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住院
住院
結果到了醫院,一檢查,不是胃疼,是急性闌尾炎。
賀競陽喝多了搞不清楚哪裏痛,痛得死去活來加上白酒後勁大,到醫院就有點神志不清了。
聽到醫生說要切除闌尾,他只想到肚子上即将被劃一刀,虛弱掙紮:“我不切……”
他其實想說的是不要留疤,但腦子跟嘴巴對不上賬,詞不達意。
醫生看他這幅模樣,皺了皺眉:“他這是痛暈了嗎?”
上前一觀察,嗅到他一身酒味,臉色大變,眼神銳利望向賀成乾:“你這當爸爸的,你怎麽能讓孩子喝酒呢?”
賀成乾人高馬大,容易給人“糙漢子”的第一印象,這種男人帶孩子粗心不說,教育理念有時也很不科學!
“不是……”賀成乾大驚失色,擺擺手想解釋,衣角被拽了一下。
賀競陽躺在病床上,迷迷瞪瞪的,嘴皮還在堅持自己的立場:“爸,保我腹肌,不要切……”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在學校挺受女生歡迎吧?”
賀成乾瞬間把嘴裏的詞抛到了九霄雲外。
賀競陽什麽時候在意過身上留疤,他兒子……多半是有喜歡的人了!
跟醫生商定手術方案後,賀成乾走到安靜的角落,打通黃婉的電話:“喂,黃老師,我是賀競陽的家長,賀競陽在醫院割闌尾呢,可能要住院個六七天……”
……
第二天,賀競陽是疼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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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想過割闌尾會這麽痛,痛得他懷疑人生、痛得他生不如死。
低頭一看,腹部開了口子,插着一根引流管,直通一個塑料瓶,管子裏還有血,稍微一動,額頭上就是冷汗涔涔。
“靠!”他咒罵一聲,艱難躺回去。
誰說割闌尾簡單?為什麽這麽疼啊?而且這麽粗一根管子插在創口裏,畫面真的很恐怖!
賀成乾提着早餐進來:“醒了?”
賀競陽看他手裏提着一份煎餃,疑惑發問:“剛動完手術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嗎?”
“不能啊!”他在隔壁床坐下,有些幸災樂禍,“這是我吃的,你嘛得禁水禁食兩天。”
賀競陽表情痛苦,禁水禁食兩天,他還能活嗎?
“哦,對了,我下午要去見個重要客戶,所以找了個人來陪你。”
“啥?”
賀競陽第一反應是賀成乾給他請了個護工,第二秒就看到程深出現在門口,藍色牛仔褲,灰色套頭衛衣,外面套了件棉服,手裏拎着水果。
“賀叔叔。”他跟賀成乾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賀競陽。
賀競陽:“……”
這是什麽情況?
賀成乾打量着眼前這個十多年未見的小孩,感嘆着有的人基因就是好,這麽多年顏值一直穩定發揮,一點沒長歪。
“程深啊,好久不見了,頭發怎麽剪了?”他起身迎上去,接過程深手裏的水果。
“……學校不讓留長發。”程深答。
賀成乾把水果放在床頭櫃,轉頭說:“我記得以前你媽老跟我抱怨,說你不想留長頭發。”
程深抿了抿嘴,又看向賀競陽。
他不想留長頭發,還不是因為賀競陽總把他當女生。
可那時他媽媽給他簽了個少兒寫真,需要他留長發,不能剪,等能剪了,賀競陽竟然翻臉了。
場面有些尴尬,賀競陽不知道賀成乾叫來了程深,更不知道,原來賀成乾一直都知道程深是男孩子!
當年他一口一個“珍珍妹妹”,賀成乾可是眼也不眨,一點沒有要糾正的意思!
他騰出手狠狠掐了一下賀成乾的大腿,賀成乾“嗷”一聲跳開。
“原來你知道他是男生!”賀競陽拿一雙審判的眼神瞪他。
賀成乾笑了笑:“那不是覺得你傻得可愛、不忍心拆穿嘛!”
賀競陽這才體會到什麽叫成年人的惡趣味。程深他媽媽也知道他一直把程深當女孩,卻也從來不解釋,甚至每天送程深上學時還特地交代:“妹妹,不準欺負賀競陽哥哥哦!”
……這些大人,也太過分了!
“程深,早飯吃了嗎?”賀成乾轉頭問站在床尾的程深。
“吃了。”
“行吧,韭菜餡的餃子味太大,我出去吃,你們慢慢聊。”
賀成乾捧起那盒煎餃就出了門。
病房裏三個床,賀成乾把房間包了,因此只住了賀競陽一個。
也幸好這醫院大、病人不多,不然也不會同意他們包房。
賀競陽艱難擡了擡下巴:“旁邊坐。”
程深聽話地在隔壁床坐下,盯着他身上的引流管,問:“這個很疼吧?”
賀競陽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不假思索回:“嗯,很疼。”
程深還以為他就算疼也會逞強一下,沒料到是這個回答。
可是疼又怎麽樣呢?安慰的話屁用沒有,還會顯得怪怪的,所以他索性垂下眸摳着手指不說話。
“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賀競陽看他很不自在的樣子,主動找話題。
“黃婉說的。”程深頓了一下,“其實是你爸問了你在學校的情況,知道我跟你……嗯,的事情,一聽說我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我了……叫我過來看看你。”
賀競陽轉眼望着天花板,心想賀成乾怎麽這麽愛管閑事,搞得大家那麽尴尬。
“我爸屬實有點冒昧了,你不想來可以拒絕的。”
程深擡頭望着他,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反正……下學期我可能就出國了,也見不着了。”
賀競陽喉頭頓緊,僵硬收回視線,盯着天花板,怔忪老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
雖然很早就知道程深要出國,之前聽了沒感覺,現在卻是另一番滋味。
半晌,他喉嚨幹澀地擠出一個“嗯”,“也好,出國也挺好的。”
不是的,一點也不好,他想問程深必須出國嗎,想問程深能不能留下,可是他有什麽資格?站在什麽樣的立場?
程深不說話了,起身拿起一個蘋果,握在手裏,問:“吃蘋果嗎?給你削。”
賀競陽想起賀成乾從來不給他削皮,心裏一酸,還是搖搖頭:“不了,醫生說要禁水禁食,什麽都不能吃。”
程深只好把蘋果放回去,坐回床上,整個人更加拘謹了,和之前的游刃有餘判若兩人。
“你……去哪個國家?”賀競陽又沒話找話。
程深沒反應過來,茫然擡頭:“啊?”
“我問你去哪個國家留學?去沙特嗎?我媽在沙特。”
賀競陽問完也覺得自己離譜,哪有人留學去沙特的?
他無力擺擺手:“算了,當我沒問。”
程深也就真的沒答,繼續沉默。
還好賀成乾吃完餃子回來了,進門就問:“怎麽都不說話?”
賀競陽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現在有人陪了,那我就回公司了。”賀成乾抽了張紙巾,擦擦嘴說。
賀競陽暴躁起來:“不是,我都這樣了,你還去上班?”
賀成乾竟然真的掂量了一下,答:“可是不上班我上哪找錢給你買球鞋?”
他們家鞋櫃裏全是賀競陽的球鞋。
賀競陽用一種痛苦又扭曲的表情,看着他,聲音弱下來:“那你先幫我個忙。”
“什麽?”
“我想上廁所。”
賀競陽都快哭了,從醒來到現在就憋着一把尿,他不動都痛得要命,哪裏能下床?還沒想好怎麽解決問題,程深就到了。
賀成乾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種事又不好跟程深開口。
聞言,賀成乾撲哧笑了:“你不會請程深幫個忙?”
賀競陽和程深同時愣了一下,緊接着賀競陽的耳尖就紅了:“這誰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都是男的。”賀成乾從床下新買的臉盆裏掏出一只便捷式尿壺,“喏!我給你準備了方便實用的好東西!”
程深一看那玩意,臉紅耳熱地下了床:“我出去一下。”
他快步往外走,賀競陽目送他尴尬的背影,回頭瞪了眼賀成乾:“大哥!看你幹的什麽事!”
賀成乾掀開被子:“我幹什麽好事了?褲子脫下來!”
“我自己來!”賀競陽伸手,示意賀成乾把那東西交給他。
賀成乾不肯:“你行嗎?我幫你,趕緊的,脫褲子!”
賀競陽痛得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感覺不是自己的了,但撒尿這種事,他不想任何人代勞。
“你幫我舉着,閉上眼睛。”他指示着,想盡量自己動手。
賀成乾“呵”了一聲,嘲笑他矯情,但還是把尿壺遞到他兩腿間,撇過頭閉上眼睛。
賀競陽這才放心解褲子,艱難地扯過賀成乾的手,将尿壺挪到出水口處,放水的間隙,順帶譴責賀成乾的行為:“你看你幹的什麽事,人家都尴尬死了。”
“怎麽了?我叫他來你不高興?”
“我高不高興重要嗎?重要的是人家不高興!你幹嘛多管閑事?強扭的瓜不甜!”
賀成乾微微睜眼偷瞄了一下,答:“我才是你強扭的瓜,還要伺候你撒尿。”
賀競陽不想跟他扯下三路的問題,無聲嘆氣:“叫你去探望你最讨厭的人,你會去嗎?還說不是強人所難。”
賀成乾索性睜開眼睛:“我不僅要去,我還敲鑼打鼓地去!”
賀競陽:“……”
程深是沒有敲鑼打鼓地來,但礙于大人的情面,不來顯得沒禮貌。
這種強行被拉攏到一起的感覺,難受得就像剛跟人打完架,就被逼着跟對方擁抱一樣。
賀成乾看了眼門口的方向,問:“他親口說他讨厭你?”
賀競陽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答:“那倒沒有。”
“那你怎麽确定他讨厭你?賀競陽,誰會因為讨厭一個人跟他作對十幾年?你還記得幼兒園時最讨厭的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
賀成乾突然正經起來,賀競陽試圖回想了一下以前最讨厭的人,徒勞答:“不記得。”
可他和程深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和真正讨厭過的人不是一個情況,不能同日而語。
“所以啊,等會兒親口問問他,別給自己留遺憾。”賀成乾抽走尿壺,走進衛生間。
賀競陽系上褲帶,一臉木然。
這還需要問嗎?答案不是昭然若揭?
可是賀成乾說的也在理,誰會因為讨厭一個人而針對他十餘年?
那如果不是讨厭的話,會是喜歡嗎?
賀成乾洗好尿壺出來,把東西放在病床下,又擦擦手:“我走了,跟程深好好談談,大男人別把關系處得不明不白。”
賀競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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