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煙花

煙花

賀競陽心有餘悸，他差點一時沖動，跟程深告了白。

要是讓程深知道他那麽龌龊的心思，恐怕他們之間再也做不回朋友。

說來也神奇，他那麽莽撞的一個人，偏偏喜歡程深這事讓他給藏住了。

晚上八點賀成乾才回來，看到賀競陽躺床上發呆，心裏猜到了大概。

“怎麽了？沒跟程深和好？”

賀競陽不答。

賀成乾搖搖頭：“算啦，有些東西還是要看緣分。”

賀競陽心說他還挺豁達，下一秒就聽賀成乾補充了一句：“不過你是真的慫！”

他怒瞪着雙眼，無從反駁。

病房裏開了暖氣，賀成乾脫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往床上一坐，給張穎發消息彙報賀競陽的情況。

他們夫妻遠隔重洋，平時都很忙，但聯絡沒少過。

消息剛發過去，張穎的視頻請求就彈了過來，他接通，那頭出現一張妝容精致的臉。

張穎撥了撥新燙的頭發，問他：“怎麽樣？這個發型。”

賀成乾笑了笑：“好看得不得了！”

“咱兒子呢？”她問。

Advertisement

“在傷春悲秋呢。”賀成乾把鏡頭對準賀競陽，又問：“今年什麽時候回來？”

“肯定要在除夕前。”

除夕是賀競陽的生日。

她看着躺床上裝死的賀競陽，佯怒道：“賀競陽！不會跟你老媽打招呼嗎？”

賀競陽要死不活晃了晃手：“你好……”

張穎忍住想罵他的沖動，問：“今年生日打算怎麽過？出去跟朋友一起過，還是等老媽回去幫你過？”

“……随便。”賀競陽哪裏有心思想那麽遠的事。

“要不把朋友請家裏來，一起過。”賀成乾提了個建議。

賀競陽懷疑他是故意的，回頭肯定又要把程深叫過來，強行當和事佬。

他虛弱地看着賀成乾，“求你別搗亂。”

張穎終于看出他情緒低落，問賀成乾：“他這是怎麽了？”

賀成乾聳聳肩：“不知道，大概是割闌尾的時候不小心把膽子也割了吧。”

張穎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簡單：“怎麽回事？這小子什麽情況？”

賀成乾站起來，拿着手機走出病房，避開賀競陽私聊去了。

病房裏安靜下來，賀競陽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除了徐秋白，沒人給他發消息。

徐秋白打聽今天跟他雙排的是誰，賀競陽無視他的八卦，點進朋友圈。

半小時前，程深發了一條朋友圈，文案只有五個字——今天很開心。

配了照片，照片裏是一大家子人，程深跟小學妹坐一起，面前桌上擺着一個大蛋糕，蛋糕上寫着小學妹的名字和歲數。

原來程深是給小學妹過生日去了，而且看人物關系，大概是在小學妹家裏。

多好的關系……才能到家裏一起過生日？

賀競陽心裏形容不出的酸澀，把手機放回去，枕頭抽上來，将臉埋進去。

……

傷好後回到學校，期末考也快到了。

大家忙着複習、應付考試，就連徐秋白這些掉尾車的同學也開始臨時抱佛腳。

賀競陽抽空擡頭往程深的座位看去，那個位子空空的，桌上的書都被帶走了，看着跟無主似的。

程深請假了，說是家裏有事。

前段日子他也老請假。賀競陽咬着筆尖，陷入沉思。

開考前一晚，還沒上晚自習的空檔，他坐在教學樓後方草地上，盯着程深的微信頭像看半天。

他想給程深發點什麽，又不知道該發點什麽。

想了好久，他在輸入框打入：【聽說你家裏有事，還好嗎？】

打完字又猶豫許久，左右權衡，這才下定決心點了發送。

等了幾分鐘，那頭才回：【我爺爺生病了，我過來照顧他】

賀競陽：【那你明天回來考試嗎？】

程深：【回的】

回答得很簡短，賀競陽不知道程深是太忙，還是純粹不想跟他聊太多家裏的事。

為了不招人煩，他只好盡快結束對話：【那明天見。】

程深：【嗯，明天見】

第二天，程深幾乎是開考前十分鐘才到的教室，班上女同學圍着他噓寒問暖，賀競陽根本沒機會跟他說上話。

最終，兩人只是隔着人群遠遠對視一眼，各自進了考場。

考完出來，賀競陽搜尋着程深的身影，想去打個招呼，被徐秋白一把勾住脖子，拉了回去：“老賀，終于考完了！你生日打算怎麽過？”

賀競陽雖然惦記着程深，但還是對徐秋白感到很驚訝：“你記得我生日？”

“生在除夕夜，很難不記得好吧？”

賀競陽心想也是，擡頭看到程深從考場出來，拂開肩頭徐秋白的手：“不知道，再說吧！我先走了！”

走出沒兩步，班長和另一個同班女生追上程深，三人停在走廊上對答案，賀競陽頓了頓，沒繼續上前。

對完答案，程深又被黃婉喊走了，半天沒從辦公室出來。

賀競陽站在辦公室門口，感嘆着程深好忙，忙到他根本插不上隊，直到賀成乾來接他去吃飯，程深都沒出來。

他不情不願地上了賀成乾的車，有些不高興，賀成乾瞥了他一眼，說：“都放假了還耷拉個臉？”

車子啓動，賀競陽緊盯着校門口，直到徹底看不見那座大門了，也沒見程深出來。

放假沒多久就到了除夕，張穎提前三天回來，采購年貨、置辦禮品，賀競陽被拖着忙前忙後，也沒空去想其他。

生日終究是沒大操大辦，賀成乾早早去集市買了菜，親自下廚做了頓豐盛的晚餐，一家三口就這麽生日連帶除夕夜一起過了。

吃完飯，賀成乾跟張穎相約去看煙花，邀賀競陽一同出行。

賀競陽無精打采窩在沙發裏，聽着電視裏的《春節聯歡晚會》，擺了擺手：“不要，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賀成乾：“難得今年有煙花秀，你真的不去體驗一下浪漫煙花？”

“我對浪漫過敏。”賀競陽握着遙控器，從頭調到尾，每個臺都是同一個節目。

兩夫妻也不強求，手挽手出了門。

大門關上後，賀競陽拿起腿邊的手機，點開微信，微信上很多祝福消息，他大致掃了一遍，失望切換到朋友圈。

每年都一樣，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刷到程深的朋友圈時，他猛然一頓。

朋友圈是一條簡短的“新年快樂”，配圖是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看周遭環境，似乎是在江邊。

正盯着圖片發呆，徐秋白的消息跳出來，問他要不要去江邊看煙花。

賀競陽遲疑再三，起身穿上外套出門。

兄弟約他，不能不給兄弟面子。

江邊很熱鬧，遠遠就能看到騰空而起的煙火，周遭的人也都在往江邊走。

賀競陽和徐秋白頂着冷風縮着脖子，像兩條卷曲的蝦米，沿着江堤慢慢走去。

頭頂燃放一朵又一朵煙花，不時照亮街上人們的臉，天氣冷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空氣中滿滿的硝煙味。

大家都舉着手機拍煙花，賀競陽卻對天上的東西沒有一點興趣，眼睛在人群中搜索，期望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人頭攢動，江邊和橋上全是人，可賀競陽依然覺得會遇上程深，此時此刻，世間種種好像都不及見到某人那麽重要，就連徐秋白在他旁邊說話，他也是半個字都聽不進去。

走上跨江大橋中段時，他終于見到了程深。

程深迎面走來，身穿一件黑色羽絨服，雙手揣在兜裏，小學妹站在他旁邊，戴着白色毛線帽和白色圍巾，身上一件鵝黃色長款大衣，兩人有說有笑，比天上的煙火、橋上的路燈更耀眼。

賀競陽仿佛被紮漏氣的氣球，靈魂瞬間被抽空，幹癟無力、呼吸困難。

徐秋白也看到他們，用肩膀撞了一下賀競陽：“老賀，你說他倆是不是成了？居然還一起看煙花！”

賀競陽臉色陰沉：“我怎麽知道？”

他胸口堵得慌，突然不想走了。

“我回家了。”他說，掉頭就往回走。

“哎？”徐秋白一臉莫名，剛想叫住他，程靜怡早他一步。

“賀競陽學長！”

她的聲音清脆，很有辨識度，賀競陽想無視也難，只好停下來，轉回頭。

“這麽巧啊？你也來看煙花？”她笑着，笑得狡詐，好似示威。

賀競陽心裏不悅，看向程深，說：“我看完了，剛要回去。”

程深臉上沒什麽表情，撇下小學妹朝他走來，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生日快樂。”

賀競陽愣在原地，他記得自己好像沒跟程深提過今天是他生日。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嗯！”程深語調輕揚，有些得意，又有些可愛，卻不解釋為什麽會知道賀競陽的生日。

賀競陽既感動，又意外，程深不僅知道他生日，還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今晚出來前他們也沒約好要見面，程深就那麽篤定，他們會遇到？

“裏面是什麽？”他伸手接過。

“護腕，感覺你用得上，就買了。”

“……謝謝。”賀競陽低着頭，盯着手裏的盒子，聲線微微有些顫抖。

徐秋白不樂意了：“靠！這樣顯得我沒帶禮物很不禮貌哎！”

賀競陽：“那你回頭把禮物補上。”

徐秋白渾身寫着拒絕：“我才不要！最煩給人挑禮物了！我寧願多發點紅包。”

賀競陽：“那你回頭再補發一個紅包過來。”

徐秋白：“……你有點過分了啊！”

程靜怡走上來，手機在賀競陽面前晃了晃：“學長，加個微信呗！”

程深看了她一眼，賀競陽從那一眼中看到了驚訝和不解。

他顧及程深的心情，手裏握着手機，杵在那兒遲遲不動。

程靜怡的視線在他和程深臉上來回一掃，道：“幹嘛？加個微信還要考慮一下？”

她說話直接，帶了點不冒犯人的率真。

“不會不方便嗎？”賀競陽看着程深問。

“加個微信有什麽不方便？”程靜怡抓住他的袖子，往上一提，“手機解鎖，你掃我。”

賀競陽又看了程深一眼，看到程深轉頭看向別處，似乎沒有意見的樣子，這才加了程靜怡的微信。

加完微信，程靜怡一把挽住程深的胳膊，親昵往他肩頭靠了靠：“好了，我們走吧！”

程深眼中的不解更甚，還沒開口就被程靜怡帶着往前走，跟賀競陽擦身而過。

走出一段距離，他才問：“表姑，你加賀競陽微信要幹嘛？”

聽到這個稱謂，程靜怡驚聲尖叫：“說了在學校不準喊我表姑！”

程深無語：“可是，這裏不是學校。”