊躺在血泊裏的葉南沨和碎了一地的八音盒碎片，那一幕似乎格外的漫長，她顫顫巍巍走過去，卻怎麽也不敢去碰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的醫院。

她只知道，醫生跟她說“節哀”兩個字的時候，葉南沨再也回不來了。

明明只差幾步路了，明明她就快抓住他的手了。

早知道她就不要什麽八音盒了。

早知道她就不那麽懶，自己做就好了。

早知道就該換我朝你跑過去的。

這樣，是不是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

後來在葉南沨的葬禮上，林晚星因為過于痛苦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了。

可醒來的林晚星，記憶卻停在了她和葉南沨大學畢業的那天。

醫生說，是因為她親眼目睹葉南沨的死亡，接受不了事實，患上了創傷性應激精神障礙，導致丢失了部分的記憶。

葉南沨的父母和她爸媽為了不讓她繼續痛苦，就選擇隐瞞了下來。

往後五年的時間，林晚星都以為是自己和葉南沨分手後，太難過才患上了創傷性應激障礙。

她其實已經接受了她和葉南沨分手的事實，就像前些日子收到那一封所謂的婚禮請柬，她雖然難過，可還是接受了。

可現在卻告訴她，他死了。

死在她眼前。

為什麽呢？

明明只差一點，我就能做你的新娘了。

差一點，我們就能有一個家了。

-

記憶恢複後，林晚星買了張去瑞士的機票。

和以前一樣，她來到了因特拉肯，這裏是阿爾卑斯山下的一個城市。

還是，葉南沨向她求婚的地方。

只是這次，只有她一個人。

她訂了第一次和葉南沨來這裏時的那家酒店，收拾完行李箱後，她就出門了。

以前來這兒，走哪兒都是葉南沨帶着她，所以她從來不會擔心別的。

但現在，坐在湖邊，林晚星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了。

她漫無目的地沿着湖邊走了一會兒，又開始刮風。

風不算太大。

她突然想到大二那年，同樣是在這個地方，她和葉南沨開的一個小玩笑。

說，“我要是鳥，你想我的話，就讓風吹得大一點，這樣，我就能感受到了”。

想到這兒，林晚星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

真的能感受到麽？

其實她也不知道。

但她還是閉上眼張開了雙臂，這裏又剛好朝着南方。

葉南沨，我不知道你想沒想我。

但是我想你了，特別的想。

但是風很快的就停了，一點也不近人情。

又等了片刻，還是什麽都沒有。

林晚星扯了下唇，把手放下了。

我到底，又在期望着什麽呢。

從湖邊走上來，林晚星随便走進了一家咖啡店。

門外畫板上寫的好像是意大利語。

推門進去，意大利大叔一眼就認出了林晚星，但林晚星有些記不清了。

他很意外，用發音不太準的中文笑着打了聲招呼：“哦林小姐，好久不見。”

林晚星愣了一下，點頭回道：“好久不見。”

“唔你先生呢？怎麽這次沒看見他？”

林晚星低下頭，沉默了會兒後扯出個笑：“他……這次工作忙，沒來。”

“原來是這樣，那你們應該很幸福。”

林晚星睫毛動了幾下，剛要轉身離開。

見她要走，意大利大叔像是想起什麽，趕緊開口叫住她：“哎林小姐，你等一下，我這裏，有個東西要給你。”

林晚星腳步一頓。

大叔已經拿着一個盒子從後面走了過來，他把東西遞給林晚星。

“幾年前，你先生他在這裏向你求婚，我看得出，他很緊張，這個，好像是他準備送給你的禮物，但是你們太高興，第二天就離開了。”

“這個東西，就一直放在了我這裏。”

“現在，也該給你了。”

林晚星有些失神，過了會兒才把盒子接了過來：“謝謝。”

回酒店的一路上，林晚星都在想，葉南沨那會兒會給她準備什麽禮物？

可能又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物件。

因為林晚星喜歡這些小東西，所以他經常做來送給她。

可當她回到酒店，打開盒子看清裏面的東西後，林晚星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的哭了出來。

盒子裏放着的是一個大提琴模樣的八音盒。

和一張兩人第一次來瑞士時拍的照片。

上面還寫着一句話：

我們會有無數個瞬間，葉南沨會愛林晚星直到永遠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