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平安夜快樂
平安夜快樂
自打那天跟程深見面後,賀競陽就一直處在持續低壓中。
今天早上很冷,甚至下了霜,陽光明朗,卻沒有任何溫度,他在校服外面穿了件白色棉服,站在包子鋪前買早餐,徐秋白站在他旁邊,搓着手哈着氣,抱怨着日漸寒冷的天氣。
“老賀?老賀!”
徐秋白突然大聲叫他。
賀競陽靈魂歸位,轉頭:“幹嘛?”
“問你數學作業有沒有做,發什麽呆?”
“哦,做了。”
“做了?”徐秋白心想他轉性了,竟然還會做作業,“等會兒借我抄抄!”
“瞎做的,你确定要抄?”
選擇題都是抛游戲幣選的。
徐秋白五官擠作一團,既嫌棄又舍不得放棄,糾結着是随便抄抄應付老師檢查,還是另外找個靠譜的同學。
沒等他做出選擇,賀競陽說:“你找別人借吧。”
拿了包子豆漿轉身要走,差點撞上身後的同學,擡頭一看,是程深。
程深也穿了件白色棉服,款式居然也跟他差不多。
他沒敢細看程深的臉,步子往旁邊一挪,跟程深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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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霸,早啊!”
徐秋白讪讪笑着,跟程深打了個招呼,可程深的視線跟着賀競陽的背影,根本不看他。
隐隐感覺,這兩人之間的疏離和先前不太一樣了,先前是水火不容,見面了至少互相使絆子,現在嘛……陌生人還不如。
他追上賀競陽,問:“老賀,你跟學霸就這麽老死不相往來了?”
賀競陽揣在衣兜裏的拳頭緊了緊,嘴角繃直,不說話。
感覺周遭的氣溫又降了幾度,徐秋白也不敢再問了,盡管在他看來,最近的賀競陽更像思春,還是表白後被拒絕的那種求而不得的思春。
就是不知道思的是誰。
中午放學,黃婉拖堂交代了一下平安夜和聖誕節的一些注意事項。
他們班往年平安夜都送蘋果,聖誕節互送禮物,很多同學會借着這兩個節日,給喜歡的人送東西。
用黃婉的話來說是:“送東西可以,別送情書被我逮到。”
說這句話的時候,賀競陽滿腦子都是食堂的飯菜要被搶光了。
到食堂一看,還真是。
不鏽鋼托盤裏就剩下青椒炒牛肉、雞蛋炒胡蘿蔔絲、素炒西蘭花,以及很受歡迎的、只剩下兩三勺的水煮肉片。
牛肉一股青椒味、雞蛋也是胡蘿蔔的甜味,程深都不愛吃。
賀競陽回頭,看到程深站在後方,于是點了青椒炒牛肉和雞蛋炒胡蘿蔔絲。
點完飯後也沒走,徐秋白在他後面,點了份青椒炒牛肉,張口就要點水煮肉片,鞋子被賀競陽踢了踢。
疑惑轉頭,賀競陽拿一雙幽深的眼睛看着他,小聲說:“點雞蛋炒胡蘿蔔。”
徐秋白:“?”
盡管一頭霧水,徐秋白還是照做了。
處理完徐秋白,賀競陽瞪了眼後面幾個同班同學:“你們也是,不準點水煮肉片。”
幾個同學驚恐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使勁點頭。
臨走前,徐秋白注意到了隊伍中間的程深。
他跟程深吃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些不愛吃的菜就扔賀競陽碗裏,這點他有目共睹。
短暫疑惑後,恍然明白了什麽。
他跟着賀競陽,走到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的時候問:“老賀,你不是跟學霸鬧掰了嗎?怎麽還給他留菜呢?”
“誰給他留菜了,水煮牛肉上面飄着只蒼蠅你沒看見?”
“沒看見啊!”
“那你該去看看眼科了。”
“?”
晚上是平安夜,下午,黃婉安排賀競陽他們去樓下搬蘋果。
蘋果是他們班幹部湊錢早早預訂好的,托黃婉幫忙簽收,上來的時候幾個同學已經拿着美工刀,準備拆箱分蘋果了。
“小深深,能幫個忙嗎?”文藝委員往懷裏撿蘋果,叫住路過的程深。
程深看向她,看到她用美工刀指了指剩下的紙箱,示意他幫忙拆箱。
他想也沒想,伸手去拿美工刀,随着文藝委員的臉色大變和一聲驚叫,他食指一陣溫熱,感覺有液體從指縫淌下。
美工刀劃破他的指腹,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文藝委員吓得跳起來,懷裏的蘋果砸了一地。
“血!怎麽辦?”
她吓懵了,東張西望、原地轉圈,又手忙腳亂摸摸自己身上有沒有帶紙巾。
賀競陽聞聲望過去,看到程深死死掐住傷口,地上好幾滴血,大步朝自己前桌跑去。
“抽紙借用一下。”
他前桌是個叮當貓一樣的女生,自帶任意門,賀競陽曾看到她從書桌裏掏出指甲刀、牙線、癢癢撓,有次體育課班長的外套撕破了,她還掏出來一盒針線。
賀競陽拿到紙巾回來時,程深已經被女生們圍住。
班長不知道哪裏弄來一副手絹,正在給他包紮傷口止血,他則一臉平靜,在安慰愧疚的文藝委員。
賀競陽只好悻悻撤回,把抽紙又還給前桌。
前桌被他吓到,還沒反應過來,驚呆着一張臉,意有所指:“賀競陽,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賀競陽晲着她,故作灑脫笑道:“沒有永遠的敵人。”
小插曲平息下去,蘋果分發下來,賀競陽看着程深的後腦勺,想起小時候吃梨老爹不給他削皮,他自己動手結果給大拇指拉了一道口子,給痛哭了。
他心緒不寧,趁着還有兩分鐘上晚讀,找班長說要上廁所,溜出教室。
路過醫務室時,醫務室大門緊閉,那個醫生小姐姐每天準時準點下班,一刻也不耽誤。
賀競陽思緒游離着解決完內急,去洗手臺邊洗手,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怔然站了許久。
在朗朗的書聲中,他走出學校大門,去旁邊衛生所買了一瓶碘伏、一盒帶藥的創口貼,回到教室塞進桌子,繼續神游天外。
磨磨蹭蹭直到下課,他抓着裝碘伏和創口貼的塑料袋,手心都快冒汗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拿出手。
就在他糾結時,小學妹抱着一個小禮盒,出現在後門。
“你好啊,賀競陽學長。”
他們打過幾次照面,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但也算認識。
賀競陽看着她手裏裝着蘋果的小禮盒,出神地回了句“你好”。
“平安夜快樂!程深學長在嗎?”她擡頭,視線在教室裏逡巡。
賀競陽看了一眼,程深不在,似乎去衛生間了。
“你跟我來一下。”他起身,抓着碘伏和創口貼,把小學妹叫出門。
走廊上人來人往,大家送蘋果串門,很熱鬧,也沒人會注意到他們。
賀競陽把東西遞給她:“程深被刀劃傷了,這個你一起帶給他吧,就說是你買的,別提我。”
小學妹瞪大了眼睛:“受傷了?嚴重嗎?”
賀競陽咬了咬嘴唇:“不知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把東西塞給她,轉身就要走,被小學妹拉住。
賀競陽疑惑回頭,小學妹鄭重其事地看着他,問:“學長,你知道我喜歡程深學長嗎?”
這下輪到賀競陽呆住,嘴巴張了張,不知道怎麽回答。
也是這時,他才回憶起最初的時候,他和程深的糾葛就源于一張飯卡,而那張飯卡是小學妹送來的。
那個“偷”飯卡的人原來是小學妹,她可能是想借飯卡跟程深混個臉熟,制造認識的機會。
看他那麽驚訝,小學妹臉上的認真頓散,莞爾一笑:“你現在等于是把機會讓給我?”
賀競陽皺眉,後槽牙重重咬着,半晌後艱難道:“你胡說什麽呢?”
“說什麽你心裏清楚。”小學妹松開他,輕松地笑着,“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從他身邊錯過,走向走廊另一端,賀競陽轉頭,看到程深從那端走來,手上包着的白色手絹被血染成刺目的紅。
不得不承認,小學妹很勇敢。
賀競陽眼睛酸澀得發疼,再看一眼程深,卻猝然和那雙深沉的眸子遙遙交彙。
他倉促移開視線,進了教室。
一晃眼,十二月就這麽過了,元旦恰逢周末,加上周五,學校放假三天。
徐秋白約他去玩,他完全沒心思,在家躺屍。
躺到第二天晚上,他老爹賀成乾來敲門,問他要不要吃宵夜,賀競陽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沒吃飯了。
“我想吃火鍋。”
“大半夜我上哪給你弄火鍋去?燒烤行不行?”
賀競陽望着天花板,遲疑了一下:“也行。”
賀成乾換衣服下樓買燒烤去了,賀競陽聽到關門聲,從床上爬起來,走進餐廳時,看到桌上放了一瓶酒,透明的,沒有标簽,看着像白酒。
他們家酒不少,但他從來沒碰過,爸媽也不讓他碰。
賀競陽拿起酒瓶子,往紙杯一倒,透明液體細細流出,一股幽香逐漸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賀成乾愛喝酒,他媽媽張穎更是個酒鬼,兩人聚少離多,但一碰面就必定無酒不歡。
這玩意兒就這麽好喝?聞着也不怎麽樣。
賀競陽倒了一杯,端起嗅了嗅,又嘗了嘗,砸吧砸吧嘴,甜甜的,口感還行。
他鬼使神差地一仰頭,一大杯酒下了肚。
賀成乾提着燒烤回來的時候,賀競陽已經幹下大半瓶,滿臉紅暈,兩眼發散,大着舌頭跟他揮揮手:“爸,你回來了?”
“……”
那是公司員工送的自家釀的白酒。
賀成乾“啧”了一聲,開口就要斥責,見賀競陽“噗通”一下趴在了餐桌上,撇着嘴一臉要哭不哭的表情,看上去很委屈。
他心裏咯噔一下。
這小子打小就沒心沒肺,怎麽今天還委屈上了?
他放下燒烤,在賀競陽對面坐下,問:“怎麽?別告訴我你小子失戀了。”
賀競陽還算清醒,知道他老爹在套他話:“我都沒戀,哪來的失戀?”
“那是怎麽?打球打輸了?”
“打球我怎麽可能會輸!”賀競陽擡頭咆哮,又沮喪趴回去,猶豫着說:“我……跟朋友鬧掰了。”
賀成乾打開裝着燒烤的包裝盒,手一頓,有些意外:“跟小白?”
賀競陽哽了一下,不回答。
他這兒子重感情,大班時跟朋友約好上小學繼續做同桌,後來被放了鴿子,回來後躲在被子裏哭了一整天,死活不願意去上學……
那時候還是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是敏感的青春期,跟朋友鬧掰,應該是賀競陽此生此世頭一遭,處理不好可能會影響交友觀。
“這個朋友很重要?”他問。
“……蠻重要的。”
賀競陽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現在思緒依舊是亂的,其實他想跟程深做朋友嗎?答案是不确定。
“朋友之間難免有矛盾,能跟好朋友主動低頭,說明你重視這段友情,對自己的感情負責任,一點都不丢人。”
賀成乾苦口婆心,可賀競陽覺得對他和程深來說根本不适用。
程深那麽讨厭他,這哪是他低頭就能解決的問題?
見勸不動他,賀成乾也懶得勸了,敲敲桌子:“起來,吃點東西,空腹喝酒不怕胃疼?”
說完就見賀競陽眉毛擰了一下,臉色倏地變得雪白,兩眼求救地望着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爸,我胃疼……送我……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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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