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秋行
三秋行
盡管其中的內容從未得到落實,但奏疏的內容确實在朝堂上引起了一些反響。
以顏秉恪為首的保守勢力将其視為眼中釘,而對池黨來說,其宗旨也有些越界,但他們完全可以将此當做年輕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他們明白,這是那位年輕人經過一年半載的歷練,在否決了聯姻的方式之後,找到的另一條向他們示好的道路。
江行止選擇了自己的立場。雖說像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但想到顏黨的勢力根深蒂固,一入其中他恐怕根本無法動彈,還不如選擇相對弱小一點的池黨,沒準還能施展一番拳腳。
袁浩時和他的往來不知不覺多了起來——原來這小子也早早站到了池黨一派,如今他們兩個在翰林院裏算得上是能夠相互扶持的好友了。
常轅絡曾建議他加入顏黨,先借顏黨的勢力在朝中站穩腳跟,再圖謀大業,不過在得知他最終選擇了池黨之後也沒有表示遺憾,畢竟這兩者在本質上并沒有什麽不同。
身上積壓的事情越來越多,江行止卻反而感到一陣輕松,正是這陣不合時宜的輕松,讓他突然便産生了不辨來由的沖動。
時隔了将近四個月,他獨身一人,再次來到宵黯樓。
剛一跨過門檻,他就看見她淡然地坐在廳堂正中的圓臺上,旁若無人地彈着琵琶,只在他進門的瞬間,微微擡了擡眼睑。
宵黯樓的樓主大概是個奇人,江行止明明只來過一次,他倒是記得清楚,态度殷勤而不失分寸。
“大人,今夜一個人來?”他眯眼笑道,“喝茶?”
和他一比,袁浩時只能算是千年狐貍跟前的一只小狐貍了。
江行止不擅長應付這類人,此刻也難免要感謝他的貼心,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麻煩樓主帶路。”
對于這種明顯不會揮灑大金的窮酸客人,樓主也絕不怠慢。
宵黯樓的門檻已經為他進行了一次篩選,只要是敢邁過那道門檻的,無論是一擲千金的豪客,還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都會得到最周到的招待。
江行止被領到廳堂左側靠柱子的一張方桌上。原本也就夠兩人對座的位子,給他一個人用也不算太浪費,況且坐在這裏剛好能看見圓臺上那些莺莺燕燕的妍麗姿态,在這絲竹缭繞的歌舞世界裏,也算是一座世外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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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兒坐了很久。琵琶一曲接一曲,沒有斷過。他不禁有些擔心,她的手指會不會撥得疼了,她的腰肢會不會坐得累了。
但聽入神了,則又覺得,他似乎可以一生一世,一動不動地在這裏坐着,只聽她彈琵琶,永永遠遠的,就這樣下去。
廳堂裏雖然比起廂房吵鬧,但坐在這裏的客人們皆盡老老實實坐着,沒有人對來往的女子們動手動腳,也沒人見色起意地對臺上起哄,好像大家都是真的風流名士一樣,只是為了這讓人沉醉的藝術傑作來的。
說起來好像是聽袁浩時說過,宵黯樓剛在京城開張時,也不乏尋釁鬧事的登徒子,但那些人後來都被不着痕跡地收拾了。次數少的時候還不會有人将那些失蹤案件與宵黯樓關聯起來,可逐漸就有了一些頗具恐怖色彩的異聞,讓人不知不覺便信了在宵黯樓鬧事會不得好死的傳言。
奇妙的是,那些傳言并未阻攔風流客們登樓的腳步,反而為其擡高了身價,也不知怎麽就成了京中公子們檢定自己格調和品性的場子,叫人啼笑皆非。
一壺茶幹了,琵琶被錦瑟代替,江行止如夢方醒,一滴茶水都沒有的杯子半舉在唇前,飲也不是,放也不是。
“大人。”樓主不知從何處飄然而至,手裏提着新泡的茶。
江行止還當他是來為自己添茶,連忙讓出半個身位。
“讓大人久等了,請随我來。”沒想到樓主高高端着茶壺,絲毫沒有纡尊降貴為他倒水的意思,反而沒頭沒腦地撂下這樣一句話來。
這次沒有喝酒,頭腦是清醒的。
江行止心中疑惑,但仍未多問,乖乖跟着樓主上了樓梯,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扇雕花木門前,是宵黯樓留宿客人的包廂。
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
他轉頭看向樓主,樓主則一臉戲谑地回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透着古怪:“怎麽了,難道大人不是為此而來的?”
江行止不确定他口中的“此”究竟指什麽,臉倒擅自紅了起來,為了掩飾這種局促,他故作豪邁地推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
仿佛傾軋着無數時光而來。
吱呀一聲。
紅塵俗世都在身後閉上。
那個人安靜地站在靠窗的地方,皎潔得像一尊瓷偶。可世上哪會有如此靈動的偶人?
江行止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不知是幻是真的熾烈和溫存,不敢直視,視線卻像被釘住了一樣,絲毫也挪不動。
他有太多問題想問,不僅僅關于一度春宵,他想知道這四個月來她可安好,也想知道自初遇至今的四年裏都發生了什麽,想知道她的名字,想知道她的內心,想知道她有沒有想象過和他有關的未來——
為什麽這麽說,當然是因為他自己幻想過。
而他不敢問,當然是因為知道那大抵是一廂情願。
他到底是着了什麽道,會為一個青樓女子心神大亂?
“我……我果然不該來的。”他站在原地,心灰意冷地說道。
“為什麽?”
“沒有完成經世濟民的大願,卻每每流連青樓。有愧于姑娘,卻還厚顏無恥地出現在這裏。”
窗邊響起一聲輕笑,接着是一段沉默。這回她沒有邀他坐下,這更讓他感到自己大約遭到了拒絕或厭惡。
好在這一年多在官場的磨砺讓他不再像當初那樣恃才傲物,否則他一定會因為自尊心的受挫而做出一些可笑的事情。
無論如何……他方才說的那番話已經夠可笑了。
也許世人覺得青樓女子終究是權貴的玩物,但他卻非要抱着毀人清白一般的負罪感——恐怕天上天下,獨此一家。
她會怎麽想?會因為他的主動認錯而從寬以待嗎?
江行止等了半天,沒有一星半點的不耐煩,最後等來了一句文不對題的回答。
“我有身孕了。”
這句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砸向江行止的腦髓,他睜大了眼睛,視線下意識落到她尚且平坦的腹部,尚且曼妙的腰線上。
既然她将他找來,面對面地、避人耳目地親口對他提起,是否即暗示這就是他的孩子?
如此一來,一直懷揣在心中的謎團不攻自破,他們确實有過一夜纏綿。
可如何能夠肯定,那不是其他男人的?難道他是她的第一個、唯一一個男人?他能對一個青樓女子抱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想象嗎?
萬一、萬一真是他的……
也又可能不是……
兩種想法在他腦內飛速地盤旋、鬥争,最終,一個大膽任性的想法突然誕生,并立刻占據上風。
不管她肚子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既然她對他說了,他便要将其視為自己的。
青樓女子若是不慎懷孕,下場必然糟糕。
如果拿掉孩子,于身心都是一場賭注,一不小心便是一屍兩命。如果想生下孩子,顯懷之後又要如何接客,如何生産,如何養育孩子……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的她——瘦弱狼狽得像一只流浪貓般的女孩。她也許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被孕育、被帶到這世上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最終能夠好好長大,你都不敢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因為即使幸存下來,又要有多少得天獨厚,才能逃離這個可怕又可悲的怪圈,這個深淵一般的命運圓環?
她既然找他來說這事,必然是對他有所信任,有所期待。
讓天下少一些那樣的可憐人——讓她的孩子不再受她的苦,算不算是兌現了當年的承諾?
想到這裏,江行止已經徹底下定決心,握緊了拳頭,說道:“我贖你出去,我娶你為妻。”
他說得那麽坦蕩,那麽堅定,好像他求婚的對象是一位讓人稱道的大家閨秀,而非煙花之地的風塵女子。
孝道、仕途、名聲……那些東西被暫時抛到了腦後——就好像他從很久以前就想要這樣莽撞一回。
她沒有回複,只是在半晌之後,淡淡說道:“等足月了,你再來一次。”
湧上腦袋的熱血一下子退了不少,江行止沒有明白。
“……什麽……意思?”
“你不必自損名節地娶我過門,但我還是要厚着臉皮請你撫養這個孩子。我總不能将祂養在這種地方,總不能讓孩子跟着我這樣的娘親。”
“為什麽?姑娘懷了我的孩子,就算家裏不同意,就算世人有閑言碎語,我也不怕——”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
他不知不覺就将自己預設成了孩子的父親。可如果不是呢?
他也不敢開口确認一下。
既是開不了這個口,也怕聽到他不願聽到的回答。
反正他在心裏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他都會将祂當成親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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