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确認

确認

好不容易跟黃婉解釋清楚紙條的事,最後還落下八百字的檢讨。

賀競陽窩一肚子火,八百字?翻個圍牆能寫八百字?

回到班上,他頂着火氣直奔講臺。

“昨晚誰翻我課桌了?”

他有事從不藏着掖着,尤其是被人擺了一道這種事,就得當面剛!

班上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停下動作定定望着他。

都知道他脾氣不好,這回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撞他槍口上了?

很快,那個“倒黴鬼”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站了起來,程深不卑不亢看着他,答:“是我。”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程深身上。

賀競陽難以置信,眉頭深鎖:“你?”

“是我,那張紙條也是我放在黃婉桌上。”

賀競陽愣在原地,難以言喻的憤怒充斥着他整個胸膛和腹部,下一秒就要炸了。

他大步跨下講臺,朝程深走去,隔着校服外套,連帶着裏面的校服T恤一把揪住,将程深帶至自己面前。

“你再說一遍!是你幹的?”

賀競陽很久沒這麽惱火了,他以為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跟程深怎麽着也算是肝膽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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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沒有否認,眼也不眨:“是我幹的,怎麽了?”

怎麽了?無緣無故背刺他,還敢問他怎麽了?

賀競陽一把将人抓住,拖到教室後頭,狠狠怼到後方黑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同學們驚愕不已,有女生小聲勸阻:“賀競陽,別打架。”

“閉嘴!誰再多管閑事?”賀競陽氣昏了頭,怒瞪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轉向程深,“為什麽?我又哪裏得罪你了?”

他想不通,也猜不透。

“不為什麽。”程深答得坦然。

賀競陽紅着眼瞪着他,再次重重怼了程深一把,這才松開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麽會惡心人,難怪沒朋友!”賀競陽從兜裏掏出飯卡,摔在程深身上,“這張飯卡免費送你了,限你一周內把錢刷完,一周後我去挂失補辦,到時候你裏面還剩錢可不關我的事!”

程深沒有回答,賀競陽也不想聽他說什麽,從今天開始,他們之間算是徹底完了。

徐秋白跟陳青青是初中同學,昨晚被賀競陽放了鴿子後,她打電話跟他哭訴了一晚上,今早上又堵在他上學的路上,哭了一路。

好不容易安撫好老同學,回教室想找賀競陽要精神損失費,卻碰上賀競陽跟程深鬧掰的一幕。

現在別說讨精神損失費了,貿然上前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觑着賀競陽的情緒差不多平複了,徐秋白才敢走到賀競陽身旁,小心吐槽:“老賀,你夠無情的,昨晚放了人家鴿子,今天又跟程深絕交。”

雖沒明說,但剛剛賀競陽把飯卡給程深時說的話,稱得上是絕交了。

賀競陽還在氣頭上,不想理他,板着臉不說話。

徐秋白拍拍他的肩:“看開點,興許人家也沒想跟你做朋友。”

聽到這番話後賀競陽渾身一僵,然而徐秋白并未察覺。

他看得出來,程深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跟賀競陽交朋友。程深喜歡賀競陽。

之後的幾天,程深沒來學校,賀競陽靠着徐秋白的飯卡撐到周四,放學後馬不停蹄地趕到充值窗口,找吳奶奶辦卡。

巧的是學校正好來了一批新卡,賀競陽拿着新飯卡,站在食堂門口,心裏空落落的。

進入十二月後,氣溫直線下降,夕陽從屋角斜斜照射下來,地面像開了半扇天窗。

從今天開始,他和程深的飯搭子關系宣告正式結束,黃婉也不用夾在他們之間受氣了。

可黃婉不這麽想,好不容易看到賀競陽跟程深之間的關系有所改善,結果因為一張紙條又回到解放前。

也不知道程深是怎麽想的,一般朋友之間都相互維護……說難聽了是相互包庇,可程深出賣了賀競陽。

早知道紙條是程深放在她辦公桌上的,她就不會那麽草率地找賀競陽談話了。

此時此刻,黃婉坐在辦公室裏,只覺得有些懊喪。

今天周六,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晚上就不用上晚自習了。

賀競陽在底下收拾書包,黃婉在講臺上啰裏啰嗦:“天氣冷了,大家回去該帶被子的帶被子,該添衣服的添衣服,別着涼了影響學習。”

啰嗦到最後,黃婉突然叫他名字:“賀競陽,上來一下。”

大家都散了,賀競陽背起書包逆着人流走到講臺邊。

“程深最近請假,落下不少卷子沒做,你給他帶一下。”黃婉遞給他一沓折好的的卷子。

賀競陽嘴巴動了動,想說幹嘛叫他送,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他問過珍珍,前兩天考雅思,程深應該是請假備考去了,可備考加上考試就請了一周的假,是不是也太長了點?

“他已經考完了吧?怎麽還不回來上課,成績好就有任性的權力了嗎?”他接過試卷,不滿嘀咕。

黃婉兩手握拳往腰間一叉,皺着臉瞪着他:“是啊!也不知道他是家裏出事了還是生病了,你順便幫我去看看吧!”

賀競陽:“……沒聽過家訪還能外包的。”

黃婉終于忍不了他了:“你現在是在指摘我嗎?”

“哪有?誰敢指摘你啊!”賀競陽撇撇嘴,抱着卷子腳底一抹油溜了。

盡管對程深背刺他的做法很不理解、也很憤怒,但還是犯賤地忍不住擔心,畢竟那家夥又是低血糖、又愛胃疼的,誰知道會不會死在家裏,臭了都沒人發現?

可站在程深家門口,賀競陽又猶豫了。

送卷子而已,他明明可以不親力親為,找小白代勞……

但來都來了。

思前想後,賀競陽還是鼓足幹勁,擺出一副“老子受班主任委托來看看你是否還健在”的姿态,上去按門鈴。

等人來開門的功夫,賀競陽百無聊賴東張西望。

上次他走的是後門,這裏是大門,門邊花圃裏插了一塊漆成朱紅色的小木牌,牌子上用白漆寫着“百合路666號”

嗯?

他不确定再看一眼,确實是百合路666號!

這不是珍珍家嗎?

賀競陽怔忪在原地,聽到門裏傳來腳步聲,當即把卷子扔在門口,想也不想地跑了。

他不敢确定來開門的會是誰,甚至産生一個荒謬的猜想——程深搬到了珍珍以前住的房子,并看到了他寄的那封信,還假冒珍珍加他微信。

跟程深鬧掰後他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評論珍珍的朋友圈,雖然對方發的都是“準備考試”、“青椒也很難吃”之類的日常。

但如果這個微信背後是程深的話……

賀競陽無聲咆哮,他簡直不敢想自己會有多丢人。

逃出保羅小區,賀競陽哆哆嗦嗦掏出手機,開機、解鎖、打開微信。

他沒給珍珍備注,所以那個純白頭像的微信名還叫“深深”。

原來這不是網名,而是真名!

不是,程深神經病啊?為什麽冒充女生啊!還煞有介事地答應跟他去吃綿綿冰,不怕事情敗露嗎?

還是說程深純粹把他當傻子,以為他永遠不會發現?

賀競陽越想越火大!

手機突然震動一下,低頭一看,“深深”給他發消息:【我考完了,去吃綿綿冰吧】

賀競陽:“……”

吃你大爺!

賀競陽氣得渾身顫抖,點開那個白色頭像就把人扔進黑名單,然後手機往兜裏一揣,氣沖沖往前走。

走出去不到一分鐘,又掏出手機,把人放出來,回了個“好”。

他不是舍不得,他是要揭穿程深的真面目!

到了約定那天,賀競陽戴上棒球帽,穿得一身黑,早早埋伏綿綿冰對面的仙草店。

今天天氣很熱,又是周末,這條街都是吃的,來來往往都是年輕人。

賀競陽坐在靠窗的長桌邊,面前是一碗分毫未動的燒仙草,眼睛盯着隔了一條五米寬長街對面的甜點鋪。

他不相信程深真敢親自赴約,膽敢來試試,不把他揍成豬頭“賀競陽”三個字他從此倒過來寫!

但他失算了,程深真敢來。

十分鐘後,程深出現在視野中,身上穿着一套黑白色運動服套裝,毫不猶豫進了對面店鋪,随即,“深深”的微信消息來了。

【我到了,你呢】

賀競陽把手機摁滅,從高腳凳上下來,直奔對面。

程深握着手機站在櫃臺前,正等待賀競陽的回複,擡頭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氣勢洶洶走進來。

賀競陽不由分說,拖着他就出了甜點鋪,從旁邊小路進了後街。

後街偏僻,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幾乎都拉着卷簾門,沒營業。

賀競陽将他甩至一扇卷簾門前,舉起手機怼上去:“這個是你吧?”

屏幕上是他跟“深深”的聊天框。

程深看了眼屏幕,睫翼一阖,又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靜靜望着他,答:“是我。”

“是你。”賀競陽重複他的話,一拳砸在他身後的卷簾門上,響聲震天。

灰塵撲簌簌從門上掉下來,程深縮了縮脖子,想躲開,忽然腰間一緊,被賀競陽帶至一旁,躲過了鋪天蓋地的塵土。

“程深,你就這麽讨厭我?”

賀競陽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氣息灼熱,兩人貼得很近,隔着兩三層布料,他也能感受到賀競陽手心的溫度。

程深沒想到賀競陽會問出這樣的話,他來之前就做好了可能會被打的身心準備,剛剛那一拳他也沒躲,可是賀競陽克制住了。

還沒想好怎麽回答,賀競陽又說:“我想不通你為什麽這麽對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程深,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傷人?”

“那你呢?你不傷人嗎?”

賀競陽訝然退開:“什麽?”

“你看清楚,你真的不認識我嗎?”程深朝前一步,貼近他,好讓他仔細看清他的臉。

賀競陽瞪大了眼睛。

程深這張臉他夢裏夢外看過無數次,怎麽會不認識,但程深說的這個“認識”,明顯別有深意。

見他不說話,程深冷笑一聲:“小時候,有個人說要跟我天下第一好來着,後來我把頭發剪了,他發現我不是女孩子,把我推到地上,還叫我滾開。”

那時他還小,還會哭,現在不會了,現在他會用自己的方式還回去。

賀競陽終于回想起來,想起小學一年級開學那天,一個來跟他“套近乎”然後被他推倒在地的小男孩。

程深,珍珍。

原來是他聽錯了,一直把程深當女孩,連名字都誤會。

“……我不知道你是男生。”

賀競陽無力解釋着,捕捉到程深眼裏的憤然,突然明白,程深這些年對他的敵意不是無緣無故。

“所以,你在報複我?”他不确定問。

程深直直看着他,不回答,但答案顯而易見。

“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賀競陽心髒悸動着、手指微顫着,用眼睛細細端詳這張臉,卻怎麽也找不到記憶裏“珍珍”的模樣。

可是,他頹喪地發現無論是珍珍還是程深,這張臉都能讓他心動,可惜……

賀競陽深吸一口氣,摘下帽子,額頭抵在程深肩膀上,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很讨厭我吧?不然不會耿耿于懷這麽多年。”他說着,用額頭就能感受到程深的僵硬。

賀競陽喉結動了動,克制着心底那股即将奔湧而出的沖動,選擇含糊其辭:“可是我還蠻喜歡你的,既然你這麽讨厭我,我也不能再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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