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如果是情話的話未免太拙劣了一點。
也可能是動手動腳的借口。
祝汐把手指抽出來:“你不要騙我。”
沒有騙你。李信年裝無辜,你不信算了。
好吧那就相信一下。祝汐不跟他一般見識,李信年心滿意足地又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耳垂:“其實我早就想這麽幹了。”
所以是蓄謀已久。
祝汐把他的手拍掉:“你不要得寸進尺。”
但是這樣的風光,這樣的夜裏,不得寸進尺好像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接下去的時間都不知道是怎麽過的,李信年完全屏蔽掉那邊起哄讓他再來一首的聲浪,專心跟祝汐玩小學生幼稚游戲,祝汐不勝其擾,轉身到邊上拿了兩串土豆塞給他:“吃你的東西。”
哇,辛勤勞作一晚上還要開屏獻唱,結果就換來兩串土豆哦。
而且這還是我烤的吧。李信年接過烤串用小動作指指點點,冷不防手裏的簽子被抽了一下:“不想吃算了。”
祝汐轉身要把土豆串拿回去,李信年趕緊拉住:“別別別,幫我拿一下那邊的孜然好嗎?”
要說謝謝。
祝汐低頭翻找了一會兒,從一堆醬料裏把孜然瓶子拿出來,李信年有些不好意思:“真的生氣了嗎?不好意思我今晚有點……”
那種天寬地闊的舞臺是有魔力的。好像普通人也可以站在光芒的中心,因為音樂和熱愛偉大一秒。
那麽因此而昏頭昏腦的愛情也是嗎,因為一些雖遲但到的荷爾蒙,由激素在體內引發的連鎖反應。因為站在舞臺中央時從茫茫視線裏搜捕到的一個剪影,那個穿白襯衫戴銀手镯的年輕人,站在無垠的海邊,專注地望向他的方向。
·
哪怕冷臉也會很有禮貌地幫忙,或許這也是貓貓不可違背的教養準則的一部分。
李信年悄悄去看祝汐。小朋友胸前貼着一個可愛的兔子頭像,然而微微仰頭看過來時額前的碎發被海風吹開一個弧度,就露出那雙清澈潋滟的眼睛。
那種總是沉穩平靜的神色裏也會含着一點點輕微的笑意,因為被光線正面籠罩的關系,從下颏到鎖骨的陰影都很分明,薄薄一層膚色,又好像透出茸茸的微光。
祝汐把孜然罐子塞進李信年手裏,收回手指的時候忽然擡手,有些遲疑地蹭了一下剛才被摸到的耳垂。
“李信年。”
嗯?李信年手抖倒了一大撮孜然粉到土豆片上,往嘴裏送的時候忍不住偷偷龇牙咧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聽見祝汐輕聲問:“你打過耳洞嗎?”
……?
李信年第一遍沒聽清,也可能是沒反應過來,低頭看向祝汐,就看到小朋友非常細微地皺眉瞥了他一眼,然後還是重複了一遍。
怎麽還鬧脾氣。
李信年有點想笑。但是話說回來,雖然一般到店裏去紋身遇到跟男女朋友一起的都會被勸三思而後行,李信年身邊還是層出不窮各種奇葩的失敗案例。
或者對好孩子來說打耳洞其實和紋身是同一個級別的叛逆嗎。其實祝汐在穿着打扮這方面并不符合關于“好學生”的刻板印象,第一次見面時對方手腕上的那個銀手镯就是明證。
或者還有換着穿的設計師襯衫,領口偶爾露出的不同墜子。
祝汐不太遮掩這些東西,李信年不知道這算是家長的縱容還是無所謂的自信,不過他知道真正的叛逆是什麽樣的,相比之下祝汐這樣的不如說才是在自由家庭裏長大的範本。
那麽還是因為寂寞嗎。這麽久相處下來,李信年對小朋友也還是增添了一些理解:身世背景自然是不用說的一點,雖然祝汐自己不提,但對方身上毫無疑問有着會讓所有隔壁鄰居同學家長都羨慕的那一面,一路走來本人的履歷也足夠放到任何地方進行炫耀。相熟之後祝汐偶爾會把正在做的課題資料帶到李信年那邊,厚厚一疊A4打印紙分明齊整地貼好标注,在那種靜谧的深夜裏伏案工作,握筆寫字的姿勢也還是整饬的優雅。
然而與此同時他喜歡男人,會一個人在聲色迷亂的酒吧待到深夜,随随便便跟人表白,輕易地夜不歸宿,會抽煙也會喝酒。
因為性向而陷入迷茫的故事多如牛毛,那一個清晨獨自站在陽臺的祝汐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但是曾經發生過的萬事萬物都會留下自己的痕跡。
“好。”李信年摸了摸祝汐的側頸,很溫柔地說,“等有時間。”
也許越是完美的家庭越有不能開口的理由。這一個晚上就算沒有喝酒,但也一定不太清醒,李信年看過太多因為酒吧或者舞臺的氛圍就一時上頭的例子,然而輪到自己才知道那種沉陷的過程,像河底水草清醒地随波逐流。
不然人類為什麽會需要live和酒吧。那種光芒和聲色的陰影裏滋長的是人心底最隐秘的欲念,只需要一個破口就可以傾瀉出來,然後吞沒所有其他的念頭。
甚至那天祝汐為什麽會提出跟他交往,這個問題李信年後來也沒有問過。
好像在第一天晚上隔着夜色看到的那個漩渦,只需要等待着在此時此刻縱身跳下。
那麽此時此刻也是很好的。
這天到散場的時候已經有人看出他們之間微妙的另一重變化,有好事者想上來八卦,都被李信年統一趕回去:“看什麽看散了散了。”
有沒有搞錯,八百年過去了就這一句臺詞。對方不滿:知道你有對象了也不用這樣好不好。
我怎麽了。李信年潇灑地比了個回見的手勢:“回去請你吃飯。對了之前那個編曲也記得幫我看看啊。”
——知道了我們都是工具人!!
然而上車之後又是另一種氛圍。說實話看着窗外的夜色和路燈像流線一樣向後飛逝而去,第一次體會到那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從時間裏切割出一個安谧懸浮的膠囊。
那些流溢的光彩會永恒地從小朋友的眼底流淌過去嗎,離開了舞臺之後的夜晚如此沉靜,此時此刻卻好像的的确确是世界的一種中心。
在這種斷斷續續的念頭裏度過了旅途的後半程,下車的時候李信年都懵了一下,看一眼時間,原來都已經過了零點。
祝汐扒着他的肩膀滑下車,片刻後似乎輕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
這一路到最後幾乎多多少少有些犯困,群裏消息滾動的速度都慢了很多。李信年也靠着座位眯了一會兒,停車回到集合點的時候還有些如夢初醒的恍惚。
醒過來先閉着眼睛動了動手指,摸到祝汐放在邊上的手,停了一下才慢慢坐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到半夜反而好像沒有那麽冷了,只有從江邊吹來很清涼的風。
下一秒祝汐靠在他肩膀上的臉動了動,終于稍微站直了一些。
玩了一天又坐了車,身邊的人群還是那種三三兩兩有些困倦的氛圍,一時之間周圍的畫面好像都是慢鏡頭。
“那個。”祝汐的目光從他側面越過去,這個點江北古街的宵夜都還沒收攤,李信年茫然了一下,才看到從那邊街道裏走出來的人。
雖然是夜市,畢竟天色已經很黑了,因為臨近江邊,就好像自帶那種濕漉漉的氛圍。
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好像很短又很長的一瞥,對方顯然已經看到了他們,是一個要打招呼的動作。
與此同時祝汐的聲音像是從水面上跳過的小石子,終于清醒地從耳邊滾過去:“……好像是我之前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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