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9章

那天晚上其實還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深冬的夜晚幹燥而高遠,不過再深刻的記憶到了後半夜也确實都模糊起來。

何況冬天的室外确實是很冷。

最後李信年站起來去關投影:“我錯了真的,我們留着後面一半下次看吧。”

太長了,沒有人打斷的話可以把挨凍額度續費到天明。

這句話一落地就意料之中地看見小朋友彎了一下嘴角,笑容很淡,在那種昏眩的夜裏就幾乎只是一個影子,但意外的是關掉設備和照明之後的那幾秒。

李信年打開手機,燈光晃動兩下照出一小片朦胧的區域。

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往回走,過了一會兒祝汐忽然站住,然後回過頭問他:“你要不要去我家?”

你要不要去我家。

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說實話那幾秒鐘的錯愕和猶豫簡直是一瞬間就破土而出,然而祝汐很快地補了一句:“我媽媽不住那裏。”

算是我自己的房子,嗯,偶爾會在那邊。

短短幾句話,其實也沒有什麽值得解釋的。在兩個人的這段關系裏李信年不偏不倚,沒有去打探,也沒有想象過祝汐背後的家境或者更多的東西,然而此時此刻聽到這一切也沒有什麽意外的情緒。

好。他慢慢地幫祝汐扣好帽子:“地址是哪裏,我看看能不能叫到車。”

那種漸漸沒頂的水位并不是在無聲無息之間發生的,只是站在其中的人擡頭看到天空,來回湧蕩的光影如此透明。

這個點地鐵當然已經停了,但幸運的是這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下雨,薄薄一層雲紗從深藍色的夜空中飄拂過去,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李信年用手機叫了車,看着屏幕上的光标一閃一閃地從遙遠的對岸向他們靠近過來。祝汐從站起來的那一刻就好像飛快地困倦起來,站在一起的時候都要李信年伸手從背後扶着:“別睡別睡,車馬上就到了。”

但是這樣就好像回到某個初始的場景——如果要深究的話,這一個晚上的很多反應當然都不該發生在它們所存在的場合裏。比起光影交錯中短暫的意亂神迷,從祝汐口中聽到關于“我家”這樣的內容,仿佛才是更深處一層冰面的碎裂。

李信年想起第一次把祝汐領回家的那個晚上,那天他們站在迷津的聲浪中間,他沒有想過彼此第二天的交集。

那種心如止水的平靜在此刻仿佛從高遠的天空中掠過,天階夜色涼如水,然而這一個夜晚漫長又短暫,他們是冷風中彼此取暖的火星。

-

祝汐說的小區也不遠,新城區建設集中在鹿淩江南岸的幾個地塊,上車之後刷了兩條群消息就到了。那幫人回去之後還很有精神進行反複八卦,然而短短十來分鐘,小朋友居然已經困到不辨日月。

李信年湊近叫了好幾聲,終于把人弄起來。結掉車費後費勁地拖着腳步下車找到對應的樓棟和門牌號,密碼鎖按了好幾次,一道流光在指尖下面來來回回。

就是這裏。

祝汐低頭從玄關的櫃子裏撥出一雙拖鞋,又找了找,擡頭問他:“你要穿我的嗎?”

算了,我不穿也可以。

李信年放開扶着祝汐後背的手,想了想,稍微環顧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空間。

确實如小朋友所說,看得出主人并不常來。除了空空蕩蕩的鞋櫃之外,放在玄關置物臺上的東西也都很整潔。

至于戶型則是可以看見江景的平層,站在門口就一覽無餘。

客廳燈光下是簡潔的灰色布藝沙發,黑色玻璃面的長方形茶幾,因為樓層高的關系,幾乎聽不到外面繁華街市的人聲,越過陽臺的窗戶就已經是深遠的夜色。

落地窗前的紗簾拉開了一條縫,可以想象白天的簡潔明亮。

但相比之下還有什麽東西。那種叫什麽,清冷嗎?這一天實在是折騰得太晚,李信年也終于撐不住,用最後的意念堅持着草草洗漱了一下,之後幾乎是沾床就睡下了,第二天在主卧的一堆被褥中間醒過來,那種沖擊的感覺才延遲地傳遞到大腦裏。

甚至連透過窗戶的光線都好像是冷淡高級的。

李信年抹了一把眼睛坐起來,發現祝汐已經起床了,他把窗簾拉開,走出卧室發現另一邊是半開放的廚房,兩個人隔着島臺打了個照面:“早。”

早。

意外的是桌上還有早餐。

藍莓酸奶碗配吐司面包。李信年看了一眼流理臺,大理石面板幹淨得好像從來沒有人用過,門口的垃圾桶裏丢着速配超市的包裝袋。只有靠窗的角落放了一臺家用咖啡機。

喔——

可能是經過幾個小時睡眠的空白,這個時候就有點續不上昨晚的情緒,李信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居然難得有一絲說不太清的尴尬順着後背冒出來。

雖然說遇到什麽前男友完全是意外,但自己應該也,不算是趁人之危?

祝汐背對着他在給咖啡加奶,動作看起來倒是不生疏。李信年猶豫了半天應不應該自己先吃。要裝作無事發生嗎,哪個選項看起來比較自然。

但是流浪貓都已經給摸給抱,很明顯就應該帶回家才是正确結局啊。

思路一旦開了這樣的頭就很容易地跑偏,有的沒的都冒出來,最後轉了一圈終于又回到原點:什麽都想不出來,幹脆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觀察四周。

話說雖然是獨居的房子,但在白天的視角下看清楚之後,還是讓人覺得太沒有人氣了一些。

是因為非常整潔嗎,感覺連地毯的絨毛都是朝向一個方向的。如果小貓咪的爪子落在上面,會不會留下梅花印記——

祝汐站在這一片早晨的光景裏,顯然還沒有發覺什麽不對。李信年盯着對方的背影看了兩三秒:站在那裏的人很顯然是并不是那種很擅長廚房事務的類型,但單就過程看起來倒是非常賞心悅目。這間屋子的廚房開了一整面玻璃窗,和泛光的流理臺面組成一種橫平豎直的幾何形,沿着牆面拼貼的瓷磚也是光潔平整的典範……難道真的會有那種拉開冰箱發現裏面只有純淨水的人家嗎,李信年被自己這種稱得上窺探的視角吓了一跳。

找上門來的流浪貓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長到今天這個樣子,像另一種奇異的側面。并沒有家長在身邊,但是好像一天天的時間都是這樣過去。

是因為已經度過了太多個相似的早晨嗎。當然很從容,但因為太過漫不經心,反而像是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敷衍。

那麽此時此刻應該做點什麽才好。

李信年不敢輕舉妄動。前一天晚上雖然過得混沌而迅速,但居然還是接了吻,好像做夢一樣,小朋友在酒精和困倦的深夜露出玩偶娃娃一樣遲鈍精致的一面,仿佛某種不會說話的魔法。

先是輕輕地落在鴉羽一般單薄的睫毛上,輾轉過幹燥的嘴唇。

在淩晨三點勾連着沉沉睡去,捂住口鼻的都是那種新鮮被褥的香味。

所以說從踏進這一個漩渦之後他就沒有後悔過。

祝汐那一天究竟為什麽會說出那一句話,“要不要和我談戀愛”的契機——從一個聲色湧動的夜晚開始,隔着溫熱而模糊的水流——李信年回望這一切的開始,好像柔軟波紋裏翻湧出的片片粼光。

是他自願被吸引的。

小朋友的生活原本離他太過遙遠,但事到如今,一步步接近的并不僅僅是物理上的交集。

吃過早飯之後居然也很正常地告了別。這天是工作日,祝汐要回學校上課開組會,李信年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在這種情況下前一天的短途旅行就好像轉眼變成過去的事情,生活還是要回到正常的軌道中去。

比較意外的是這一次之後就又這樣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也沒有發生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只是除掉日常的微信聊天,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見面契機,彼此的日程忽然變成兩條交替推進的平行線。

樂隊在這期間也接了幾場商演,有一次是在市中心新開的商業綜合體。那種寬敞明亮的中庭,和酒吧音樂節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李信年在聽主持人報幕的間隙擡起頭,天花板上植物造景的藤蔓很蜿蜒地垂吊下來,商場透明的玻璃穹頂下方有懸挂的群鳥飛過。

那麽生活算是在穩步前行嗎?春暖花開的時節,時間也好像過得特別快。

也因為彼此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碌。李信年本人沒有什麽“只有形影不離才能證明相愛”之類的執念,然而小朋友也意外地沉得住氣。

有幾次在微信上半是抱怨地提到通宵改論文和發言稿,大概是要參加什麽學術會議,李信年想了想用之前存的學校地址點了一份咖啡外賣過去,十分鐘後祝汐從對話框裏發過來一張表示收到的小票。

——諸如此類來來回回的推拉,簡直單純得好像回到學生時代。

如果這就算是在“談戀愛”的話。

李信年想起這一切的起點,酒吧裏什麽事都會發生,但現在再回憶起來,卻也好像只是涉水而過時一道模糊的波紋。

也許只是需要一點點耐心,一些細水長流。人和人的相遇是一瞬間的事情,相互了解卻需要之後所有漫長蟄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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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本片第一場吻戲猝不及防

可以要一些海星嗎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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